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頭的傷口,刺痛隱隱,全身上下,更充塞著股說不出的酸沉。
她懶得動,也懶得去回想昨晚的一切,那傷痛的、折磨的、令她又羞又惱的一切,她寧可忘了,寧可當沒發生過。
可是,忘不了。
滲透骨子裡的酸疼時時提醒著她,促使她縱然倦極累極,還是免不了憶起那瘋狂而漫長的一夜。
昨夜,她無意間服下了春藥。
昨夜,她似個瘋婆子般又叫又鬧。
昨夜,她拿髮簪刺傷自己。
昨夜,她讓一個男人撫遍了她身上每一寸肌膚,用他的唇與他的手,溫柔地帶領她一次又一次地攀到頂峰……
她下腹忽地竄過一陣異樣的暖流。是殘餘的藥力未退嗎?或者她已墮落到回味起那理當屈辱的纏綿?
水月臉頰一熱,眼眶漾開水霧。大神啊,請讓她快快忘了這令人難堪的一切吧!
「……妳醒了。」沙啞的低語在床畔揚起,是火影壓抑的嗓音。
她一震,命令自己不予理會。
「我知道妳不想跟我說話。」他語氣苦澀,「但妳身子虛弱,我讓人燉了點滋補的湯藥,妳喝點好嗎?」
她沉默地揚起睫。她看到了一張蒼白的臉,那張臉,不似平常陽剛硬氣,神情有些慌亂,帶著點不確定。
「喝湯好嗎?」他啞聲問。
她不說話,不答應,卻也沒拒絕。
他展臂,意欲扶她起身。
「別碰我!」她忽地尖喊,手一揮,揮落他捧在手中的藥碗。
匡啷聲響,清脆震耳。
水月僵住身子,不敢置信地瞪向流洩一地的湯藥,再看看自己一雙發顫的手。
她怎麼了?怎會如此激動?這不像她啊!
昨晚那潑婦般的形象再度回映腦海,她咬唇,懊惱自己竟克制不住情緒。
火影卻沒說什麼,默默收拾後,重新盛了一碗。
「喝點好嗎?」他再度問她,還是那麼溫和的口氣,「妳身子虛弱,總得吃點什麼補補體力。」
她不語,惱怒地瞪他。
「水月……」
「知道了,我自己來。」她深吸一口氣,自行撐起上半身,想搶過藥碗,卻發現兩條臂膀皆酸軟無力。
「還是我來吧!妳很累了,別逞強。」他柔聲道。
她咬牙不語。
看出她有軟化的跡象,他微微一笑,舀了一匙湯藥,慢慢吹涼,移近她唇畔,她默默啜飲。
他一口一口地喂,她一口一口地喝,終於,他捧在掌上的藥碗乾了,他放心地吁了口氣。
「謝謝妳。」
謝謝她?她訝異揚眉。
「謝謝妳還肯喝藥。」他低低解釋,擱下碗,「妳先休息吧!等會兒我讓人來替妳按摩推拿……」
「不要!」她尖銳地拒絕。
他一愣。
「我不想讓人……看見我這樣子。」她的自尊,不允許旁人猜曉她昨晚的經歷。
他恍然,暗責自己大意,「對不起,我粗心了。」
她別過眼。
他癡癡地凝望她冷凝的側面,「水月,妳恨我嗎?」
她繃緊身子。她當然恨他!恨他奪去了她身為女性的尊嚴。
「我想妳一定很恨我。」他澀澀自嘲。
她板著臉,不許自己流露一絲情緒,只有衣袖裡微顫的指尖洩了她激動的心緒。
他看到了,湛眸閃過一絲懊悔。
「我知道我沒資格再說什麼,妳也一定不想聽我解釋,但我還是想……請妳原諒我。」
原諒他?他讓她服下春藥,害她做出那般羞人之事,還撫遞她從來不曾讓任何男人碰過的清白之軀……他還敢奢言要她原諒他?
