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玫蓮撇了撇嘴,不過她還是相信有一天自己能夠成功說服他。
薩克斯風悠悠地吹出了深情婉約的前奏,就在這時,一抹月牙色的纖纖身影緩緩走上舞台。
「是婇兒!」台下眼尖的人驚喜地低呼起來。
「是老闆藍婇!」
「今天是她登台演唱嗎?」
「嘩……」
至宇呆住了,目不轉睛地緊緊凝視著台上長髮飄飄,輕衫抉然的藍婇,一顆心倏地揪緊了。
藍婇薄施脂粉的清麗小臉上神情幽幽,噙著一抹隱約若絲的笑,她輕輕開口唱——
承認吧 對我還有好多感覺 只是你不敢再虧欠
要不就這樣算了吧 這樣散了吧 至少你不會辜負了她
這些我都從無埋怨 先給愛的人並不可憐
早知道最後的結局 多落得分離 我是有理由不死心塌地
我當然不恨你 也從來不怨你 會試著不想飾……
雖然曾經也是唯一 若要忘記 狠下心就可以
我打算不見你 也決計不尋你 會從此不想你
只要是偶爾回首過去 在記憶裡 還有甜蜜 能這樣就可以……
她的聲音清亮動人,像是幽訴衷曲,又像是帶著一抹淡淡的惆悵和醒悟,她的歌聲婉轉飄送在整個沙灘與空氣中,也深深地沁入了每個人的心底。
所有的人聽得如癡如醉又感動,有女孩開始跟著低低吟唱,有的男人則是情不自禁地低低歎息。
至宇更是激盪得不能自己,他的心收縮絞緊成了一團,鼻頭強烈地疼痛酸楚了起來。
他深深地,癡癡地與她的眸光在夜空中交會,彼此眼中釋放出了所有的情感與哀愁,千言萬語糾纏難分了。
她的眼神、她的歌聲是在跟他道再見?!
至宇悚然驚覺,衝動得幾乎大吼出——不!
藍婇的眼神更加淒美明亮,她的唇畔甚至漾起了一抹蒼涼的微笑。
她的歌聲隨著薩克斯風的柔柔歎息中結束了,台下登時爆出了熱烈瘋狂又激動的掌聲。
藍婇嫣然一笑,倏然一個彈指,氣氛剎那一轉,充滿五十年代上海霞飛路風情的「處處吻」,她沒有受傷的小手不知從哪兒變出了一柄紫金羽毛扇,翩翩然地笑舞而起。
……柳葉正吻著波心 蜜蜂正吻著花心花草也吻 蟲兒也吻
你我別辜負了 別辜負了這良辰……
空氣瞬間熱烈了起來,充滿了歌舞昇平十里洋場的繁華歡愉,眾人眼睛一亮……
唱罷了「處處吻」,再來的是歡樂嬌媚的「薔薇處處開」——
……天公要薔薇處處開 也要人們盡情地愛
春風拂去我們心的創痛 薔薇薔薇處處開……
大家彷彿跌入了當年霞飛路、麗池、百樂門的歌台舞榭繁華浪漫裡,情不自禁隨著歌聲樂聲點著頭、搖擺著身體。
至宇睜大了黑眸,不可思議又迷懾地盯著台上那甜美笑曲滿場飛的身影。
她受傷的小手始終藏在身後,卻反而帶給人們一種俏皮嫵媚的味道。
那如夢似幻又款擺動人的笑靨和歌聲像一張迷網,深深地包圍籠罩住了所有的人,大家深深為之傾倒沉醉著,他卻在悸動中閃過了一抹驚疑。
她是要告訴他,她要傾盡全力將他忘掉,從此以後就只有快樂、快樂、快樂……腦裡,心裡再也沒有他這個人了!
他心口瞬間像被滾燙熾熱的刀狠狠劃破了——
「不……」他忽然膽戰驚心,大汗涔涔。
一切……結束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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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婇允許自己為逝去的戀情痛哭哀悼最後一夜。
天亮後,一切重新開始,再世為人。
為已經灑倒的牛奶賴著哭泣不肯走,又有什麼用?
所以她很早就起床梳洗,紮了條辮子,換上寬鬆的亞麻繡花上衣和同色寬管長褲,她準備去慢跑。
清晨的藍島空氣更加清爽舒適,她沿著大路飽,奔過綠野和大片天人菊,奔過老牛與咾咕石宅,越跑汗水越冒,整個人也越來越舒暢,好似所有的鬱悶悲傷都隨著汗水排出了不少。
驀然間,她感覺到身後有同好者的腳步聲接近。
「早安。」她回頭打聲招呼,隨即一愣,不過還是露出真心笑容。
跟在她身後的是一身藍色休閒服,與穿著慢跑鞋的至宇。
「早。」他眸底閃過一絲驚喜。
「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呢?」她笑咪咪地問道:「玫蓮小姐呢?」
至宇臉色微微一變,笑得有一絲勉強。「她習慣睡得晚一些。」
「這樣啊。」她嫣然的點下頭,對他揮了揮手道:「你慢慢來,我要先跑了,待會還有很多事要做呢,再見。」
「等等……」至宇悵然若失地望著她早已快快樂樂跑走的背影。
婇兒……真的已經打算客氣而疏遠,當作他們只是簡單的主客關係嗎?
