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民一走,楊軍立即接手攻城,受城中火勢影響,南軍本就疲於救火,加上火勢是由城牆內竄出,要登城禦敵實屬不能之為,於是,他們只能任楊軍推來投石機,將大石一顆顆投墜在亦是石造的城牆上,三處城門外,眾多名楊兵合力抱持木柱使力撞擊城門,在一聲又一聲的撞擊聲中,城門漸裂漸損。
在已毀的城門轟然倒下之際,大批的楊軍衝進城來,等候在城內的南軍亦衝上前廝殺,但源源不斷入城的楊軍有若海滔,一波接一波,將節節敗退的南軍逼退至城心。對楊軍來說,雖說戰況順利,但趙奔並不想讓餘杭這座美麗的城市毀於戰火之中,於是在入城後,即一壁命人進攻、一壁命人救火。
當楊軍已攻入城心,趙奔所率中路大軍亦已往這方向前進,在城心中力戰的邢萊,明白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他沒有躲避,選擇堂皇的面對,不顧部眾的勸阻,將滴著敵兵血液的長柄陌刀拖曳在地面上,隨著他的前進拖劃出一條血痕,在步步前進中,兩張面孔,靜靜地浮現在他的腦海裡。
一張是太子玉權的臉龐。
主弱國力不振的南國中,太子玉權的出現,不啻為重雲密佈的南國帶來了一線光明,亦給了他們這些把命交赴給沙場的武人們,一個力戰沙場的希望,只是英明神武的太子,在聖上之下,猶如龍困淺灘有志難伸,倘若太子能在多年前就登基御極,今日率兵越江而爭天下的,或許,就不會是楊國了。
另一張臉龐,則是身披戰甲,率鐵蹄踏破餘杭的趙奔。
若是在太平盛世,若生在同國同土,他想,或許他會和趙奔在垂柳搖曳的湖畔,找間酒館一塊坐下來,大口吃肉喝酒,或是在遍地黃沙中肩並著肩,一起眺望無邊無際的大漠沙原。只可惜,生不逢時,相逢亦恨太晚,而更讓他覺得遺憾的是,這名可敬的對手,竟是出現在兩國交戰的戰場上。
不願屈辱待死,亦不願做敗軍之俘的邢萊,翻身躍上跟隨了他多年的戰駒,在身後的哭喊聲中,快速馳向趙奔所處的中路正軍。
楊軍的箭兵,排成一橫伍,以蹲跪姿拉緊了上了箭的弓弦,望著視死如歸朝他衝來的邢萊,趙奔揚在空中的手掌,停頓了很久很久,就在他身旁的眾將官,幾乎都要以為趙奔的手不會再落下時,那只揚在空中的掌心,終究還是毅然落下,霎那間,整齊的飛箭朝邢萊射去,射中了邢萊座下的戰馬,亦射中了邢萊的胸口將他給射下馬來。
在身後遠處下屬痛心疾首的大聲呼喊中,身上戰甲濡染了鮮血的邢萊,兩目睜得極大,眼神似是不甘地望著前方,一縷血絲自他的嘴角緩緩滑下,他緊咬著牙關掙扎起身,猶欲舉步上前,揮揚著手中的陌刀似想再對命運抗搏些什麼,但楊軍的箭兵,依然無情地把箭矢往他的胸坎上射去。
林間一陣輕響,秋鴉紛紛振翅上天,刮落的楓葉漫天揚舞,此刻在邢萊那雙瞪大的眼瞳中,他所看見的,不是眼下烽煙繚繞的秋日餘杭,而是在那溫暖的四月天中,春風熏得遊人醉,百花齊放、綠柳映湖的南國春景……
當邢萊身後更多衝上前的南軍,也一一死在勢如雨下的箭雨中,餘杭這座由邢萊鎮守多時的南國重城宣告攻破,楊國大軍的鐵騎自殘毀的城門中浩蕩地開進城來,冷硬的鐵蹄與步伐齊踏在石板路上,在城中火勢已滅後的一片蕭索寂靜中,奏譜出一曲致敬的哀歌。
坐在戰駒上的趙奔策馬前來,在經過邢萊的面前時拉住了韁繩。
「我敬你是名可佩的對手,更敬你是個英雄。」
已戰死的邢萊,低垂著頭,手持陌刀跪坐在散落一地的殘楓中,任楊國大軍一批又一批自他的身旁整齊踏步而過,或許是天干物燥,也可能是城中的余火,遠處一畦又一畦乾枯的蓮田著了火,殘藕枯葉在風中迅速燃燒起來,一叢叢火苗自蓮田各角落往上吐出,經風一吹,空氣中,泛著陣陣微帶甜味的藕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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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玄玉所率之軍,在東進的狹道上,再次遭逢欲趕往九江支援的南軍,身先士卒的玄玉野戰再次告捷,戰潰的南軍一路順游東逃,不待冠軍大將軍霍天行率中路正軍趕到,玄玉竟只率一萬鐵騎乘勝追擊,在玄玉的急追不捨下,敵軍不得不轉向鄰近的瀧城避敵,然而就在敵軍方退至瀧城,並未就此罷休的玄玉也已率騎兵兵臨城下,趁敗逃的南軍尚未在瀧城重整收編軍伍,一股作氣攻克瀧城。
