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侍衛領命,帶著幾個身手矯健的人離去。
車隊停下,火影調轉馬頭,走向一輛篷車,掀開厚重的簾幕。
車裡,水月坐在厚厚的軟褥上,面前擱著水晶球,正打坐沉思,一道冷風刮進,她揚起眸,迎向一雙深邃的眼。
「什麼事?」
聽聞她清冷的嗓音,火影一時似乎有些慌,「我……呃,只是想告訴妳,現在風雪太大,我們得找個地方紮營。」
「我知道了。」她輕聲應道。
「妳……妳還好嗎?肩上的傷還疼不疼?」
「已經好了。」她淡淡道,「昨天拆了繃帶,傷口完全痊癒了。」
「是嗎?那就好。」他鬆了一口氣。
這幾天,他一直為她的肩傷掛懷嗎?她心一扯,「你冷嗎?」
「我?」沒料到她會這麼問,火影一愣,半晌,才找回聲音,「我不冷啊!」
是嗎?她默默望著他沾滿雪珠的臉。
自從上路後,他總是一馬當先,騎在車隊最前頭,將這輛溫暖的篷車完全留給她。
為了怕打擾她,即便是休息時候,他也從不進來車裡。晚間紮營,他讓她睡在厚軟的床褥被墊上,自己卻只裹著一條毛毯,睡在一旁地上。
在不引起他人注目下,他盡量與她保持距離,想盡辦法不來打擾她。
他想必以為,她還為那晚的事情恨著他吧?所以小心翼翼不讓自己的身影太常出現在她眼前,惹她厭煩……念及此,水月心窩微微一揪,她轉過身,從木箱裡找出一隻懷爐。
「這個你帶在身上吧!」
「不用了,我不冷……」
「帶著吧!」她不由分說,傾過身,藕臂探出簾幕,逕自將懷爐塞進他厚重的大氅裡,「你整天在外頭,連懷爐都不帶,萬一著涼該怎麼辦?」她柔聲叨念,語間淡淡的無奈,像似一個拿不聽話的孩子毫無辦法的母親。
安置好懷爐後,她細心地替他收攏氅衣,還拿一條手巾替他抹去臉上的雪珠。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他屏住呼吸,不可思議地望著她。
「怎麼了?」察覺他異樣的眼光,她頰畔一熱,「我臉上有什麼怪東西嗎?」
「不,只是……」他失神地看著她。
「只是什麼?」她迷惑地看他。
只是他第一次那麼明顯地感覺到她在關心他。她溫柔的舉動,叨念的話語,宛如小石子,在他心湖投下一圈圈喜悅的漣漪。
他以為她一定恨著他,一定巴不得別再見到他,沒料到她竟會主動替他戴上懷爐,她關心著他呢!
「我……沒、沒什麼。」他高興得連話也說不清了,黑眸炯炯發亮,「我……我去瞧瞧他們找到紮營的地方沒。」
語畢,他抖動韁繩,身下的座騎奔馳起來,雖是在雪地,這匹駿馬腳步仍輕盈快捷,彷彿也感受到牠的主人飛揚的心情。
水月怔怔凝望他的背影,一陣突如其來的風雪刮痛了她的頰,她也毫無所覺。
他好像挺開心的。自從那個夜晚以來,他在她面前總是那般愧悔煩憂的神態,連一絲笑容也難得見到。
可方纔,他的眉,他的眼,他端俊的唇,分明都含著笑意。
他在高興什麼?她不懂,可卻隱隱猜到,一定和自己有關。
她正恍惚間,車外忽然傳來轟隆聲響,跟著,是一陣慌亂叫喊。
「水月!」撕裂心肺的呼喊穿過漫漫風雪而來。
水月一愣,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篷車車頂便轟然塌落,拉車的馬兒驚懼嘶鳴,疾奔起來。
水月驚喘,雙手緊緊拽住一根折彎的門柱,只覺篷車左搖右晃,幾乎要解體。
她惶然,不知所措,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水月!水月,妳沒事吧?」一團混亂中,火影焦憂的聲音傳入她耳中。
她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不自覺尖叫起來,「火影!火影!」
「妳別怕,我馬上來救妳。」他喊,一個縱躍跳上狂奔的馬車,緊抓住門把,掀開厚重的簾幕。
「妳有沒有受傷?」他臉色蒼白。
「我沒、沒事。」
「快抓住我。」他伸出另一隻手,「快!」
「好。」她鬆開一隻手,想抓住他,偏偏馬車跑得太快了,又東倒西歪,她實在無法穩住重心。
「快!車子要墜崖了。」
「我、我看不到……」狂風暴捲她的發,遮住她的眼,她看不清他的手在哪裡。
「我在這兒!」他喊,大手碰觸她衣襟。
她感覺到了,顫顫握住他。
「抓穩了!」確定兩人雙手緊緊交握後,火影臂膀一個使勁,將她整個人帶入懷裡,然後抱著她往車旁一躍。
在兩人身軀剛剛撞擊地面那一刻,篷車也同時墜落山崖。
馬兒的哀鳴,伴隨呼嘯的風雪聲,聽來格外淒厲。
火影抱著水月在雪地上連連打滾幾圈,好不容易才停下跌勢。
「妳還好吧?」一停止打滾,火影立刻抬頭問水月。
「我、我……」她心驚膽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還沒從方才驚險的情況中回過神來。
火影扶她起身,焦急地檢視她全身上下,確定她安然無恙後才鬆了一口氣。
「究竟怎麼回事?」她顫著聲問,「車子怎麼會塌的?」
「有顆大雪球忽然從山上滾下來。」
「雪、雪球?」她愕然,「怎麼會?」
「我也不知道。」火影搖頭,眸色深沉。
這兒並不是容易土石坍崩的地區,無緣無故一顆大雪球從天而降,怎麼想都不對勁。莫非有人故意要他們的命?
