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冰雕成的女人啊!她身上的溫度,還是冷得不尋常,可為什麼,他卻從這樣極端的森寒中感到一絲奇異的暖意?
她畢竟是人,不是無情的雕像。
「妳也只是人啊!傻姑娘。」他低歎,一時情動,竟朝那染血的柔唇吻了下去。
她驚怔原地,有片刻不知所措,任由他薄唇輕輕啄吻,吮去她唇畔的血,與雪。
他在做什麼?她的心,怦怦狂跳,明眸圓睜,全身血液發了瘋似地奔竄。
她僵著,腦海一片空白,直到他放開了她,意識才一點一滴重新凝聚。
「你做什麼?」她傻傻地問他。
他沒回答,望著她的眸炯炯發亮,她倏地窘迫,一下子清醒過來。
「你不該這麼做!」她斥道,直覺後退一大步。
他眸色轉深,「為什麼不該?妳不是要嫁給我嗎?難道不明白夫妻間做這種事實屬應當?」
他說什麼?她倒抽一口氣,「可我們……還不是夫妻。」說著,她又後退一步,神色微微驚恐。
火影瞇起眼。瞧她如此驚慌失措的模樣,她該不會只想著跟他成親,卻從未考慮過隨後而來的肌膚之親吧?
「風勁沒提醒妳嗎?」他問,聲調不自覺沉冷。
「什、什麼?」
「他沒告訴妳,嫁給我,等於將整個人交給我嗎?」他低問,一步一步,緩緩逼近她。「到那時我或許管不住妳的心,可妳的人,卻全在我的掌握中。」
「別……別過來!」她顫聲喊。
別那麼看她,那燃著熊熊火焰的眼神,她承受不起。
「妳怕我嗎?」他問,火焰在眸底忽明忽滅。
「……不怕。」她強迫自己昂起下顎。
「真不怕?」
「當然不。我只是……」
「只是每次偷哭,都不幸被我逮到,有些不甘心而已,對吧?」他替她道出心裡話。
她身子一僵。
「記得有一次在湖畔櫻花林,妳也是這麼一個人躲著偷偷哭泣。」他沉聲指出。
她默然,眼一眨,思緒不覺墜入久遠以前。
那時候,她還好小,才十歲大,卻已經懂得何謂少女情懷。
大人們要她控制情緒,不許她談情動情,可她,卻悄悄戀上了一個少年,他長她六歲,英姿煥發,才氣過人。
她喜歡風勁,為了他喜歡釣魚,特別去研究魚餌,研究怎麼釣法魚兒才容易上勾。為了識別那些魚餌,還幾次被噁心的蠕蟲嚇著。
有一回,她終於有機會跟他去釣魚了,想展露自己苦心學來的釣技,他卻只顧著跟別的姑娘調笑。
他們打打鬧鬧,玩得開心,到後來,甚至跳下湖去,潛水比賽捉魚。
不識水性的她只能在一旁看,又生氣又難過,其中一個平日看不慣她的官家千金挑釁她,要她也跳下來,她不敢,著實被他們嘲弄了好一會兒。
而笑的最大聲的,竟是他!看著他那爽朗的笑容,她一口氣嚥不下,竟然賭氣跳下水,結果,可想而知。
他救起幾乎溺水的她,親自嘴對嘴幫助她恢復呼吸,當她醒來時,看見的便是他兩瓣紅潤的唇,以及唇角勾起的邪肆。
他嘲笑她,笑她既然不識水性,就不該衝動跳下水。他的眼燦亮如星,彷彿早猜到了她一直暗戀著他。
她感到羞辱,生平初次如此自慚形穢,她瞧不起自己,恨自己沉不住氣。
她推開他,一個人跑走了,躲到樹林裡,悄悄哭泣……
「那次,是因為風勁吧?」火影低問,看著她的眼神,和當初在櫻花林裡發現她時一樣,半是嘲諷,半是瞭解。
他看透了她,一切都落入他眼底,她藏得最深的心事,瞞不過他。
水月咬緊牙,別過頭,「我那時候還太小,不懂事。」
「就因為太小,還沒學會隱藏情緒。」火影冷哼,「要是現在,妳就算被逼上梁山,表面也會漠不在乎,一聲不哼吧?」
她不說話。
「下毒的人,其實是他,對吧?」他突如其來問道。
「嗄?」
「下毒的人,是風勁。」他淡淡重複,深亮的眼,緊緊盯住她。
她身子一顫,直覺搖頭,「不是……」
他打斷她,「妳明知道下毒的人是他,為什麼還曲意袒護?」
「不,不是他。」她還是否認。
「如果不是,他如何得知那杯聖酒有毒?紫蝶不肯說出自己中毒,御醫們又解不出她得了什麼怪病,為何風勁會知道是因為那杯酒有毒?答案只有一個,就是他命人下的毒!」他語氣嚴厲,步步進逼。
她招架不住,只能搖頭,「他沒有。」
「水月!」他提高聲調,怒了。
「他沒有。」她心跳一亂,卻依然堅持,「風勁他……不會這麼做的。」
「終於肯叫他風勁了。」他睨著她,嘴角揚起譏誚。「這才是妳真正的心意,對吧?之前口口聲聲喊攝政王,不過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心意。」
