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兒,是不是你弄錯了?哪有可能會是蘭萱呢?」禎王妃懷疑地問道。
周蘭萱在他們應家的時間雖然只有兩年,但對於這個媳婦的性子,她可是很清楚的。再怎麼說,她都不相信蘭萱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
禎王爺和彥武都是這種想法。
「不見得。」彥文卻不是這樣認為。他說道:「也許以周姑娘生前的個性來說,並不是這樣的人,但死後就很難說了。人和鬼,究竟是有差別的……」
「這……」禎王妃和王爺相視一眼,無話可說。
人死後會是怎樣的一種情況、是否心性將會異於生前,他們的確是不能瞭解,因為他們畢竟是普通人。這種事,除非是像九公主這樣的異人,方能明瞭。
「九公主,你認為如何?」禎王爺轉向殤月問道。
「對方是誰,不干我事。」殤月一貫冷淡地回答。「我之所以告訴你們此事,是因為要救應君衡,勢必祛除糾纏著他的那個死靈……我所說的『祛除』,你們明白嗎?」
眾人搖首。「不明白。」
「那個死靈將會魂飛魄散,再也無法為惡!當然,也不可能再投胎轉世。」
「你的意思是,那條魂魄將永遠消失?」彥文詢問道。
「沒錯……」殤月緩緩地說道。「所以我必須先徵求你們的意思,如果那個死靈真的是你們親近之人所化的話。」
眾人不禁猶豫了。
「如果那真是蘭萱,讓她魂飛魄散,未免太可憐了。」禎王妃首先道,臉上有不忍之色。
「但不祛除她的話,對表哥有所不利啊!」彥武說道。
「我知道,可是……」
「別無他法了,為了保全衡兒,不得不如此!」禎王爺斬釘截鐵地說。
彥文領首。「我同意。」
「這……」禎王妃遲疑了一下,也無他話。「也罷了,只可憐了蘭萱那孩子……」
「如果沒有其他的意見,我今夜就動手。」殤月冷淡地對著眾人宣佈,一雙水眸卻一直望著應君衡。
她似乎是在等待應君衡表示什麼,但同樣凝望著她的他,卻始終沒有說一句話。
「麻煩你了,九公主,小王不勝感激。」禎王爺連忙道謝。
殤月沒有回答,淡淡地別過頭去。
* * * * * * * *
起更時分,應君衡靜躺在床炕上,殤月則端坐於炕床裡側,和應君衡之間一簾薄紗相隔。
她在等,等待鬼物的到來,今夜一舉殲滅。
從此,她就不欠應君衡什麼了……
一切將會回歸原點,那未相識之初……誰也不欠誰,誰也不惦記著誰。
她靜靜地閉著雙眼,等待開始,也等待結束。
「幾日不見,你更瘦了。」應君衡驀然開口,低沉醇柔的嗓音滿是關懷之意。
「是嗎?」殤月仍舊閉著雙目,淡漠地回答。
「這些日子你好嗎?」
殤月聞言,慢展雙眸,不語地凝望著他。
片刻之後,她才說道:「我沒有什麼好不好的,但我以為你死了。」
應君衡愣了一下,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回答。
「你特地來到城裡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以為我已經死了?」他恍然大悟,不禁有些動容。
殤月別開臉,不言不語。
縱使她不承認,應君衡也早已明白。他說道:「很抱歉,讓你擔心了。我沒事,只是明白自己離死不遠,所以不願再去打擾你……我沒有想到你會如此在意。」
「我不會讓你死的,你也曾救過我。」
「你是因為這個原因,今日才會出現在這裡嗎?」應君衡坐起身來,神情認真地問道。
殤月迴避這個問題,也迴避他認真專注的眼睛。
「我為什麼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從今日以後,我不再欠你什麼,我們可以各走各的。」她望向別處,輕描淡寫地說。
應君衡聽她這麼說,神情驟變。
她要和他劃清關係,各走各的?然後從今以後彼此不再往來?
