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琛動也未動,頭也未抬,幽幽地道:「什麼都不用說。」
「我和玫蓮……」他微一咬牙,「快要結婚了。」
她沉默著,片刻後才低低道:「恭喜你們。」
至宇瞪著跌坐在地上頭兒低垂,像是一點都不在乎的藍婇,忽然怒從心頭起。
「恭喜什麼?干妳什麼事?」他暴躁地道。
她麻木地想著他的問題,對,干她什麼事呢?
「對不起。」她道歉。
「妳——」他更生氣了,忍不住大吼:「妳就只會說這句話?」
否則她還能說什麼呢?藍婇苦澀地笑了。
恭喜也不是,道歉也不行,所以她乾脆選擇沉默。
至宇憤怒焦躁地在原地踱步,咬牙切齒道:「我真不知是著了什麼魔,幹什麼再跟過來同妳說話?我心愛的未婚妻在等我,我們會有一個最快樂歡愉的假期,我根本不想再跟妳有任何關聯。」
「你走吧。」她低低地吐出這句話。
他又是大怒,驀然眸光瞥見石井上駭人的鮮血痕漬,心猛地一震。
「妳……妳的手?」
他迅速蹲下身抓住她的肩頭,扳轉過來面對自己,在看見她那鮮紅髒污淤腫得慘不忍睹的小手時,整個人一瞬間呆住了。
「婇兒!」他的聲音登時破碎了。
他心如刀割,顫抖地捧著她受傷的小手,熱浪倏地衝入眼眶。
「妳何必這樣傷害自己?」他的聲音也在顫抖。
藍婇蒼白的小臉怔怔地望著他,澀澀地道:「我並沒有博取同情的意思,我只是……在宣洩。」
「妳又何必?」他聲音瘖痖,滿眼痛楚地輕輕拆開她血痕濕重的紗布,在看到嚴重的傷勢時,不禁倒抽涼氣,「妳的手……情況很糟糕。」
她沒有理會自己的手,只是用未受傷的另一隻手輕柔地碰觸著他緊蹙糾結的眉頭。
「可憐的佟醫生,老是為了我而煩心,可是有些傷不是你用藥物就可以治療得了的。」
「妳不要這樣。」他喉頭緊縮,低低地道。
藍婇抽回受傷甚重的手,堅強地道:「我沒事,你走吧。我會用法術醫治我的手,今天好不了,明天也會好,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至宇心疼地望著她,卻又暗恨自己為何又為她牽動了一顆心。
「妳不要逞強。」
「我從不逞強,也從不強求。」她別有所指地盯著他,「強摘的果子不甜,強求的姻緣不圓,我最是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你大可不用擔心我會破壞你們的婚事,我雖然是你的夢魘,卻不會成為你未婚妻的。」
他一震,自疚地道:「我不該說妳是我的夢魘……」
「你不用解釋,我都懂。」她緩緩站起身,悲哀地道:「相識一場,能落得這兩個評語,也算是種紀念吧。」
「婇兒……」他慚愧又心痛。
「我得去準備午餐了,你知道的,人總是這樣,每日忙忙碌碌就是為了三餐一宿,所以吃飯這種民生問題比皇帝還大。」她輕輕地一斂首,「再見。」
他不敢置信地瞪著她,「妳的手傷成這樣了還要去做飯?我不准。」
「佟醫生,我是藍島的主人,我有義務準備可口美味的飯菜給客人……」她頓了一下,深吸口氣後繼續說:「包括你和你的未婚妻。」
他像是當頭挨了一棍般,臉色白了。
她轉身就要走,沒想到才踏出兩步就被騰空抱了起來。
「你在做什麼?」她驚喘一聲。
「強迫妳休息。」他面色嚴肅固執,堅定地抱緊她往古宅方向走。
她又驚又急又氣,「你不可以這樣做!」
「我當然可以。」
「難道你不怕被未婚妻看見誤會嗎?」她大嚷。
「玫蓮對我有信心,她不是那種小家子氣的女人。」
他的話又再一次地傷害了她,藍探明知道不應該,但她還是被刺痛了。
那麼她是那種對他「沒信心,又小家子氣」的女人囉?想必在他眼底,玫蓮是個完美的女性模範,是和她藍婇不一樣的。
「我相信。」她僵硬地道。
「對不起。」至宇歎了一口氣,意識到自己的話又闖禍了。「我並沒有其它的意思。」
「放我下來。」
「不行!」
她破天荒對他怒目相視,「佟醫生,我知道你很善良,但是我受傷的是手而不是腿,如果有哪一天我的腿斷了,到時候再請你來抱也不遲。」
「妳何苦這麼咒自己呢?」他臉色大變。
「我只是指出事實。」她忿忿地道。
「別說了,再說我就把妳的嘴巴堵起來。」他威脅道。