「我……」她說不出話來。
連辯駁也做不到嗎?火影磨牙,胸口莫名發疼起來。
他握緊拳頭,一字一句自齒縫迸出,「我不會娶妳的,水月。我不想娶一個心裡牽掛著別的男人的女人。」
「你、你必須娶我。」她顫著嗓音,臉色比平日還蒼白幾分,「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憑你的條件,要娶多漂亮多有才情的姑娘都不是難事,我很抱歉壞了你的姻緣,但……」
她驀地住口,驚愕地看著他陰暗沉鬱的臉龐,「火影?」她倉皇地喚他。
「妳根本不瞭解我。」他瞪視她,凌厲灼亮的眼神,幾乎帶著某種恨意,「再怎麼漂亮,怎麼有才情的姑娘我都看不上眼,我只要……」
只要什麼?她茫然地看著他。
而他,像驚覺自己洩漏太多,狼狽地別過眼,許久,才啞聲開口--
「有時候我真恨妳,水月。」
她呼吸一窒,唇畔噙著苦澀,「我知道。」
「妳根本不僅。」他冷冷撇嘴,旋身,大踏步離開。
她怔怔目送他挺直的背影。
不一會兒,他忽地頓步,「妳還想在那兒站多久?」
她愕然。
他回頭瞪她,「雪愈下愈大了,妳真想在那裡凍成一具冰雕嗎?快進屋裡去!」
他說得凶狠,她卻從這樣惡劣的口氣中聽出幾許關懷,他是關心著她的。
雖然他對她說話的口氣不是嘲諷,便是暴躁,雖然他偶爾會氣她恨她,但她感覺得出,他關心她。或許他是除了紫蝶之外,真正算得上她朋友的人吧!可她卻不得不辜負他的友誼,辜負他一番情意……
「對不起。」她對著他的背影,低聲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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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御書房裡,風勁見到一等他下朝,便迫不及待找他興師問罪的水月,劈頭就是這麼一句。
水月驚愕。這一向驕傲自負的男人,也會道歉?
他走近她,一把攫住她纖細的肩膀,「妳別擔心,我已經派人跟著花信,暗中協助他,他一定會平安帶解藥回來的。」
「最好是那樣。」她冷聲道,退開一步,躲開他的碰觸。
「還是對我這麼冷淡啊?!」俊唇一揚,似笑非笑,「如果可能,我也希望能讓妳笑,但看來我還只會惹妳傷心而已。」他凝望她,好無奈似地歎氣。
她瞪視他,沒因他這半真半假的柔情忘了來意。
「你一直在耍我嗎?」她質問他,語音清冷,眼神更是冰冽,「你明明說過,不會動公主一根寒毛的,為何在她的聖酒下毒?又為何眼睜睜看著紫蝶喝下去?」
他聳聳肩,「如果我說,下毒的人不是我,妳信嗎?」
「那是誰?」明眸依然緊盯他,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表情變化。
「是他們。」
他們?她凝眉,「你肯定?」她懷疑地睨他。
「是海浪探來的情報,不會有錯。」
海浪?她一凜,眸光流轉,直覺想找一直跟在他身邊的蒙面男子。
「他現在不在這裡。」他淡淡一笑,明白她想找海浪對質,「去替我辦事了。」
去哪裡?辦什麼事?她想追問,卻知曉他絕不會坦白告訴她。
「還是不信我嗎?」他笑問,彷彿看透她內心思緒。
她冷哼,「我從來就弄不懂你究竟在想什麼。」
「是嗎?」他笑容可掬。
她討厭那樣的笑容,「你不甘心把王座還給公主,對吧?」
「我是不甘心。」他答得坦率。「尤其在我還沒搞清楚這位公主的真假之前。」
「你還是認為她不是雲霓?」她揚眉。自從雲霓在邊境遇刺回宮後,風勁一直覺得她有些不對勁,甚至要她探問紫蝶。「你懷疑她是冒牌的嗎?」
「不錯,我的確這麼懷疑。」風勁點頭,頓了頓,眼眸驀地點亮一絲詭譎,「妳認為我該把王位交給一個假公主嗎?」
她一時有些遲疑,「火影他們……不可能弄一個假公主來充數。」
「那很難說。他們為了反我,什麼都有可能做出來。或許妳的火影不會,不過花信肯定會這麼做。」璀亮的星眸嘲弄似地直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