見他神色不悅,水月約莫猜出他心中所想,唇色頓時慘白。「現在……怎麼辦?」
火影不語,瞇眼觀察山道狀況。
大雪紛飛,遮蔽了來時路,何況他也不確定現在循原路回去是否安全,或許敵人正等著甕中捉鱉。
「我們從這兒走。」他揚起大氅,將水月密密罩在懷裡,摟著她往反方向走。
幸運地,沒過多久,兩人便在山壁間找到一個小凹穴,連忙側身進去。
「外頭風雪大,我們先將就在這洞裡躲一躲吧。」
火影一面說,一面褪下大氅,拿劍在洞壁上鑿了凹洞,掛起大氅當簾幕,堵住洞口。
擋去外頭的風雪後,他回過身,梭巡洞內,在地上發現一堆還未燒盡的柴火。
「大概是獵人們留下的吧!」他大喜,拿長劍敲打碎石,迸出火星,點燃了柴堆。
火焰竄起,映染一洞融融暖光。
「快過來這裡。」火影拉水月過來,要她在火堆旁坐下。
「妳身上好涼,不是感染風寒了吧?」他焦急地替她拂去沾上衣裳的雪花。
「沒事,我本來體溫就低。」她靜靜道。
「可也不該低成這樣啊!」他情急地拉起她的乎,「瞧妳的手,都凍得發紫了。」說著,他拿自己的手搓揉她冰涼的指尖。
「火影。」她尷尬地輕喚。
「啊。」他這才明白自己做了什麼,連忙鬆開她,後退幾步,直抵洞壁。「抱歉,我不是存心碰妳,我是……」
「我知道。」她止住他的解釋。
他以為她惱了,更加手足無措,「妳……妳生氣了?」
聽聽他問話的口氣,多苦澀,多倉皇啊!她心窩一揪,「我沒生氣。」
之前還能不顧一切當眾吻她的男人,如今不但對她說話禮貌客氣,連偶爾肢體與她接觸親密些都會忍不住慌張。
究竟是他太小心?還是她折磨他太過?他就這麼怕惹惱她嗎?
她蹙攏眉,輕輕歎息,「你別這樣。」
「嗄?」
「這不像你。」
「什麼不像我?」
「這麼小心翼翼的模樣,不像你。」
他不語,默默地、深深地望著她,意欲從她眼中窺探她真正心思。
他還不懂嗎?她忽地煩躁,翠眉更加收攏,「能不能別再對我這麼客氣了?」
他也跟著皺眉,「妳不開心嗎?」
她板著臉。
「是因為我剛才……」碰了妳嗎?
「不是的!」看出他腦中念頭,她銳聲打斷他,「我沒有不開心,只是……」朝他射去的兩束眸光,滿含瞋惱,「你為何要對我如此客氣?你從前不是這樣的。」
「……妳不喜歡我這樣嗎?」
「不喜歡!」她乾脆響應,仍然抑不住滿腔焦躁。
她是怎麼了?這麼狂躁不安的情緒,一點也不像她!她一向心如止水,沒道理如此起伏啊!她深深吸氣,強迫自己冷靜。
「水月,妳究竟怎麼了?」
「我沒事,我……」她倏地一頓,明眸圓睜,「你流血了!」
她瞪著他右手的上半截袖子,那兒,正緩緩渲染開一片紅。
「哦,這個啊。」他漫不經心地順著她視線瞧向自己右上臂,「一點小傷,不打緊。」
「為什麼不早說?讓我瞧瞧!」她急急走向他,解開他上衫,查看傷勢。
傷口是一道長條形的傷口,宛如野獸的利爪抓過,雖然不深,但可能因為之前太過使勁,有些裂開了。
「可能是方才跌下來時被銳石給劃傷了吧!」水月低喃,探懷取出手巾到洞外沾了些雪水回來,替他清洗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