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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季可薔

  「我……我絕不會那樣做。」

  「妳不會嗎?」他冷笑,神色鄙夷。

  她心跳驀地一停,好片刻,才尋回鎮靜的聲嗓。

  「我知道……你不願娶我,可這是神諭,你不能拒絕。若是違反神諭,致使千櫻亡國,這千古之罪絕非你我擔待得起。」她緩慢說道,強迫自己端起冷肅神情。

  他倒抽一口氣,臉色難看至極。

  她別過眼,不敢看他,「你必須娶我,沒別的選擇。因為這是神諭,是你我都逃不掉的命運。」

  是的,這是命運,躲不過的。

  今夜,她親手轉動了這命運之輪,無論後果是什麼,她都必須承擔,就算他因此恨透了她,她也只能勇敢面對……

  「誰在那裡?」正當她陷入沉思間,他驀地發聲冷斥,手指一彈,一隻銀鏢朝一株梅樹射去。

  「是、是小的!武士大人,祭司大人。」

  一道瘦高身影倉皇從樹後現身,踏雪來到兩人面前,鞠躬哈腰。

  是個宮廷侍衛,腰間還掛著把刀。

  「你躲在那裡做什麼?偷聽我們談話嗎?」

  「不,不是的!」遭火影凌銳的眸光一逼視,這名宮廷侍衛頓時手足無措,慌亂搖頭,「小的並非前來偷聽大人們談話,小的是奉攝政王之命來找祭司大人。」

  「找我?」水月一愕,「攝政王找我何事?」

  「這個嘛……」宮廷侍衛先是遲疑地看了火影一眼,才靠向她,在她耳畔悄聲道:「王要我告訴祭司大人,方纔的聖酒裡有毒。」

  「什麼?!聖酒有毒?」

  這聲驚呼,引來了火影銳利注視,水月卻完全沒察覺,急急追問:「你是說攝政王中毒了嗎?」

  「不,不是的,有毒的不是攝政王那杯。」見她誤會,宮廷侍衛再度著慌起來,趕忙解釋,「是原本公主要喝的那杯。」

  「是公主那杯?」不是風勁?水月惘然,思緒墜回不久前。

  根據千櫻祭典規矩,端上神桌的聖酒在敬拜過大神後,會由主祭的祭司親自取下,獻呈給最高君主。

  因為公主尚未正式登基,因此今夜的聖酒是由攝政王與公主各領一杯,怪的是,在兩人飲酒之前,紫蝶忽然衝出來,要求公主將那杯聖酒賜予她。

  她說,她對公主有救命之恩,應該配得上喝杯聖酒……

  喝下毒酒的是紫蝶,她中毒了!一念及此,水月臉色大變,一股冷意自腳底竄上,直抵骨髓。

  「知道……知道是什麼毒嗎?」她追問宮廷侍衛,聲音難得地發顫。

  「七日奪魂散。」

  七日奪魂散?!水月驚凍原地,差點也要魂飛魄散……

  ☆☆☆☆☆☆☆☆☆☆  ☆☆☆☆☆☆☆☆☆☆

  「七日奪魂散」是一種十分罕見的劇毒,中毒後人體將忽冷忽熱,五臟六腑會在這樣的折磨中慢慢毀損。因為中毒之人的性命通常拖不過七日,故稱為「七日奪魂散」。

  她可憐的好友,竟中了這樣的毒!

  當水月趕到「花霧宮」時,看著紫蝶躺在床楊,臉上盜汗連連,臉色發青,可臉頰偶爾又會呈現異常血紅,她便知道宮廷侍衛捎來的消息沒錯,紫蝶確實是中了七日奪魂散。

  「妳知道怎麼解嗎?」瀕臨崩潰的花信抓著她追問,「快告訴我!」

  「唯一的解法是以毒攻毒,拿世上至陰至陽之物,來化解她體內毒性。」水月回想從一本珍貴藥書看來的解毒方法,「得取來雪山湖底的雪冰蓮,以及地獄火山的火焰,引地獄火融了雪冰蓮,用這水熬湯藥,喂紫蝶喝下,毒性自然可解。」

  只是這雪冰蓮跟地獄火,都非尋常人能隨便取得之物。

  位於雪鄉國北境的雪山湖,一年中有大半年是結凍的,而位於羽竹國南境的地獄火山,山口終年火焰熊熊。

  不論潛入冰凍的湖底摘取蓮花,或接近地獄火山取火種,都是極端可怕的任務。前者可能凍死,後者可能熱死,就算身子骨勉強禁住這至寒至熱的折磨,要在七日內在雪鄉、羽竹、千櫻三國境內來回,必得日夜兼程,不要命地趕路,這苦也非常人能想像。

  即便最後能平安回來,恐怕也要去掉半條命。

  可花信卻毫不遲疑,與紫蝶道別後,立刻出發前去取藥,紫蝶雖然心疼,也只能眼睜睜目送他離去,她哀怨地看向水月,責備她為何要說出這樣可怕的解毒法子。

  「妳會害死他啊!」紫蝶焦急不已。

  面對好友的責難,水月毫不辯解,只是默默接受。她只是奇怪,為什麼紫蝶明明知道自己中了毒,卻一聲不吭?為何要讓那些御醫忙得團團轉,琢磨不出她病因?