清銳的眸光驀地轉向他,滿是恨惱。
他氣息一顫,在兩束凌厲眸光的逼視下,差點失去了勇氣。
「我會那麼做,是因為我……太嫉妒了。」他坦承,「一想到風勁不知對妳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我就忍不住煩躁,好想抓著妳,問個清楚明白。」
「若你是懷疑我背著你不軌,我可以告訴你,你錯了。」她冷聲道。
「我知道,我現在懂了。妳是真的守身如玉,除非妳願意,沒有任何男子能碰妳分毫。」
他閉了閉眸,昨晚她的寧死不屈,讓他明白了這點。
就因為她寧可自戕,也不願讓他或風勁碰她,震驚了他,也讓他強烈地後悔起來。
多年來,他一直以為自己很懂她,原來他錯了。
她的倔強,她的自尊,她的傲氣,遠比他想像的,還多上許多。
原來他不是那麼瞭解她。
「妳放心吧,水月。」他誠懇地看著她,看著她因極度憤惱而微微染紅的容顏,「我再也不會為難妳,也不問風勁究竟為何要妳和我成親了。既然他將妳送來給我,我就當……是天外飛來的福分吧!」方唇一扯,淡淡地微笑了。「其實我能得妳的陪伴,能日日見到妳,我已經很高興了,真的很開心。」
情真意切的表白震動了水月,頰畔紅霞退去,回復一向的雪白,她怔忡地看他。看著他若有似無的微笑。
「為什麼……你會覺得開心?」
他沒回答,只是淡淡地、淺淺地笑,那微笑,溫柔和煦中,帶著幾分難以言喻的悵惘。
她啞然。
「水月,妳原諒我好嗎?」他低聲下氣地問。完全失了氣魄的模樣,無奈得令她心窩發悶。
她緊緊握拳。
「我知道我不可原諒,我知道我重重傷了妳,可是妳……能不能給我一次機會,讓我補償妳?」他問得好卑微。
她心跳狂亂。
她不喜歡他這種表情,不喜歡他這種好似犯了十惡不赦之罪的模樣,他是火影,是那個硬氣高傲,總愛挑釁她、指責她的男人啊!
她不喜歡他這樣!
「我答應妳,一定會讓妳清清白白地回到風勁身邊……」
「我已經不清白了!」她煩躁地打斷他,心窩像有把火在悶燒。
「不,妳是清白的,水月。」相對於她的急躁,火影仍是一派低調的溫和,「妳只是因為無意間服下春藥,才不得不……」他黯然一頓,「錯的人是我,相信若是風勁知道了,也絕不會怪妳。妳並沒有背叛他,妳仍然保有處子之身,妳是清白的。」
她是處子,她可以清白地回到風勁身邊。
他不停地強調這點,可不但沒安慰她,反而讓她更加憤恨。
他當她是什麼了?她是個人,不是可以讓兩個男人轉來送去的東西!
她不要回到風勁身邊,她從未想過要待在那冷酷無情的男人身邊。
「別說了!」她恨恨地喊,「你怎麼了?為何要對我說這些?你昨天不是還那麼氣我嗎?不是還說我在你的湯藥裡下毒嗎?」
「我錯了。」他沉聲道。
「嗄?」
「是我誤會了妳。」他說,望著她的眼清澈而溫煦,「我現在才明白,妳不會那麼做。」
她瞪她:「你……憑什麼這麼以為?」
「我相信妳。」他微微一笑,「既然妳說過妳不會害我,我就相信。」
她氣息一顫,無法置信地試探,「若我……是騙你的呢?若我真害了你……」
「那就當是我的贖罪吧!」方唇勾起,噙著自嘲,「誰讓我昨晚那麼對妳?我們一報還一報,兩不相欠。」
一報還一報,兩不相欠?
他怎能那麼說?怎能如此輕鬆又漫不在乎?他知曉自己在說什麼嗎?
她茫然,看著他溫柔的表情,胸窩怒火頓時滅去,清清冷冷,教她身子一陣一陣發顫,難以克制。
「別說了。」她幽幽道,失神地搗住自己胸窩,那裡頭,正慢慢地絞成一團,既冷,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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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養了兩天,水月體力差不多恢復了,也是兩人該往臨東邊城出發的日子。
火影命人收拾了細軟衣物,打點得妥妥當當,臨出發之際,才來房裡找她。
「要走了嗎?」已然做好外出打扮的她盈盈站起身。
「是時候了。」他點頭,「花信跟紫姑娘說要送我們一程,他們和車隊都已經在宮外候著,等我們跟風勁打過招呼後,立刻上路。」
跟風勁打招呼?她擰眉,眸底掠過一絲遲疑。
「他畢竟是攝政王,我這邊衛軍校尉也是他封我做的,按規矩,我是該去向他辭行。」
「既然如此,你去吧,我等你。」她淡道。
劍眉一揚,「你不去?」
她搖頭。
「為什麼?」
「沒必要。」她好冷漠。
為何如此冷漠?就要和自己喜歡的人別離了,這一去,怕要一年半載不能見面,她難道沒有一絲絲不捨?
或者,是怕他不自在,所以才刻意不跟風勁辭別吧!
「妳不必這麼做的。」他輕歎,拉起她的手,「走吧。」
「火影……」
「走吧!」他不容她推拒,強拉著她與他一同坐上馬,往正殿馳去。
一路上,他能感覺到她的不情願,甚至能感覺到她在他懷裡的身子,僵得像尊雕像。
她是不是很厭惡他的碰觸?自從那晚後,她恐怕再也不願與他如此接近吧?
他苦笑,伸出一隻手,拂去因風作弄,無意間貼上他臉緣的髮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