終於注意到頂頭上司的心情似乎正差得很,不想被余火掃到的顧長空,本是打算摸摸鼻子退出帳外,但累積在他腹中的疑問,卻又留住了他的雙腳。
「這個盛長淵是何許人物?」特意將他們自宣城調來貴安,為的,就是一名南國大將?怎麼楊國三軍人人都這麼看得起盛長淵?
早就看穿女媧營伎倆的余丹波,愈想愈是火上心頭燒,「會令辛渡頭疼,故而不得不把攻採石一事推到我這來的人物。」
顧長空臉上盛滿愕然,「難道連辛渡也對付不了他?」那麼自負的辛渡,居然會承認對付不了盛長淵,所以才會請鳳翔找來余丹波?
「哼,辛渡是不想在盛長淵手中創下戰敗之績。」辛渡對自個兒的項上人頭可是珍惜得緊,他怎會去冒這種風險?
有些弄清方才在行轅裡的詭譎氣氛是從何而來的顧長空,明白地點點頭,而後有些擔心地看向正兩手叉著腰,站在案前邊看軍圖邊發火的余丹波。
「那麼……」他問得很小心,「你有把握擊退盛長淵嗎?」如果說女媧營沒有法子,軒轅營也想不出退敵之法,他們可不能指望伏羲營能夠接手。
余丹波更是沒好氣,「大元帥既都已把盛長淵交給我了,就算沒把握,我又能如何?」
站在顧長空身旁與顧長空有難同當的百夫長,在他又繼續開口惹毛余丹波之前,以肘撞了撞他,示意他就別再為心煩的余丹波添亂,最後是學他一樣把嘴給閉起來。
「丹波!」未料顧長空才學乖地把嘴閉上,另一個同樣不識相的人物,偏也挑在這個時候進帳來增加余丹波的火氣。
「連你也來這擔心我拿不拿得回採石?」余丹波以冷冷的語調問向方才在行轅裡,居然和其他人一樣,也贊成他去拿下採石的樂浪。
雖然一旁的顧長空與百夫長都已拚命打手勢向他暗示,可少了一根筋的樂浪就是沒見著,也沒發現滿腔怒火無處些的余丹波,此刻的目光相當不友善。
他還好心地開口,「我是來告訴你,我與盛長淵交過手。」
「我知道。」早就在心底默默把樂浪罵過十來回的余丹波,氣的不只是方才樂浪和辛渡一樣力薦他去對付盛長淵,他更氣的是,在樂浪頭一回與盛長淵交手時,樂浪幹啥不一口氣解決盛長淵,反倒把這個燙手山芋給扔到他這邊來。
「這傢伙不簡單,不但能先拿下採石,還能一鼓作氣再從我手中救走南國太子安然退回採石,因此我希望你千萬別輕敵。」這小子的性子就跟辛渡一樣自傲,就怕余丹波會太瞧不起盛長淵而鑄下大錯,因此他才不得不來這提醒一下。
余丹波聽了表情更是僵硬,「我不會犯輕敵這毛病。」現下他只怕他會犯下誤殺同僚的大罪。
「那就好。」鬆了一口氣的樂浪還關懷地問,「如何,想出如何攻下採石之計了嗎?」
他索性用力轉過頭去,「還沒有。」
「大元帥及兩位行軍元帥都還等著呢。」現下楊軍全都等著他想出計策破盛長淵,他要是緩個一日,三軍就得等他一日,為了大軍的糧草著想,他可不能拖上太久。
「再急,也是要等!」終於爆發的余丹波,雙掌用力地拍打在案上大吼。
被吼得一愣一愣的樂浪,眨了眨眼,總算發現了余丹波的不對勁之處。
「你就別催了,沒見他臉色很難看嗎?」趕在余丹波把軍帳掀了前,與百夫長一塊將樂浪拖至一旁的顧長空,挨在他耳邊小聲地請他幫幫忙。
「他……」恍然大悟的樂浪實在很難相信,「他會遇上難題?」這個打從認識他起就知道他是個自戀過頭的傢伙,天底下也會有他辦不到的事?這怎麼可能?
