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淡淡地道:「他中了我的冰峭爪,一開始沒什麼症狀,也不會有任何感覺,但最遲一個時辰內便會全身痙攣,氣絕身亡。」
她此話一出眾人全放了心,知她說得煞有其事其實不過是想恫嚇他們而已。
皇上笑道:「可如今兩個時辰都過了,柳姑娘,你還是說實話好了,之風根本沒中毒對不對?」
糟糕!原來已經過了這麼久。
見自己謊言被識破,柳絮咬住下唇,不發一語,但其他人也都有默契地不開口,打定主意要等她說明白。
房裡瀰漫著一股令她尷尬的靜默,不得已,她只好和盤托出,「我出手時沒有運氣,他只是被我指力抓傷,並未中毒。」
「為什麼?」泠之風覺得她此舉於情於理都不通。她又低頭不話了,但臉頰上出現兩抹霞紅。
其實除了當事人泠之風和言平玨外,另外三人俱已猜出她手下留情之因。
皇上對言平玨道:「你跟柳姑娘談一談,看有沒有什麼地方可以幫她,我們先出去了。」
安劍逮著機會更是不忘取笑,「是啊是啊,方才有人固然怒氣騰騰,可也不忘替『敵人』療傷。」他指的是言平玨先前為柳絮調息血氣一事。
言平玨難得靦腆,他辯解道:「我是怕之風中毒,問不出解藥下落……」
只是他說歸說,根本沒人理他,四人相繼走了出去,還好心地幫他把門帶上。
頃刻間,房裡只剩言平玨、柳絮兩人。
經過這件事後,兩人都不知該說什麼好,以致房間裡好半天地沒半點聲響。終於,柳絮抬頭望向言平玨,正好對上他的視線。
「為什麼——」
「為什麼——」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住。言平玨比了個手勢,讓她先說。
她幽幽問道:「你為什麼要殺我?真的只是如方纔所說,為了追問解藥的下落!」
他搖搖頭,「我當時沒想那麼多。那時我以為之風中毒,心裡既焦急又生氣,可你暈倒在我懷裡的剎那,我直覺念頭便是不能讓你死。」他不想欺騙她也不想欺騙自己,他的確是喜歡她,「那你呢?既然要行刺皇上,為什麼和之風過招時又會手下留情?」
「我出手時不知道是他。當時他格開我的劍,我便知床上之人不是皇上,危急間立刻出手反擊,但出手時又想到那人有可能是你,便……」柳絮含羞帶怯,欲語還休,她也是直至那時才明白自己芳心早許。
看著她羞怯的模樣,言平玨再有多大怒氣也發不出來,他柔聲道:「那後來又為何騙我們之風中了毒?」
她嗔道:「誰叫你當時見他被我抓傷,便一副要把我殺了的模樣,惡狠狠的,全然不管我死活,我就叫你們急一急。」
他輕歎一聲,走到床邊坐下,握住她的手道:「現下你知道了,我不會不管你。」
「那如果我真殺了皇上,或者泠書呢?你還會管我嗎?你不會殺了我替他們報仇嗎?」
對於她的問題,言平玨很認真地想了一想才回答她,「會,我會管你,但是我不會殺你,我下不了手。可是皇上對我有君臣之義,之風跟我有朋友之情,我只能以死謝罪,替你償命。」未了他還加上一句,「不管你是好是壞,我都不會棄你於不顧。」
聽他如此告白,柳絮不禁紅了眼眶,他們倆立場如此不同,真的能在一起嗎?「你為什麼喜歡我?」
「我喜歡你的膽識、你的倔強。還記得你墜崖之時嗎?在我拉住你的那一刻,你抬頭看了我一眼,眼底淨是絕望跟茫然,跟先前你表現出的高傲冷漠截然不同,那樣無助的你令我既心動又心痛,讓我想一輩子保護疼惜。」
柳絮緊緊靠著他的胸膛,神情依戀也有一絲不安,「我好害怕,我們真的能長長久久在一起嗎?」她當然可以為他離開雪山派,但獨老會放過她嗎?