當霍天行率大軍趕至準備進行圍城時,城戰已告終,僅僅一萬騎的楊軍,已擄獲瀧城太守與出降的南軍,開城中大門迎中路正軍入城。
楊軍大元帥以寡兵輕騎獲得此勝後,聽聞此訊的楊國士兵們士氣頓時大振,然而在楊軍莫不因此而軍心激亢之際,霍天行卻未因此而感到開懷。這夜,將大軍在瀧城內安頓暫歇後,集中在玄玉行轅裡的眾將,一如以往地在玄玉面前檢討著戰情,並將各地楊軍戰況稟予玄玉。
未加入討論,沉默了許久的霍天行,在討論告個段落時,忽地來到玄玉的面前,直視著玄玉的雙眼。
「用兵者皆雲,窮寇莫追。末將以為,元帥今日所為,實乃不智。」
早知道他一定會因這事而說話的玄玉,好整以暇地答來,「兵法是死的,戰場是活的,度時量勢比死讀那些書本更重要。」
「但──」
不待他說完,玄玉即搶過話,「本帥今日若未趁勢追擊,難不成待敵軍入瀧城重整旗鼓後再大費周章攻城?倘若就依將軍所言,窮寇莫追,屆時,敵軍逃入了城中,我軍勢必得與退至城中獲得喘息、並重新集結成軍的敵軍再周旋一回,貽誤了時機,我軍反倒得消耗上更多軍力,那才更是不智。」
不得不承認他說得對的霍天行,拱著兩掌,請求地在他面前單膝跪下,「元帥之見雖是有理,但請元帥切勿再身先士卒。」
「為何?」
「此乃愚勇。」霍天行抬起頭來,定看著眼前這名楊軍的靈魂人物,「軍不可無帥,群龍不可無首,為了楊國三軍,元帥不能再以性命作榜樣。」
縱使玄玉再驍勇善戰,抑或是行軍佈陣不亞於任何一名出身沙場的武將,可他的身份,終究與他們這些隨時都可為國送命的武人不同,為了楊國征南大業,也為了所有信賴他的人,他不能不珍惜他的性命。
聽了他的話後,玄玉怔頓了半晌,不一會,他自案內起身,來到霍天行的面前親自將他扶起。
「是我之錯,讓將軍擔心了。」勇於認錯的玄玉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掌心,「將軍請放心,樂浪就快趕上咱們了,待樂浪一到,日後本帥定會將進攻之責交給他。」
萬沒想到他會認錯的霍天行,沉默地看了他一陣後,備感慶幸地向他頷首。
「謝元帥。」
示意霍天行至一旁坐下後,踱回案內的玄玉邊看著軍圖邊問。
「德齡攻破丹陽了嗎?」
前將軍馬上上前回話,「回元帥,行軍元帥信王已攻下採石,但仍未拿下丹陽。」
玄玉略皺著眉,「趙奔可攻入餘杭了?」果不期然,拖垮伏羲營的,果然是與德齡一道的溫伏珈。
「稟元帥,餘杭已破,趙將軍已入三湖。」
他再把注意力轉至另一處戰場,「鳳翔現下人在哪?」
「攻陷巴陵後,行軍元帥宣王已與辛將軍沿江岸而下,相信再過數日即可與我軍在九江會合東進。」
回想起鳳翔的為人,以及鳳翔參與此次征南的目的,玄玉愈是深想便益發覺得不安。
「傳訊給燕子樓。」他馬上點名另一個也準備前來會合的人物,「命他即刻率軍自九江登船,順江越過南國沿岸守軍在下游與德齡會合,並在本帥趕至之前想辦法攻抵丹陽城外。」
「燕將軍不與元帥同一路?」不明白他怎會突有此見,不按先前所擬定的計畫進行,霍天行難解地瞧著他看來甚是嚴肅的面龐。
玄玉果斷地搖首,「他不能,他必須趕在鳳翔兵入丹陽前搶進丹陽。」中游有個軒轅營為其開道,那麼撿了個便宜的女媧營,勢必會比軒轅營早率軍趕至丹陽,因此他得派個人趕在鳳翔的前頭。
「為何?」行轅裡眾將軍面面相覷了一會後,齊轉首看向他。
他沉沉吐出一口氣,「因為鳳翔若是先咱們一步,那麼,丹陽就將成為一座死城。」
要拿下南國,不能只靠血腥,真要征服南國這片江山,除了戰爭這做法之外,還得靠以德化民,以及自願臣服的民心,他可不能任手段激烈的鳳翔毀了這片得之不易的南土,並激起南國人民同仇敵愾之心,使得日後楊國在江山一統後,還得再費力去收服南國人民不從之心,並再次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