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襄兒瞧著楚嵐卿一張臉,忽然伸手捏著他的兩頰。「你真的嚇到我了。」
楚嵐卿注視著她。「你也真的傷到我了。」
宋襄兒逸開笑臉,嘟嚷道:「笨蛋!」她斜睇他一眼,故意裝凶。「你來這裡做什麼?」
「我說我來掃墓的話,你信嗎?」楚嵐卿一笑。
宋襄兒白他一記,別過頭去。「我跟你已經沒有關係了,你不要纏著我。」
楚嵐卿挨上她。「我好害怕,你讓我跟嘛!」拐肘輕碰著宋襄兒。
宋襄兒也知道楚嵐卿為了討好她,實在是費盡心思,她心頭對他,實在也狠不下來。她以眼角餘光掃著他。「你好歹也是一個堂堂的少主,說這些話,不怕讓人聽了笑話。」
楚嵐卿輕笑。「因為是你,我才這樣。」
宋襄兒心頭一動,目光凝睇著他,楚嵐卿視線與她相接,又擺出一臉的笑。「讓我跟著你啦!」
宋襄兒歎道:「我們性子不同、志趣不合,你跟來做什麼?」
「我……」楚嵐卿斂起笑容,眼中儘是溫柔。「我想保護你。」
他眼裡的溫柔是陷阱啊,要勾惹她酸疼啊,宋襄兒心神一動,退回視線。「你這不是保護,你這是招惹。」她低聲控訴。「如果你對人沒有情意的話,不要隨便對姑娘示好,這樣很殘忍的。」
聽她這麼一說,楚嵐卿一怔。
宋襄兒看著他,也是微愕。她沒想到自己會說出這話!雖然他的表情讓她難免失落,不過把這話說了,她心裡終也是舒坦。
宋襄兒提起燈籠,悠悠地轉身離開。
她走了好一會兒之後,楚嵐卿才跟了上來。「襄兒。」他喚她,抓住她的手。
「我對你的好,縱然不基於情,也是一份義,這樣不可以嗎?」
宋襄兒逸歎,甩開他的手。「你可以,我不可以。」
你想做朋友,而我想做的,不只是朋友
這一句話,宋襄兒把它吞嚥在心裡。
***
那天夜裡,宋襄兒走不出亂葬崗,只得挨在墓碑後面躲風避寒,睡上一夜。夜裡森冷,地上寒露凍人,她蜷著身子,身上雖然蓋了條薄被,還是睡得極不安穩。
驀地,有人朝她身上蓋了件衣物,她揉了揉眼皮子。「嗯……」嘴上含糊地嘟囈著。「楚嵐卿是你吧!」
「嗯。」楚嵐卿點頭。
宋襄兒聽到他的聲音,撐開了眼睛。「我會照顧自己,真的不要你費心……」
月色朦朧,她又是睡眼惺忪,不過,她還是敏感地察覺楚嵐卿神色過沉。「你怎麼了?」
楚嵐卿微勾了一抹笑。「我在想你的話。」
「什麼話啊?」宋襄兒莫名其妙地蹙眉,斜看著他。
楚嵐卿在她身邊坐下,沉默著。
宋襄兒直覺得楚嵐卿這時需要她,便調了姿勢,把衣服掛回他背上。「我說了什麼話,要你胡思亂想的?」順手把那張薄被攤一半給他,懶懶地打了個阿欠。
「你會著涼的。」楚嵐腳把被子還給她。
「不會的,你不要囉唆了。」宋襄兒把他的手推回去,順勢朝他暖熱的身軀挨靠。「你在想我說的什麼話--」她又打了一個呵欠。「說來聽聽。」她的鼻音濁濁、睡意沉沉,憑著殘留的意志力和他交談。
「你說,若無情意,不要隨便對姑娘示好,這是很殘忍的。」楚嵐卿的目光眺向虛空的遠方。「我想起了朱采瑛的話。」
「朱采瑛……」宋襄兒實在很倦,只覺得這名字很熟,但現在想不起她是誰。
楚嵐卿的身上太暖了,拉拔著她越來越重的睡意。
「嗯。」楚嵐卿點頭,接口說道。「朱采瑛那時候說了,我不該對她百般的好,在她情動之後,卻又想盡方法躲她。」
「對……」宋襄兒想起了這個人、這回事,頭朝著楚嵐卿有一下沒一下的敲靠著。
「我想到我這一生,人稱風流,而我自己也因此沾沾自喜。」楚嵐卿嘴角勾起一抹嘲弄自己的笑。「她們為我傷心落淚,我卻總認為『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強,所以錯不在我。現在認真想想,當初,就如你說的!是我先招惹她們的,其實,錯在我。」
「對。」宋襄兒趕緊截堵了這句話。
說真的,楚嵐卿說的一堆話,她現在都不能思考,只有這句話,她一聽就知道楚嵐卿說對了。
「錯在我,以為無害的溫柔;錯在我,其實是虛榮的多情。姑娘們癡迷於我的時候,我同時也陶醉於虛榮之中。所以,我是有意無意地撩動別人,讓她們喜歡,可是等她們傾心的時候,我卻又逃開了。」楚嵐卿沉沉一歎。「說來這是一種卑鄙了。」正視自己的卑鄙,讓他悚然心驚啊!
