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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元玥

  「為什麼要走呢?」秦淮昱不解。

  「小的一直都想到四川唐門學習毒藝,現在時機成熟了,小的也該走了。」宋襄兒避重就輕地回答。

  「你想到四川這點,我倒是有聽嵐卿解釋過。」秦淮昱忽地一笑。「那你是要和嵐卿一同啟程嗎?」

  「不。」宋襄兒搖頭。「我和楚少爺只是點頭之交而已。」她一語帶過。

  「是這樣啊!」秦淮昱不再追問。「不過,此去四川,何止千里,你獨身一人,路上困難險阻,如何成行?」

  宋襄兒淡淡地說:「不往回看,就能成行。」她說得輕淡,可是這決心是壯士斷腕,是破釜沉舟,是不留退路了。

  秦淮昱一愣,一驚,一動,一笑。「好。現在才知道我的府裡,原來藏了這麼一位英雄。」秦淮昱抱拳,對她示敬。

  宋襄兒臉上窘紅。「少爺,您太抬舉了。」

  「你既有此決心,我自然不能阻擋你。說吧,有什麼是我能幫你的?」秦淮昱誠心說道。

  「不敢麻煩少爺。」宋襄兒連忙說。

  「不要和我客氣。什麼事情都成的。」秦淮昱一笑。「你是嵐卿的朋友,說來也是我的朋友,在我府上這半年,我一點也沒關照到你,心中確實過意不去;再說,你的決心我很佩服,也想替你做些什麼。」

  「那……」宋襄兒沉吟,爾後睇盼著秦淮昱。「能否請您為我送信,回我京城家中,我離家一年多,家人對我一定很掛念,我想向他們報平安。」

  「這是小事一樁。」秦淮昱一口應承。「只是你就這點心願嗎?沒有旁的事情讓你牽掛嗎?」他盯著宋襄兒瞧。

  宋襄兒寂然不語,一會兒過後,她才微拈一笑。「沒有。」她不要再為別的事情牽掛了。

  「那好。」秦淮昱步下椅子。「我送你出去吧。」

  宋襄兒連忙揮手。「不用了,我自己出去就行了。」

  秦淮昱看了她一眼,也不再堅持,擺了一個請的動作。宋襄兒斂身退出,待宋襄兒離開之後,後頭才轉出一個人來。

  秦淮昱看著那人。「我第一次看你在姑娘面前這樣無份量。」轉出來的,正是楚嵐卿。

  楚嵐卿一笑。「我早說過她是獨一無二的姑娘。」

  「是啊,我算見識到了。我原先還在想,這麼一位小姑娘,怎麼會入我們楚兄的法眼,和她說過話,才知道為什麼。」秦淮昱衷心說道。「我真沒見過像她這樣膽大的姑娘。」

  楚嵐卿逸出笑容。「她這人膽子大過本事,耐力大過能力,偏又不得不讓人敬她的膽子、服她的耐力。」

  「看來,你對她瞭解挺深的,就不知道,感情是不是也這樣深。」秦淮昱不懷好意地鎖著楚嵐卿。

  「你說到哪去。」楚嵐卿一語帶開。

  「我從來沒聽說,你死皮賴臉地纏著哪位姑娘;不過,你對她可不一樣。」秦淮昱露出莫測高深的笑容。

  「我什麼時候纏著她了?」楚嵐卿白他一記。

  「我誤會了嗎?」秦淮昱撫著下頦。「我以為你會跟著她到四川去。」

  「我是要保護她。」楚嵐卿丟了枚「懶得理你」的目光。

  「可是她不要你保護啊,你這麼跟過去,不算死皮賴臉嗎?」秦淮昱賊笑,站得和他一樣高。

  楚嵐卿在他胸前捶了一拳。「我是行俠仗義,見她心志高大,特地助她一臂之力。」

  秦淮昱勾上他的肩。「世上要你幫助的姑娘何其多,為什麼,你挑上的就是她呢?」好友一場,他想逼楚嵐卿說出心意。

  楚嵐卿一笑。「因為她是獨一無二的。」他說的是實話,不過,還是迴避了內心真正的情意。

  ***

  數日後,金烏西墜,日照殘消,一片烏紫逐漸盤據天際。

  宋襄兒抬頭看了眼天色,心中暗叫一聲糟,今晚她恐怕又要錯過宿頭。春寒料峭,晚風吹來有些涼意。「哈啾!」她打了個噴嚏,身子輕顫。

  守在暗處的楚嵐卿跟著搖頭。他再這麼默默跟下去也不是辦法,就算是擔心她著涼,也不能給予實質上幫助。

  「唉。」楚嵐卿輕聲逸歎,得想個法子才成。他輕撫著下頗,嗯,也許他該去找兩個混混「欺負」宋襄兒,然後他再「適時」出現,幫她「解圍」。「英雄救美」常能博得姑娘感激,到時候,襄兒就會接受他跟在她身邊。