不!他不同意,也絕不允許!她怎麼可以這樣做?他不會答應的。
「如果這就是你的決定,你現在可以走了。」他沉靜地說道。
「什麼?」殤月不解地回眸看他。
「當初我之所以不再去找你,是因為明白自己將不久於人世,所以不願意讓來日無多的自己去干擾你平靜的生活。如果我就這麼死了,那就真的可以『各走各的』;但如果你救了我,結果就不能如你所願。」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隱約意識到他話中的涵義,但寧願假裝不明白。
「我一日不死,一日不會放棄你。」他正色地表明決心。「你救了我之後,我會像從前那樣糾纏你,絕不放手。」
殤月怔怔地聽著,不知該作何反應。
良久之後,她頹然地歎了一口氣。「你何必如此?這麼做,對你有何益處?」
長久以來,應君衡對她的心意,她並非完全不明白;所不能瞭解的是,他因何這樣執著?她不過是個背負著不祥宿命的人罷了……
「要我說明白嗎?」應君衡熱切而專注地望著她。倘若不是顧慮到有唐突之嫌,他早就坦白說出他的企圖和心願了。
殤月僵了一下,搖搖頭。
「為什麼?為什麼不讓我說?」
「現不是談論這種事情的時候。」她迴避性地轉移這個話題。「我來這裡,是為了替你除靈。」
應君衡究竟對她懷著什麼樣的企圖,她不確定,也不願意去確定。
今天在禎王府前受辱—事,讓她更清楚橫跨在他們之間,無法消除的鴻溝。兩個截然不同宿命的人,永遠也不會有交集的時候;她很早就意識到這個事實而如今則是更加確定了。
不論應君衡對她的心意如何,事實就是事實,不會因為任何不切實際的幻夢而改變;何況,她是從來連夢也不作的……
應君衡對她一切的好,她很感激,而且對他也不是真的毫無感覺,所以她現在來到這裡;但,替應君衡除掉邪祟之後,她希望兩個人至此再無任何糾葛。如果再糾纏下去,她怕……終有一天心會失陷……
她不能放任這樣的情形出現,因為,她禁不起再多像今天一樣的侮辱了;而一旦她真的離不開應君衡,這樣的羞辱就會成為她生命中永遠也擺脫不掉的附骨之蛆。
心裡一直有個聲音在告訴她,惟有和應君衡撇清關係,才能保存自己僅有的尊嚴。
她再也不願自取其辱了……
「你不怕治好我之後,我纏著你不放?」
「你個人的決定,與我無關。」殤月冷冷的回答。
而她也不會再讓應君衡有糾纏她的機會了。
應君衡將她的冷漠望進眼裡,心中若有所思。
「今日發生在門前的事,我很抱歉。」片刻之後,應君衡再度開口。
他一直想向她道歉,但苦無機會說。
「不用對我說抱歉,是我自取其辱。」她神情異常平靜地說,似乎真的完全不在意。
只有應君衡明白,她其實心裡在泣血。
「別這麼說……」她的話令他心痛。
「那我應該怎麼說呢?」殤月輕搖著頭。「這不是你的錯……」
她真的無意怪他,如果真的要怨,她怨的也是自己……真的是自取其辱啊!她原不該來的……不……
「我……」
應君衡正想說些什麼,殤月很快地打斷他。「別再說了,我不想談論這些事。」停頓一會兒,她說道:「我現在只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事?」
「我不清楚那個纏著你的死靈,和你究竟有什麼淵源……但我想知道,就這樣除掉她,真的沒關係嗎?」她不得不再確定一次,因為依照那個死靈強大的執念看來,似乎她和應君衡關係匪淺。
不知道就這樣徹底消滅她,應君衡會不會難過?
應君衡沉默片刻,說道:「她是我從前的妻子。」
乍聽到這句話。殤月的心沒來由地抽動一下,不知是訝異,抑或是傷痛。
「鱒鯉情深?」她早該想到了……
不料他卻搖搖頭。「沒什麼情分。之所以會娶她,不過是父母之命;她嫁人府中的時間,也只有兩年。」
聽他怎麼說,不知為什麼,她竟有一種安心的感覺……雖然自己也覺得荒謬。
人家夫妻有沒有情分,關她什麼事?
「雖然你這麼說,但我可以清楚地感應到,對方對你有很深的眷戀和思念。」而且這份情感濃烈到令她不禁感到哀傷……
應君衡微微垂眼,緘默不語。
是嗎?他竟從來不曾察覺到他妻子對他的感情,她生前如此,死後亦是。但就算察覺了,又如何呢?他對那個名為他妻子的人,完全沒有感覺啊……
「就算她魂飛魄散,你也無所謂?」殤月不禁問道。她一直不認為應君衡會是如此寡情之人,否則怎會讓人傾心至此?
「沒辦法超度她的靈魂嗎?」應君衡抬首問道。「除了打散她的魂魄之外,別無他法?」無論如何,他終究不忍見周蘭萱萬劫不復。
「她的執念很深,糾結纏綿的情思緊緊束縛著她的靈魂,原本就極不容易淨化超度,否則也不會拖延至今無法祛除。我會試著引渡她的魂魄升天,但萬一沒辦法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