  她不是那種喜歡為難別人的姑娘啊,就像她也不會因為對公主有救命之恩,就當眾誇耀自己的功勞,強要邀功。

  她之所以堅持喝那杯聖酒,之所以隱瞞她中毒的事實,答案只有一個。

  是為了她吧!水月哀傷地想。紫蝶一定是以為那杯聖酒是她親自從神桌上取下的,所以下毒的人,八成是她。

  為了保護她,她這個好友竟不惜拿自己的生命來換,她對不起她……

  「妳真傻,紫蝶,妳傻透了!」水月哀歎,展臂攬住紫蝶,一股酸意在胸口漫開,令她想哭……

  念及紫蝶很可能為了保護她而丟了一條命,她一顆心激盪,幾乎要迸出胸口。

  「妳才傻呢,水月,為何要這麼做?妳應該知道,謀弒公主是大逆下道之罪啊!就算公主真如妳意中了毒,妳也難逃死罪!」紫蝶難過地責備她,氣息微微。

  水月驚慌地聽著那虛弱低啞的嗓音,「妳別說話了!妳身子虛弱,千萬別再耗神,快躺下休息吧!」她慌忙扶紫蝶躺下。

  「水月,妳告訴我,究竟是不是妳下的毒?」紫蝶雖然躺下了,卻不肯休息,堅持問出真相。

  水月搖頭。

  「那妳怎麼會知道我中的是七日奪魂散?」紫蝶繼續追問,「誰告訴妳的?」

  水月不語,眼眸淡淡泛紅。

  「水月!」

  「別說話了,紫蝶,我求求妳,別再耗神了好嗎?」水月聲嗓破碎,「妳快點休息吧!」

  「妳……」紫蝶憂傷地看著她,「妳究竟在袒護誰?為什麼不肯告訴我真相?」

  「我沒袒護誰,我真的不知道下毒的人是誰。」水月澀澀否認,替她蓋好被子後,站起身,「妳先睡一會兒,我讓藥房熬點補氣益神的湯藥來。」語畢,她匆匆旋身,逃離好友那令她無法逼視的眼神。

  掩上房門,她獨自躲進附近的楓樹林,還未來得及踏進林裡,一顆剔透淚珠,便不顧一切跌落她頰畔。

  她顫著手指,撫上自己的頰,拈起一顆淚,淚眼迷濛地看著。

  晶瑩剔透的淚珠,看來,像雪。

  她,哭了。她竟然……哭了?!

  不該這樣的,不能這樣!她使勁閉起眸,極力想鎖住眼眶裡的淚,可卻怎麼也鎖不住,淚水紛紛,逃逸她的眼,驚懾她的心。

  她哽咽,感覺好無助。

  她不能哭,不該哭,她是巫女,是這個國家的最高祭司,怎麼能夠這麼感情脆弱呢?

  不能哭!她命令自己,用力咬唇,蒼白的唇瓣,烙上一彎深深牙印,慢慢地,滲出一滴艷紅……

  「別這樣!」

  第三章

  「別這樣!」

  一道粗嗄的聲嗓驀地揚起,跟著,一雙強壯的臂膀半強迫地將她擁入懷裡。

  水月惶然,揚起臉,迎向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眸。

  是火影……又是他!為何幾次她心情震盪的時候,總是無巧不巧地遇見他?她怨憤地咬唇。

  「別這樣,水月。」他的手指強硬地抵入她雙唇之間,「妳會弄傷自己。」

  他說話的聲調,好溫柔,看著她的眼,滿蘊不忍。他怎能這樣看她?為何要這麼看她?

  她迷惘,遭貝齒咬傷的唇,緩緩滲出血來,火影擰眉,伸指撫去那抹艷紅。

  「一定很痛吧?」他不捨地低問,「要哭就哭吧,別老是強忍著。」

  「我不能哭。」她搖頭,意識還處於茫然中。

  「為什麼不能?」他歎息,「最好的朋友命在旦夕,不能心疼嗎?擔心她沒多久就撒手人寰,不能流眼淚嗎?」

  「你別……別這麼說!」她心房緊緊揪疼,幾乎喘不過氣,「紫蝶她……不會有事的。花信一定趕得回來,她不會有事……她不會……」哽咽的低語,與其說是抗議他,不如說是安慰自己。

  他不語,默默拍撫她背脊。那規律而堅定的動作,讓人感到心安、溫暖,卻也莫名地難抑委屈。

  不知怎地,一股濃濃的委屈充塞她胸臆,那滋味好苦,苦得她喉間都泛著苦味,連凝在眼眶裡的淚,彷彿也是苦的。

  她抬頭,視線矇矓地看著火影,「若她……若她真的死了,我、我……」她激動難語。

  可火影卻明白她意思。如果紫蝶因她而死,怕這輩子她都不會原諒自己吧!

  他捧起她容顏,深深凝望她。在如此安靜的雪夜裡,這張臉,似乎更冷了,就連不意跌落頰畔的淚水,彷彿也要在一瞬間凝結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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