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杭一戰,因南國大將邢萊戰死,故而餘杭東北門戶洞開,伏羲營大將趙奔趁勝追擊拿下三湖,使得南國丹陽東南方徹底淪陷。
三湖這座地美豐饒的南都,不但提供了趙奔所率之軍一個稍事休息的據點,亦提供了楊軍豐沛的糧草,讓據留在三湖的楊軍在充實糧草之餘,還有餘糧可用糧車將糧草運往南方,以支援自開戰後就深入南土,因此糧草所剩不多的余丹波等軍。
站在三湖城城頭上,看著一根根楊軍方旗在風雪中飛揚的趙奔,在身後踏雪的聲音傳來時,回首看向來者。
「南軍派員來叫戰了。」站在趙奔身後的黎諾,與趙奔一般,同是行軍元帥信王親點的領軍大將,與趙奔亦是相交多年的老戰友。
「叫戰者,可是盛長淵?」聽聞過盛長淵赫赫戰功的趙奔,並不怎麼希望與這等對手交手。
「不。」黎諾卻給了他一個意外的答案,「是盛長淵底下的驃騎將軍,邢葛。」
「邢葛?」對南國大將人名倒背如流的趙奔,眼裡摻了些詫異,「邢萊之兄?」派個小將來,南軍是想玩螳螂擋車這把戲嗎?
黎諾刻意睨他一眼,「據聞……邢葛主動請纓要為弟報仇。」趙奔殺了餘杭護城大將邢萊,南國皆知,而邢萊至死都不放棄守城的事跡也早已傳遍了南國,這也難怪欲雪恥的邢葛會衝著趙奔下戰帖。
「盛長淵人呢?」預期中的對手沒前來收復三湖,反倒是派了手底下的人而來,這個盛長淵是太瞧不起他,還是根本就沒把他放在眼裡?
「探子來報,奉南國太子命令鎮守丹陽的盛長淵,似乎是打算先行收復採石,好與西進的南國太子連成一氣。」自兩國開戰以來,一路挨打的南國,總算是派出了頭號大將準備收復失土了。
在心底琢磨了半晌後,趙奔很快就猜出盛長淵的心思,「未免我軍趁機突襲丹陽,所以他才派邢葛來攔阻?」
「應是如此。」他也是這麼認為,「難道將軍不想趁機奪下丹陽?」既然令他們有所顧忌的盛長淵已離開了丹陽,而邢葛又不是他們的對手,這可是個攻佔丹陽的大好良機。
不急於建功,且甚有自知之明的趙奔徐徐搖首。
「依大元帥令,在余將軍與閔將軍前來宣城與三湖聯成防線之前,咱們必須穩住丹陽東南方。況且以咱們現下的兵力,想拿下丹陽,恐無勝算。」他是沒把邢葛看在眼裡,只是如此貿然出兵丹陽,採石距丹陽甚近,若盛長淵突然折返兵援丹陽,那到時他們可就要吃不完兜著走了。
「言之有理。」聽完了他的分析,深有同感的黎諾不禁頷首,不過一會,他又把問題鉤回正事上,「你打算怎麼對付叫戰的邢葛?」
「相應不理。」趙奔笑了笑,並不認為戰技差了胞弟邢萊一截的邢葛能有什麼作為。
相交多年,知道趙奔從不是個驕兵,亦不會輕敵的黎諾,在聽了他的話後,反應僅只是饒有興味地揚高了兩眉。
「在其他兩位將軍趕來前,咱們必須避免我軍無謂的損失。」深謀遠慮的趙奔決意全面撤換戰略,「命我軍全力守城。」
「我這就吩咐下去。」黎諾朝他拱了拱手,在欲走下城頭時,不解地看著他的側臉,「怎麼了?」
緊攢著兩眉的趙奔歎了口氣,「我擔心信王。」
「信王?」
「若盛長淵親自領軍欲奪回採石,只怕,信王不是他的對手。」眼下行軍元帥宣王尚未抵達採石,單憑德齡單薄的兵力,採石這座落入楊軍手中之城,恐怕很快就得還給盛長淵了。
與他一般,也不認為德齡能夠守住採石的黎諾,在城頭上風勢增強之時,忍不住轉首遙望向採石的方向。
迎著風雪,率大軍浩浩蕩盪開向採石準備收復失土的盛長淵,此刻距採石僅有一里之遙,在寂靜的雪原中,坐在戰駒上的盛長淵甚至能夠聽到,此時採石城內此起彼落的敵襲警報鳴鼓聲。
瞇眼細看著採石的盛長淵,朝身後揚起手,命集結成陣的大軍做好準備,打算在楊軍一出採石城城門後即刻進攻。
冰冷的雪花飄至他的面頰上,頰上的冷意,令他又再次憶起太子玉權在率軍兵援九江之前,將捍衛京畿的重責全都交至他身上的那番話,從不打算令玉權失望的他,宣誓性地握緊了韁繩。
哼,信王德齡?
