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軟的秀髮,香氣暗浮,聞起來像是梅花內斂文雅的芬芳,招惹他方寸微亂。
他沉澱氣息,命令自己鎮靜一腔情思。
要做個坐懷不亂的君子,當真不易,更何況懷裡摟著的,還是一個他珍之愛之的姑娘。
他悄悄移動身子,往後坐一些,避免與她太過親密。
他實在不該與她共騎的,只是若讓她坐上另一匹馬,怕她便會不肯跟隨他一道去向風勁辭別。
他相信她心底,一定還是渴望和風勁見上一面的,所以無論如何,也要肋她完成心願。
火影暗自歎息,拉著韁繩馳騁片刻,總算來到正殿外,他緩按馬轡,還沒來得及下馬,幾個宮女已搶上前請安。
「攝政王呢?」他問。
「他和公主殿下飆馬去了。」宮女回應。
「飆馬?」
「是。」幾名宮女交換了一個又像羨慕,又似無奈的眼神,「近來他們好像比上癮了,經常要跑上這麼一趟,這會兒怕是在西側的櫻花林吧!」
「我知道了。」火影頷首,身子微微前俯,對水月說道,「看來我們得上櫻花林一趟了。」
「……別去。」她低喃。
「什麼?」他沒聽清。
她斂下眸,「風勁既然在忙,我們就別去打擾他吧!」
「什麼打不打擾?他不過是騎馬遊樂,又不是忙政事,我們去湊湊熱鬧又何妨?」火影笑駁,韁繩一抖,輕喝一聲,座下駿騎直朝西方奔去。號稱品種上千的櫻花林,是整座皇宮內苑的京華所在,鄰近公主的「鳳凰」宮,也與風勁所在「流風宮」相離不遠。
每年到了春天櫻花盛開的時候,宮裡會在這兒熱熱鬧鬧辦上一場櫻花祭,王公貴人們席地而坐,只見漫天櫻吹舞,花雨繽紛,令人心曠神怡。
入夜後的賞夜櫻活動更是高潮,未出閣的貴族仕女們會倣傚民間習俗,悄悄在櫻樹上繫上綵帶,期盼早日遇良人。
平素常來往宮裡的淑女貴婦,唯一不曾在這櫻花林裡繫上綵帶的,怕只有他眼前這位吧!
「妳結過綵帶嗎?」他忽問她。
「什麼?」
「賞夜櫻的時候,妳在這裡結過綵帶嗎?」
她默默搖頭。
他果然猜中了。若是她和其它的姑娘們一樣系過綵帶,許過心願,今日就不會淪落到必須嫁給他的命運吧?
他苦笑,明知自己這樣的想法很無稽,卻是忍不住。
她想必,也很哀怨吧?悵惘的念頭轉過腦海,引來他心口一陣痛悶,他深吸口氣,強迫自己以開玩笑的語氣問道:「為什麼當初不結?妳也是個女兒家啊!」
她聞言,身子一顫,「我是巫女!」她抗議,聲嗓略微尖銳。
「是巫女怎樣?」他蹙眉,不喜她以此為借口,「巫女就不是個女人嗎?」
「……你不懂。」她啞聲道。
「我是不懂,不懂為何妳身為巫女,就必須壓抑身為一個人的情感?妳也是人,不是嗎?」
她咬唇,不語。
而他忽然後悔起自己的衝動。他這是做什麼呢?不是已經不定決心溫柔待她嗎?為何還要與她爭論?
「對不起。」他溫聲道歉。
「別……你不要這樣,不需要對我道歉。」這兩天,他對她好客氣,客氣得令她著惱。「這不像你。」
「好,我不說了。」彷彿也看出她的鬱悶,火影體貼地打住話題,策馬入林,在一株株櫻花樹間尋找風勁的身影。
終於,他看到了,櫻林深處的湖畔,兩匹駿馬悠然閒晃,快樂地吃草,灰色蒼穹下,兩道身影在水邊依偎。
是風勁和雲霓。
他剛要發話,卻猛地認清那兩人的姿勢,面色不禁一變。
雲霓躺在風勁膝上,她閉著眼,神情恬靜,似是正甜甜睡著,而風勁低頭靜靜看著她,一隻手還有意無意把玩著她鬢邊秀髮。
然後,他俯下唇,輕輕在她嬌俏的鼻尖印上一記。
火影倒抽一口氣。風勁在做什麼?他對雲霓……難道有非分之想?雲霓又為何躺在他腿上休憩?她不是很怕他嗎?