是他主動要求這麼做,而她也照做了,可是為什麼當它變成事實時,他卻深深感到胸口一陣劇痛?
「該死的,我究竟在做什麼?」他怒斥自己。
這正是一個最好的結局,他和婇兒各走各的路,從此以後不再有任何恩怨情愁糾纏,這不就是他想要的嗎?
他揉了揉眉心,甩了甩頭,繼續大步跑著。
只可惜跑著跑著,他的雙腿下意識地想要趕上那個纖弱靈巧的身影。
天,他到底是怎麼了?
回到小木屋,衝去了渾身的汗水和黏意後,他心情沉重地走出浴室。
「至宇,你怎這麼早起床?」慵懶地伏在大床上的玫蓮嬌聲地問,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嗯,都還沒九點呢,你昨晚睡得好嗎?地板一定很硬吧?」
她實在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堅持到婚後才和她歡好?畢竟現在性行為一點都沒什麼,別說是未婚夫妻了,就算是男女朋友和一夜情的做愛也比比皆是。
「我睡得很好。」至宇靜靜望著窗外的藍色海洋,遠處有海鷗盤旋飛降。
他真想化身自由自在的海鷗,不必再為這兒女情長煩惱。
只可惜一切都已經太遲了,誰讓他當初選擇的是一個人的身份?早知道做條蚯蚓也比當人沒煩惱多了。
一個柔軟溫香的身體自背後抱住他,玫蓮甜甜地道:「你知道其實我不介意……我們先同床共枕的。」
「我以為我們說好了的,玫蓮,我希望我們是以堅貞的真心看待這段即將到來的婚姻,我也尊重妳。」
「你真是……」她欲言又止,最後氣沖沖地別過頭,「算了。」
她心裡很著急,已經沒有辦法再繼續浪費時間下去了,可恨他偏偏就是不願與她同睡。
難道是他發現什麼了嗎?不不,至宇很愛她的,就算她做了再多的錯事,他一樣會包容她,接受她。
玫蓮咬著下唇,自我欺騙地微笑起來。
至宇望著她美麗卻別有深意的臉龐,暗忖著她臉上的心虛是什麼意思?是對自己喜新厭舊的一種歉意嗎?
這次他會原諒他的——他必須原諒——因為她終究還是回到他身邊了,這個事實勝過一切的。
只是他昨日到今天,卻對玫蓮有一種奇怪的感覺,總覺得她好似哪裡不一樣了。
「妳餓了嗎?要不要吃早餐?」他抹去疑慮,強迫自己露出微笑。
「不要,呵……我昨晚看電視看到快天亮,困死了,你去吃吧,我不要了。」她回到床上準備睡回籠覺。
他深思地盯著她,最近她會不會太嗜睡了?
但是她的回答反而教他鬆了一口氣,他實在沒有辦法再和她一起卿卿我我地出現在藍婇面前。
他至少欠婇兒這個。
至宇鬱鬱地走到門邊,正要拉開門時,忽然心一動,回頭望了她一眼——
玫蓮強抑著嘔吐的張皇神情落入他眼底,他的心直直地沉了下去。
第九章
至宇徘徊在廚房外頭,高大的身影顯得有一絲落寞與緊繃。
他很迷惘,心很亂……他突然渴望見到藍婇,聽到她溫柔婉轉若撫慰的笑語。
可是他又不敢踏進廚房,因為他已經喪失了和她維持友好關係的權利。
連朋友都沒得做了……這就是他當初口口聲聲要的。
現在不過才過了一晚,他就反悔了嗎?
他幾時變得這樣婆婆媽媽,反覆不定了?
「我到底在這裡做什麼?」他低咒一聲,懊悔地轉身就要離開。
今天效率出奇的高,早早做完了全部早餐的藍婇,神清氣爽地走出廚房門口,邊在淡朱紅色的圍裙上擦著微濕的小手。
至宇首先注意到了她原本受傷的右手,它神奇地恢復到只剩淡淡的淤青,那劃破的傷口也已癒合了。
「妳的手好了?」他震撼地盯著她,不敢置信。
藍婇見是他,立刻露出笑靨,沒有任何的不悅與慌亂。「是呀,特殊的復原能力,我早說過你不用擔心我的。」
「特殊的復原能力……」他怔怔地看著她,驀地心中一痛。「妳的心也復原了,不再有傷口了嗎?」
她的笑容有一絲小小的僵硬,但轉瞬即逝,又恢復同樣的親切嫣然。「差不多快好了,原來退一步海闊天空是真的,我現在終於明白放過別人也就等於釋放自己,覺得心情輕鬆了好多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