  楚嵐卿還在忖思中,宋襄兒就已提起燈籠向前行了。楚嵐卿瞥見她遠去的身影,趕緊提步跟上。

  宋襄兒慢慢沒入闐黑之中,只剩一盞燈火明滅於前。荒漫的四周,逐漸嗅不著人跡,只剩她窸窸的腳步聲,和幾隻怪鳥的鳴嘯。

  「不會吧?!」宋襄兒嘴角抽搐。

  「不會吧?!」楚嵐卿眉頭挑動。

  眼前一壟一壟高起的土丘,標示兩人行到前無路、後無處的「亂葬崗」了。宋襄兒提起燈,身子繞環一圈。

  她突然回頭,四周又無可遮蔽之處,楚嵐卿只好迅速矮下身子隱入草堆中,他做得倉皇,草堆窸窸地傳出聲音。

  宋襄兒一駭,嚥下口水。「有人嗎?」她大著膽子問。

  四下闃靜,無人應答。宋襄兒抿了抿唇,說真的,這時若有人應答也恐怖,無人應答也恐怖。突然一隻黑鳥從她眼前竄飛而出。「啊!」宋襄兒驚呼一聲,跌落草堆中。

  聽她驚呼,楚嵐卿立即撐抬起上身。

  正好,兩人視線相對,凝滯片刻。「啊!」宋襄兒再爆一聲尖叫。

  被發現了,楚嵐卿迅速地再沒草堆。

  「有鬼?!」宋襄兒狂喊幾聲,驚得飛鳥四散,翅膀啪啪作響,怪鳴不止。

  怕又嚇著她,楚嵐卿只敢吊高視線,偷覷著她。

  過了好一會兒,不再有動靜之後,宋襄兒心跳才逐步恢復,她也不確定自己是閃了神、花了眼,還是怎麼的。

  宋襄兒放下燈火,以顫抖的手,尋握到石頭,奮力朝剛剛看到「鬼影」的地方一扔。

  「啊!」好巧不巧,正中楚嵐卿的頭,他疼得悶哼一聲,旋即咬緊牙關。他是怎麼了?竟然落得這樣的下場。

  宋襄兒隱隱約約聽到一聲輕喊,心跳怦地又蹦上。偏偏,她也不敢確定,只好再朗聲高喊:「你是人……還是鬼?是人你就說人話……是鬼你也說鬼語……我要是有什麼得罪的……我跟你道歉就是了……你要再作弄我的話,不管你是人是鬼,我……我都不怕你!」

  楚嵐卿實在很想說話,可是又不好在這時開口,只好繼續裝啞。

  宋襄兒探手再抓地上的石頭,旋臂扔了過去。

  楚嵐卿見形勢不對,連忙護住頭,由著石頭砸到身上。

  再丟了顆石頭之後,宋襄兒的膽子大了些,隨手又拿了好幾顆石頭拚命地擊過去。

  「……」楚嵐卿把喊聲吞回肚子裡。該死,他不知道宋襄兒力氣這樣大,丟石頭丟得這樣准。

  再這麼下去,他怕要成為亂葬崗的一員了。死因是「莫名其妙」,罪名是「裝神弄鬼」,下場是「死無人埋」!!

  宋襄兒連丟了幾顆都沒聽到回音,她的心空懸著,也還是乒乒乓乓。她輕拍著胸口,決定再丟一顆最大的石頭試看看。

  這次,若再無聲響,她就當是自己疑心生暗鬼,再不管他了。

  宋襄兒低身找到一顆四方的大石頭,她心裡一喜,雙手抱了起來,猛然卻瞧見石頭上,刻了幾個字。她定睛瞧清楚上面寫的是「顯考……之墓」。森冷的墓碑在明滅不定的燭火下,深深淺淺地晃著陰影。

  像是一張老臉冷笑。

  「啊!啊!啊!」宋襄兒手一軟,大聲尖叫,沒多久叫聲轉成大哭的聲音。

  聽她哭起,楚嵐卿連忙現身。「襄兒,怎麼了?」

  宋襄兒目光轉到他身上,看清楚是他,更無法自抑地放聲嚎哭。

  「別哭了。」楚嵐卿縱身掠至她旁邊。

  宋襄兒見了他,猛力地捶擊著他的胸口。「為什麼要嚇我?為什麼要嚇我?!為什麼……」她的聲音因為驚恐與嚎哭,而被撕得破碎沙啞。

  看她哭成這樣,楚嵐卿心裡湧漫的儘是不捨。「都我不好,都我不好。」他任著她捶打,一手輕拍著她的背部。「別怕了喔!」溫言地哄她。

  聽到他的聲音,宋襄兒稍止的淚勢,再度潰決。

  楚嵐卿把她兜進懷裡疼惜。他不由得想到,如果他不在她身邊,她哭泣時,誰來疼她。

  宋襄兒哭到幾乎癱軟,一口氣喘了好久,才喘上來,她噘嘟著嘴,拿著他的胸襟擦眼淚、擤鼻涕。「都是你,都是你!」等抹乾淨之後,她忿忿地把他推開。

  楚嵐卿知道她方才真的被嚇到了,也不辯駁,只是陪著笑臉。「別氣了。」

  宋襄兒淚眼汪汪地指控他。「都是你,我本來也不怕的,是你把我嚇到的。」

  「我這張臉會嚇到人。」楚嵐卿眉一挑,捧著心頭。「宋襄兒,你這樣說,不只是嚴重的侮辱,還是嚴重的傷害。」

  宋襄兒被他逗得破涕為笑,見她終於笑了,楚嵐腳跟著展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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