「走吧!」
正當火影驚疑不定時,水月清聲開口,那語調,還是跟平常一樣毫無起伏,好似她對此情此景,一點也不意外。
火影驀地低頭,瞪視她冷淡如霜的側面。
「妳早就知道他們不對勁了?」
她不答話,但這沉默,已意在不言中。
他心一扯,聲嗓因氣憤而發顫,「這是怎麼回事?風勁究竟把妳當成什麼了?」
「走吧!」她還是這麼清清冷冷一句。
「妳怎麼……還能如此冷靜?」他不可思議地拉高聲調,手拉動韁繩策馬離開,「他做了對不起妳的事啊!」
「他沒有。」
「還說沒有?那方纔那一幕算什麼?」他氣急敗壞,恨不得立刻提劍架到風勁頸子上。「他不是喜歡妳嗎?怎麼可以……」
「你誤會了。」她打斷他。
「嗄?」
「你誤會了。」她側仰起頭,凝向他的目光清澄似水。「風勁從來不曾喜歡過我。」
她說什麼?他愣然,傻傻地瞧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第八章
千櫻西臨羽竹,東北臨雪鄉,在這座孤懸於海上的島嶼上,算是疆土最小的一個國家。
但領土雖小,物產卻豐饒,加以氣候溫和,適宜人居,千百年來,好似一隻嫩雞,東西兩大國皆是垂涎不已。
只是兩大國雖覬覦,卻不敢妄動,因千櫻歷代皆有良將守邊城,攻城不易,若是時日拖長了,不僅補給會出現問題,另一個大國也可能趁虛而入。
當年羽竹攻打千櫻,是趁著雪鄉連年天災人禍,自顧不暇,而若不是千櫻將帥兵卒個個抵死鏖戰,最後擒得羽皇,逼他簽訂和平協議,恐怕千櫻難逃亡國厄運。
如今,千櫻由攝政王風勁治理,內政修齊,外邊則與兩大國密切來往,同時交好,藉著羽竹與雪鄉對彼此的忌憚之心,維持和平。
只是這兩年,雪鄉國內又開始鬧饑荒了,新登基的君主年輕昏庸,鎮日只知飲酒作樂,國勢有衰敗之跡象。
這兩大國國力若是不再旗鼓相當,對千櫻而言,並非一件好事。
戰端怕會隨時重新開啟吧!念及此,負責駐守臨東邊境的老將軍風翔冷冷一笑,眸光陰沉,閃動嗜血寒芒。
他站在城牆上,羽衣大敞,縱目往遠處一片雪白望去。
冷峭的北風如刀如刃,毫不留情地刮向他的臉,他一點也不覺得痛,森薄的唇一徑微揚。
戰爭,就快來了。刀光劍影的殺戮生活,他已期待許久,這十幾年的無聊日子,像沙漏似的,一點點漏去他本來就不多的耐性,教他瀕臨發狂。
總算要結束了……
「風將軍,王城傳來的密旨。」年輕的騎兵統領遞給他一封密封書信。
這濃眉大眼的年輕人名喚風成,跟風勁是同輩,也是風翔眾多子侄之一。只是比起捉摸不定的風勁,他更喜歡這個唯他馬首是瞻的晚輩。
風翔接過書信,瞧了瞧,封緘的紫金泥印是風氏族徽,顯示這是一封來自風家人的密函,是風勁嗎?還是其它人?
他拿指尖挑開密封的泥印,取出信紙,逐字掃讀後,老臉面色一變。
「怎麼了?將軍大人,難不成是壞消息?」風成見他面色不豫,急急問道。
「說不上壞,也說不上好。」風翔冷笑,「攝政王要派火影來做校尉。」
「什麼?他要派火影來?」風成皺眉,「為什麼?」
「大約是要我好好鞭策他,順便也看管他吧!」
「鞭策?看管?」風成一愣,忽地領悟,「這麼說,攝政王打算……」
「沒錯,磨蹭了這麼多年,風勁那小子總算要大幹一場了。」風翔冷冷撇嘴,肯定侄子心中疑惑,「只是他也真是的,居然塞給我這麼一個大麻煩!連水月那女娃也跟著一起來湊熱鬧,哼,有個武功高強的第一武士已經夠頭痛了,再添個冷冰冰的護國巫女,那小子明擺著不讓我好過。」
「那怎麼辦?」
「怎麼辦?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敢把麻煩往我這兒送,我就不怕接下。」風翔豪邁道,頓了頓,忽然嗤聲一笑,「不過也得看他們有沒有本事平安到我這兒來。」
「嗄?將軍的意思是……」
風翔不語,老謀深算的眼,閃過異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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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實在不是一個出門的好時機。
本來天氣就冷,寒風刺骨,刮得人全身上下不好受,再加上連日來大雪紛飛,教火影一行人一路走來格外辛苦。
這天,雪花又落下了,還是以一種近乎瘋狂的姿態,伴隨著暴風在大地上席捲而過;看天候實在不好,火影縱然心急想進邊城,也只能命車隊暫時停下。
「怎麼辦?校尉大人。」一個帶刀侍衛走上前來,「風雪愈來愈大了,看來我們今晚進不了邊城,只能露宿於這山區了。」
「帶人到附近瞧瞧,有沒有民宅或山洞之類的。」火影命令道,「否則要在野外紮營一夜,也夠我們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