言平鈺沒有說話,但他的雙臂牢牢地環住她,給了她最有力的回答。
※※※
雪山上的冷風持續刮著,天色已由明轉暗。慕容雁伸手拭去臉上未干淚痕,將自己從回憶中拉出。
長長久久?她現在根本不敢作如是想。當日她欲行刺皇上時,為免洩露身份,便胡謅了柳絮這名字,跟言飛在一起後,她還是沒有告訴他自己的真實姓名。她並非想隱瞞他,而是希望借此拋開她在雪山派的一切,忘掉過往記憶,用柳絮這個身份跟他重新開始。
她又豈知自己會一語成讖!而今她真的是如柳般飄搖,絮般飄零了……
第六章
京城
近午時分,邢笛快馬來到了忻親王府,也不管門房說要通報便自行闖進王府內。
他形色匆匆,在大廳裡遇上聽到嘈雜聲出來一探究竟的言兒,劈頭就問:「平玨呢?」
言兒見他如此匆忙,一臉焦急,心知一定出了事,忙道:「大哥在書房裡。怎麼了?邢大哥,出了什麼事?你找大哥幹麼?」他這麼焦急害她也跟著緊張起來。
邢笛聽她說言飛人在府裡,神色這才稍稍安定下來。可見柳絮到現在都未出現,心裡又起了疑問,「柳絮不在府裡嗎?」這件事還是先問問她好,平玨有什麼事她應該最清楚。
她蹙起眉道:「我也正納悶,今晨我起床後便沒見到大哥和嫂嫂,問起下人,他們說王爺和安公子一同進宮去了,夫人則一直沒看見,連伺候她的婢女都說不知道夫人是何時起身的。
「好不容易等到大哥回來,可是他一句話也沒說地就進書房去了,我敲門他也不開,問他嫂嫂去了哪裡,他也不理,好像完全變了個人似的。」她可沒誇大其辭,今晨她見到大哥時,他臉色真的很難看,她從沒見他這樣過。
「我就是為這事來的。」邢笛坐了下來,百思不解地道:「他真的就像你說的一樣像是變了個人,今晨他進宮面聖,居然交出兵符要皇上卸去他所掌兵權——」
「啊?」言兒大驚,「那皇上怎麼說?」
「皇上當然不答應,但問平玨原因,他只說沒捉到皇宮竊賊,有負皇上所托,不宜再掌攸關社稷安危的兵權。不過他又請皇上放心,那竊賊偷地圖之目的是為了潛入忻親王府,並非要對皇上不利。」
她難以置信,不以為然地道:「這件事有蹊蹺,為了一個皇竊賊就要交出兵權?哪有這麼嚴重啊!再說捉竊賊本來就不是大哥的事,真要論罪行罰的話,怠忽職守、辦事不力的應該是負責皇宮安全的御前帶刀總護衛——啊!邢大哥,對不起哦,我可不是指你。」總之大哥交出兵符一事的理由,絕對不是他說的那樣簡單。
邢笛瞪她一眼心想御前帶刀總護衛不就只有他一個,她不是指他的話還能准?這小妮子逮著機會就不忘調侃人,只是她說的也沒錯……算了,還是先辦正事要緊。
「皇上也道此事沒這麼嚴重,但平玨心意已定,定要交出兵符又不肯說實情,皇上無奈只好先收下兵符,再命我前來看看究竟發生何事。」
「哇!我不過才睡了一晚就發生這麼大事。」言兒咋舌不已,「咦?會不會和嫂嫂有關?」嫂嫂一早便不見人影,大哥居然漠不關心,這實在不似他的作風。
「我原本還想從你們這裡問出究竟發生何事,沒想到你也不知,柳絮又不在……看來只好直接問平玨。」邢笛搖搖頭,有些苦惱。
平玨一向是個悶葫蘆,儘管他們交情匪淺,但他不想說的事誰也無法叫他開口。像他來了好一陣子,府中僕役一定人內通報過,但平玨到現在還沒出來,可想而知是不願意見他,看來他只有直闖了。
言兒看他轉身往內廳走,知他定是要進書房找大哥,立刻跟在他後頭,「我跟你一塊去——大哥?」
言平玨一臉憔悴走了出來,看起來就像幾天幾夜沒睡過似的,完全不復平愛日器宇軒昂的模樣,邢笛和言兒兩人不禁面面相覷。
他自顧自地在一張太師椅上坐下,隨即陷入沉思。邢笛聰明地沒開口,他知道平玨既然肯見他,便是願意說明事情始末,但言兒可就不如他有耐性。
她探詢道:「大哥……」只是她想了半天也不知該從何問起,只好挑一個她覺得最安全的問題,「嫂嫂去哪兒了?」
她就站在言平玨旁邊,可他就像沒聽到她說話般,眼睛都沒眨一下。她只好用手肘撞撞一旁的邢笛,示意他開口。
他瞪她一眼,怪她多話,但都說了,他只得無奈地接著道:「平玨,柳絮——」
「她不叫柳絮,她叫慕容雁。」言平玨心知此事終究隱瞞不了眾人,他也沒作如是想。今早他沒跟皇上稟明絮兒即是御書房的竊賊,是因為如此一來她的罪名便會確定,他雖恨她欺騙,卻也不願見她被斬首。正因為私心自用,他自覺無立場再掌兵權,才會請皇上卸去他上要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