顧長空白他一眼,「都寫在他臉上了,還問?」
看著余丹波的背影,樂浪訥訥地道。
「不只是我,大元帥和兩位行軍元帥都對他很有信心……」要不是他知道余丹波的腦袋比長相管用,在玄玉命余丹波為進攻採石與丹陽的行軍總管時,他也不會跟著開口幫腔。
百夫長攤攤兩手,「再有信心,也得先讓將軍想出破敵之計吧?」
「咱們還是現出去吧,就讓他在這仔細想想。」摸透余丹波的性子,打算走為上策的顧長空拖著樂浪,「別說我沒提醒你,現下誰要是留在他身邊誰准倒大霉。」
「走吧走吧……」相識多年,知道余丹波要是發起脾氣就沒完沒了的樂浪,也避風頭地趕緊拉走還站在原地的百夫長。
「樂浪。」余丹波卻在他們踏出帳前留住他的腳步。
樂浪不解地回過頭來。
「你見著玉權了?」
「在戰場上見過。」樂浪一愕,復而掩飾地笑笑。
已經聽說過他曾經自請出戰玉權,卻遭玄玉拒絕,但在霍天行戰敗之後才在玄玉令下繼續戰事,余丹波不禁要猜想,那是領軍對上玉權的樂浪,究竟是自素節所給予的傷痛中走出來了沒有。
但他沒有問,因他在此時樂浪的目光中,已有了答案。
他擺擺手,「沒事,我不過問問。」
「我的事你別操心,先煩惱你自個兒吧。」知道余丹波始終都對他的私事放心不下,樂浪伸手指了指他的鼻尖,要他先把眼前令他頭疼的大事辦成才最要緊。
余丹波撇撇嘴角,在他幸災樂禍的笑意中回過頭來,低首正視著自貴安至丹陽一帶的地形圖,但看著看著,不由自主地,他又想起在行轅裡,當鳳翔主動上薦玄玉將他給調來貴安時,坐在一旁看戲的辛渡,臉上那副嘲弄的模樣。
要破盛長淵並非易事,他完全明白為何辛渡會覺得棘手,更明白想借此一事拖他下水的辛渡,其實根本就不在乎他能不能打退盛長淵,辛渡所期待的,是他的戰敗,而與辛渡聯成一氣的鳳翔與德齡,則是想借軒轅營的戰敗,讓手下之營壓過軒轅營,好在日後減損玄玉麾下的兵力。
嘖,玄玉真該把袁天印一併帶來的,至少在那時候,袁天印或許能替玄玉避免掉這個其它兩營聯手造成的人禍,縱使那兩位行軍元帥說得再怎麼理所當然。
「你是個聰明人,我相信,你知道該怎麼做。」
多年前袁天印曾對他說過的話語,在他心煩意亂的這當頭,突地自他的腦海裡冒了出來,令他回想起當時袁天印眼中那份信任他的目光,以及當玄玉頭一回在文庫裡找到他時,臉上那份充滿期待的模樣。
深深吸了口氣後,揮去所有不滿的情緒,重新振作的他,取來案上楊軍三大營各營目前仍剩的軍員資料,細細研究一會後,他再取來探子所估,盛長淵手下所擁南軍的數目。
游移在軍圖上的指尖,在帳中蠟燭又燒盡了一根後重燃新燭之時,停止了移動,而在余丹波的眼中,也透露出將計就計的光芒。
他以指敲了敲軍圖上辛渡所統率的女媧營,「是你把我推上這位置的,因此代價,你就多少得付點。」
「女媧營主去誘敵?」
當召集楊軍三軍將領的行軍總管余丹波,於行軍總管帳內公佈攻採石之計後,位在座間的辛渡,不滿地站起身質問。
余丹波瞥他一眼,「本總管方纔已說得很清楚了。」
總管二字一進耳,立即瞭解余丹波是刻意想拿行軍總管這位置壓他的辛渡,只好將已到了口邊的反駁嚥回腹裡。
「末將遵命。」誘敵就誘敵,不能建功立業也罷,反正屆時得花力氣攻打盛長淵的又不是他。
「慢。」余丹波要他別高興地太早,「我還未把話說完。」本欲坐下的辛渡,站在原地看他還有什麼花樣。
他淡淡再續,「叫戰之後,女媧營只許勝不許敗,天黑之後,女媧營只許敗不許勝。」
「什麼?」辛渡當下黑了一張臉。
「盛長淵不笨,若女媧營一開始佯敗遁逃,盛長淵定會識破女媧營主在誘敵,決不會輕易離開採石追擊。」余丹波說說得頭頭是道,「辛將軍只許勝,是得引出盛長淵,只許敗,是為引盛長淵離開採石。」
玩他?
赫然發覺余丹波竟運用軍權耍弄他,自尊心甚高,更無法容忍失敗的辛渡,漲著臉、抿著嘴,根本就沒預料到余丹波所謂的誘敵之軍,竟就是首先與盛長淵對戰之軍,而且余丹波還要他得容下「戰敗」這二字!
「此戰女媧營肩負重任,若女媧營有半分差池,或是沒據令力行,可別怪本總管沒把話說在前頭。」反過來將辛渡一軍的余丹波,重重撂下狠話,「本總管在戰罷解職之前,定會要辛將軍的項上人頭為此戰負責!」
相較於氣得臉色由黑轉青的辛渡,面色蒼白的符青峰,則是坐在樂浪的身旁不斷以袖拭汗,而同樣也明白余丹波記仇性子又犯上的顧長空,則是索性以手掩面,不願再去看愛結仇的余丹波,又跟女媧營的大將結下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