她臉一紅,隨即憤慨地道:「你是有未婚妻的人了,說話請自重。」
「妳的小腦袋瓜想到哪裡去了?我指的是用布堵住妳的嘴。」他故意取笑她。
藍婇氣極了,「你、你不是好漢。」
「我從來沒有承認我是。」
「你根本就不是昊陽,我認識的醫仙昊陽才不像你這麼無賴。」
「我說過,我不再是昊陽了,我現在是佟至宇。」
她衝口而出,「你也說過你跟我再也沒有干係了。」
他腳步停頓了,神色鬱鬱心情複雜地盯著她,「我還是不能不管妳。」
若是昨天的她,可能會再度對這句話生起希望,但是這些天下來她已經經歷夠了,也體悟得一清二楚了。
他現在是別人的,永遠也不可能回到她身邊。
「我不想讓事情變得更複雜。」她幽幽地道:「放我下來,趁這一切還沒失控前,也趁你未婚妻還未看到前。」
她不相信有哪個大方明事理的女人,會受得了心愛的未婚夫懷裡抱著另一個女人。
聞言,至宇不禁猶豫了。
他果然還是在乎未婚妻的想法。
藍婇心酸而溫柔地道:「把我放下吧。」
「可是妳的手……」
「我不會有事的。」她擠出一抹自我解嘲的笑,「像今天這種蠢事是不會再發生了。」
他沉吟了很久很久,最後終於將她放落地來。
她噙著淚水,微微一笑,「謝謝你,你一直就是個善良體貼的好男子,我知道你不會讓我為難的。」
「不……」他心痛如絞,沙啞地道:「我一向對妳很壞,尤其是這幾天更惡劣。」
「沒關係,那是我欠你的。」
凝望著她清麗溫柔蒼白含笑的小臉,他心底掠過了一陣慄然與悸痛。
這種痛楚比得知玫蓮要與青梅竹馬復合,並且要他在下個月十五日前答應解除婚約時,還要更令他痛徹心扉。
玫蓮今天突然出現在藍島,是來告訴他,她已經後悔了,要再回到他身邊。
他原本是驚喜萬分的,可是當他發現自己竟然匆匆捨下她,忐忑不安地追出來找尋婇兒行蹤時,這一切就像毛線球被滾亂成了一團,複雜得再不是他能夠當機立斷地釐清現況了。
原本一是一,二是二的情形已經模糊成一片。
「你和玫蓮小姐午餐想吃什麼呢?為了慶祝你們愛侶相會,我應該準備盛大的法國套餐……餐後甜點巧克力舒芙裡加兩杓香草冰淇淋如何?」藍婇溫柔地問道。
至宇癡癡地注視著她,完全說不出話來。
她這樣強顏歡笑的眼神,更教他椎心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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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是週末夜,度假村會安排特別的秀。
上個星期是放了好多好多的燦爛煙火,而這個星期,藍婇佈置了一個綴滿星星燈光的小舞台,上頭放著一張高腳椅與麥克風,一名吉他手和薩克斯風手靜待在兩旁。
夜很涼,風很清,滿天星光璀璨明亮。
沙灘上眾多的休閒桌椅邊已經坐滿了住宿的客人,少數幾個形單影隻,多數雙雙對對,但是他們都共同好奇且屏息期待著「秀」開始。
玫蓮纖纖小手緊握著至宇的大手,嬌弱地依偎著他高大的身子,滿臉笑吟吟的。
「這裡真的好浪漫喔,我們蜜月的時候再來玩一次好不好?」
至宇勉強地一笑,「妳不是比較喜歡到巴黎度蜜月嗎?」
「不要了,我還是覺得藍島比較浪漫。」她甜甜地撒著嬌,不過也有一絲醋意,「但是老闆太年輕也太美麗了點,我有些擔心你會不會被她迷走了。」
他臉色閃過一抹不自在,「妳又胡思亂想了。」
「兩位點的檸檬伏特加和仙人掌果汁。」小福不友善地將飲料重重一放,狠狠瞪了至宇一眼,顯然她一開始對他的好印象已經完全破滅。
「這個服務生是怎麼回事?太沒有禮貌了。」玫蓮嬌嗔。
他苦笑,「算了吧,人家也沒有怎麼樣。」
「你就是這樣,一點都不懂得替自己爭取利益,這樣以後怎麼跟那票豺狼虎豹競選呢?」
「我說過,我不會從政。」至宇的口氣有一絲冷冽。
「為什麼不要?那麼好的背景和政商關係,只要你肯出馬,隨隨便便也能撈個立法委員當當。」玫蓮熱烈地盤算著。
「玫蓮。」他溫和卻堅定地道:「這件事已經決定了。音樂開始了,我們聽音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