「我要你後悔曾經踏上南土。」
絳陽。
率軍叫戰的南國太子玉權,在即將淪為戰場的絳陽平原上,見著了楊國前來應戰的大軍後,不可否認,在他心底,確實是有些失望。
此番叫戰的玉權,除國仇之外,因個人私情,他非得親眼見見樂浪與玄玉不可,偏偏這二者卻皆不在此戰場上,他不知楊軍大元帥玄玉是太不瞧不起他,還是玄玉認為單只派冠軍大將軍就足以應付他南軍?
欺人太甚。
強盾伍再次舉起了與人等高的盾牌,力抗自楊軍振營方向由伏遠弩所射來的兵箭,釘打在眉面上的箭音,有如落在屋瓦上的叮咚雨聲,綿密不絕,邊防禦箭襲邊把結陣往後撤的強盾伍,依玉權之命刻意造成懼戰的假象,所有躲藏在強盾伍之後的騎兵與箭兵,與更後頭的步兵們,全都捺著性子不急於強攻,靜待楊軍將箭矢耗盡。
在這段難捱的等待期間,每當強盾伍中有人倒下,即刻有人隨之補上,捍衛家國意志堅定的南軍們,不時把目光偷偷瞥向太子玉權,在見著了玉權的臉龐之後,每個人也就益發壯盛了與太子共退敵軍的信念。
在南軍即將退出絳陽平原之前,認為南軍無心應戰的楊軍,在箭襲過後,果然依一貫伎倆派出大連陌刀的騎兵伍前來衝鋒,一匹匹戰馬傾巢而出,聲勢浩蕩地衝向南軍,而等了許久就等著這個機會的南軍,並不急於採取其它攻勢,大軍只是停止了後撤,透過盾牌的縫隙,南軍們睜大了眼,看著以雷霆萬鈞之勢衝向他們的楊軍,在即將抵達第一陣線強盾伍之前,突遭老早就挖了壕溝上覆草泥埋伏在溝中的南軍,整齊劃一地自溝中伸出拒馬槍刺中馬匹,伏等在溝中的南兵在楊兵戰馬一倒,迅即自溝中冒出,先以鳳頭斧砍向馬腳再砍殺落馬的楊軍。
溝中伏兵動手後,強盾伍立即開盾,早就架箭在弦的箭兵,一聲令下,將箭矢集中射向來襲的楊軍,而強盾伍後頭早就蓄勢待發的騎兵,則是在玉權的親率下衝出守線,兵分二路自兩側繞出撲向楊軍。
背負長弓與箭筒、單手執陌刀的玉權坐在戰駒上一徑疾馳,遠處楊軍的面孔顯得很模糊,但印在他心底的人面卻清晰異常。
他之所以會刻意想對上樂浪,是因為素節,他很想看看,嫁入他家門以來,待他溫婉客氣得近乎生疏,可是又不失為一個好妻子的素節,在她的心底始終都沒有忘懷的樂浪究竟是生得什麼模樣,又有那一點比他強。他更想見的另一人,即是令袁天印願棄他而去,甚至不顧師徒情分去輔佐的敵帥玄玉,他很想知道,玄玉是否真如袁天印所說的那般英明不可替代。
其實,此戰他並不想去證明些什麼,他只是想讓在素節與袁天印皆離他而去後的自己的自己,徹底死心,好讓他在死心之後,將全副心神都擺在眼前這一場攸關南國生死存亡的戰役上。
在蒙受損失的楊軍遭到南軍大批騎兵前來掃蕩之時,居於陣中指揮的冠軍大將軍霍天行終於出陣,打算親自對付親征的玉權,玉權不慌不忙地下令,左右夾攻的騎兵伍與前來支援的步兵伍組成十十方陣,準備一鼓作氣強攻,在下令之前,他回首向自開戰以來即緊跟在他身旁的左將軍袁衡吩咐。
「派令下去,速增援五萬兵馬!」眼看勝卷在握,此時追擊,這場戰役的勝果必定穩入南軍袋中,既然樂浪與玄玉皆不願在沙場上見他,那麼,他就打到他們出來為止!
「得令!」
當兩軍戰得如火如荼之時,候在楊軍大元帥行轅中的玄玉,不似一眼等待軍情等得心焦的將軍們,他只是神情自若地坐在案中,靜靜地觀察著樂浪臉上的表情。
「大元帥!」直屬霍天行麾下的右將軍,火速奔至行轅後氣喘吁吁地上稟戰情。
玄玉徐問:「戰況如何?」
「我軍形勢相當不利,請大元帥即刻派兵增援!」
「說清楚。」在聽了右將軍所報軍情後,相較於行轅中眾人緊張的神色,玄玉仍是一副鎮定的模樣。
跪在地上的右將軍不斷拭著額上流下的汗水,「南國太子已將大將軍所屬騎兵殲滅,再如此下去,恐怕其他軍伍也將不保!」
玄玉玩味地挑高了眉,「南國太子率兵親征?」看樣子,沉不住氣的,可不只樂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