「有這麼……嚴重……嗎?」宋襄兒嘰咕地囁嚅。
「嗯。」楚嵐卿咬唇頷首。「襄兒,你會因為這樣討厭我嗎?其實,就算你因此討厭我,也是應該的。若不是你的話讓我思索,我還不知道自己是這樣的人。」
他將視線移到宋襄兒臉上,才發現她眼眸竟是在一張一合間掙扎。
楚嵐卿無奈地喟歎,原來,他第一次的「真情告白」,是誤入她的神思恍惚中。他拍了拍宋襄兒的肩頭。「睡覺吧!」
宋襄兒撐了許久,聽到那句話時,直覺是大功告成,她現在睡的話,可說是功成身退。「好。」她一笑,眼眸立即閉上,咚地倒在他懷裡。
楚嵐卿微哂,把他的外衣和薄被整好,蓋在她身上,讓她好睡。「真是的。」他輕輕地說。
聽到他的聲音,宋襄兒微動了下,朦朧中想到還有一件事未做。「不會的。」
她像囈語似地吐著,吐完後,心滿意足地翻身攬住楚嵐卿。
「什麼啊?」楚嵐卿覺得莫名又好笑。摸了摸她的頭,拉高被子,以免她受寒,驀地,想通了她的話,他容色一動。
他問她,會討厭她嗎?而她給的答案是--不會。她再翻身,為的就是告訴他這件事啊。
就著月色,他看著她嬌憨的睡顏,勾唇而笑。
他俯身,在她頰上輕輕一吻。「襄兒,謝謝你。」他不希望被她討厭,因為因為,他很喜歡她;越相處,喜歡她的心,益發被勾動。
***
次日一早,宋襄兒甦醒之際,伸腰揮手,竟摸到一堵厚實的胸膛。「嗯?!」
她皺眉,半撐起身子。看到楚嵐卿在她身下時,她眼睛馬上瞪大。「見鬼了!」講了這句話之後,她立刻察覺地點不對,趕緊摀住嘴巴,緊張地四下張望。
楚嵐卿眼睛開了一線,偷覦著她,見了她的表情,他強忍下笑意。
宋襄兒移回目光,楚嵐卿連忙把眼睛閉緊。
「怎麼會這樣呢?」宋襄兒搔頭,昨夜發生的事情,她其實是不大記得了。她昨晚把楚嵐卿趕走,半夜時,楚嵐卿好像回來,和她說了一點話。至於說什麼話,
宋襄兒搔破了腦兒,也想不起來。
「算了!」宋襄兒一歎,從楚嵐卿身上起來。起來後,再拍拍楚嵐卿。「喂,起來了。」
楚嵐卿假意甦醒。「你起來了。」他刻意壓低聲音,讓聲音聽來沙啞。
「嗯。」宋襄兒看了他一眼,眼裡帶著點疑問。
「我昨夜也沒別的去處,所以就回來了。等會兒,我就會回頭,不再打擾你了。」楚嵐卿裝出赤誠的樣子,說完還咳了兩下。
「嗯。」宋襄兒埋頭摺著薄被,安靜了一晌,不說話,可是後來還是忍不住問。「你怎麼了?」
「沒事。」楚嵐卿深深明白「欲擒放縱」之術,背弓起了下,做出壓抑咳嗽的動作。
「你沒事就好,我們就在這兒分手吧。」宋襄兒拿起了他的外衣還給他。「謝謝你的衣服,不過,以後別再做逞英雄的事情了。」她叮嚀著楚嵐卿,眼底還有著依戀。
「我曉得。」楚嵐卿一笑,站了起來,還佯做手腳無力的樣子,顛了下。
「小心!」宋襄兒連忙攙起他。
「沒事,我只是一時腳麻。」楚嵐卿重新站穩,收拾好他的行囊,對著宋襄兒笑起。「我走了,你要保重自己。」
「我一向都很保重自己的。」宋襄兒不放心地看著他。
楚嵐卿對她勾了抹笑,摸摸地的頭。「不要擔心我。」說完後,很「瀟灑」地轉身。
宋襄兒目送他離開,卻見他突然劇烈地咳嗽著。
「你怎麼了?」宋襄兒趕緊跑到他身邊。
楚嵐卿還故意推開她。「我說沒事的。」
「什麼沒事?」宋襄兒看著他,才發現他額上竟已在冒汗。「該死的,你生病了。」她臉色大變。
楚嵐卿虛扯一抹笑。「不需要這麼緊張的。」那是他暗暗運氣的結果。
「身子骨這樣差,還說是什麼大俠?」宋襄兒嘟嘴,睇睨著他。「說什麼要保護我;我看,你自己都要人照顧。」
「我不會拖累你的。」楚嵐卿說的很「英雄」。看宋襄兒緊張的樣子,他心裡是有些罪惡感,不過,更多的是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