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宇眼底閃過一抹悲傷,勉強笑道:「那多好。」
「是啊。」她也笑著。
他們維持著完美親切的笑語問候,標準得像是教科書上教導的人際關係談吐應對進退的模板一般。
可憐誰也不願去戳破這一層。
至宇驀地胸悶,且異常煩亂焦躁了起來,「我、我去沙灘散散步。」
「好的。」藍婇一怔,隨即微笑的點頭。
他才走了一步,忍不住回過頭看著她,「妳……沒有要告訴我什麼嗎?」
她困惑地望著他,「應該沒有吧,你指的是什麼?」
「我……」他苦澀地閉了閉眼,搖搖頭,輕喟一聲,「沒什麼。」
他是個傻瓜,他到底想要什麼?
他已經沒有資格要什麼了。
藍婇凝視著他步伐沉重地走出大廳,她在鬆懈之際,心頭也不禁浮上一絲絲的酸楚。
他到底想要做什麼?他期望她再給他什麼樣的響應?
不是維持最好不碰面,就算碰面也要當作是一般的點頭之交嗎?那麼他為何要滿臉失落與淒傷呢?
「夠了,記住不可以再隨他起舞,妳已經走出來了,妳已經瀟灑地放手了,妳不能再重蹈覆轍回到原點。」她咬牙切齒地告誡自己,提醒自己。
若是在身上刺青可以讓她時時刻刻記住這點的話,她一定要找個機會把這幾句話刺遍全身。
噢,可是他究竟想要做什麼?
藍婇有一絲失神地佇立在原地,想了好久好久。
直到兩個鐘頭後,她在外頭指揮完員工收拾好昨日的小舞台與燈光音箱時,不經意抬頭一瞥,訝然發現至宇還是獨自一人走在白色沙灘上,高大的身影清寂落寞……她鼻頭驀地一酸,眼眶衝進了熱意。
他看起來好孤獨。
「婇兒。」可妮邊對著她跑來邊大叫。
她神色微微驚醒,倉卒地轉回眸光,唯恐被發現在看他。「嗨。」
「妳現在有空嗎?」可妮氣喘吁吁的開口。
她情不自禁再望了他的方向一眼,至宇微郁的眼神也恰巧迎來——
他倆心神各自一震。
藍婇口乾舌燥了起來,連忙轉頭,對著可妮擠出一朵笑,「有,妳想聊一聊嗎?」
可妮主動拉著她的手,兩人緩緩走到另一邊的飲料小吧檯邊,找了座位坐下。
藍婇命令自己的眼睛不可以再亂飄,尤其不能飄到他那邊去。
「妳還好嗎?」她專注地問著可妮:「張先生已經離開了,我想這對妳來講很不好受……」
「其實還好耶,我反而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可妮一手支著下巴,「所以我更堅定決心,明天回台北後就要請我爸去跟張家退婚,但是……我好怕我爸生氣。」
「他不會的。」
「可是他很喜歡天野,覺得天野是個很有辦法的人。」可妮愁眉苦臉的說。
「好好跟他談吧,天下父母多是愛子女逾命的,把妳真正的感覺與想法告訴他,他不會拿妳的幸福開玩笑的。」藍婇溫柔地握緊她的手,「加油,幸福是掌握在妳自己的手上,我相信妳有很好的智能來解決這件事。」
可妮感動得亂七八糟,「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有信心過,婇兒,妳真好。」
「別客氣,我們是朋友呀,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我都會支持妳的。」她抿唇輕輕一笑,「但是我『確信』伯父不會生氣,他會接受的。」
「真的嗎?」
「我對伯父也有信心呢。」
可妮看著她巧笑倩兮的模樣,漸漸也樂觀了起來。「嗯,我也相信妳,那我就放心了。」
藍婇忍不住被她逗笑了,「呵呵呵……」
「對了,那個佟醫生……」
藍婇心豁地一跳,眨眨眼強作鎮定道:「妳要找佟醫生?他在沙灘那頭啊。」
「我不是要找他,我是想問妳和他……」
「他是一個很好的客人呢。」她嫣然笑道。
「我不是要問妳這個啦,我是說……」
「可妮,妳到藍島來還未浮潛過,對不對?我讓他們帶妳下去看魚,美麗得不得了。」
「我……」
「走了、走了,天氣這麼好,浮潛了!」
藍婇不由分說地拉著她往浮潛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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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時分,藍婇正在廚房點收方才交通船送來的新鮮花果鮮肉菜蔬,忽然廚房門口的瓔珞門簾被人掀起,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音;這是她今早拿來替換以前的繡小梅棉布門簾的,一切全新的開始啊。
「是藍小姐嗎?」優雅的玫蓮走了進來。
藍婇有一絲被冒犯、不被尊重的感覺,但她還是溫和地問:「我是,趙小姐有什麼事嗎?這裡又熱又亂的,不如妳到外頭坐坐,喝杯果汁,我馬上就出來。」
玫蓮卻置若罔聞,挑著柳眉抱臂盯著她,「原來妳就是勾引至宇的狐狸精。」
藍婇差點笑出來,狐狸精?現在是什麼時代了,恐怕連真正的狐狸精都不屑四處勾引男人吧,更何況這樣古老的名詞從身穿CD洋裝的她口中講出來,真是不太搭軋了。
「我是藍婇,但我不是狐狸精,趙小姐可能找錯人了。」她笑吟吟的開口,「藍島也沒有動物園喔。」
玫蓮沒想到這個鳥不生蛋的小島上竟然有人敢不拿她的話當話。
「妳在諷刺我嗎?」她拔高了聲音。
「趙小姐,妳究竟是從哪得來的消息,懷疑我是勾引佟醫生的狐狸精?」她有一絲疑惑。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玫蓮冷哼。
她輕歎,「趙小姐,佟醫生為人正直不阿,是妳的未婚夫妳應該最清楚,不管外界誘惑有多大,他是不可能動搖立場的。」
玫蓮忿忿地看著她,「妳還想狡辯,我有證人可以證明妳誘惑至宇,事到如今妳還不承認?」
藍婇閉上眼眸,腦中靈光乍現!她知道了!是心懷憤恨的張天野。
她緩緩睜開眼眸,蹙眉道:「如果妳指的是張先生,那麼我可以告訴妳,此人操行很有問題,他告訴妳的話起碼得打個五折。」
「妳怎麼會知道是他?」玫蓮又驚又疑。
「猜的。」藍婇莫可奈何地低喟,「趙小姐,我現在真的很忙……」
「我警告妳,不要在我眼皮子底下玩花樣,至宇不會愛上妳的,他從頭到尾愛的只有我。」玫蓮得意洋洋地道:「他對我非常忠心。」
「既然如此,妳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我怕妳無所不用其極搶走他啊,人家說女追男隔層紗,我怎麼知道妳會不會用什麼激烈的手段拐走他?」玫蓮撇了撇唇,輕蔑地道:「我瞭解妳們這種人,這種窮鄉僻壤的鄉下村姑,一心想要拐個金龜婿嫁到大城市裡當少奶奶,享受榮華富貴,妳死了這條心吧!」
藍婇非常懷疑這位趙小姐平時在家中無事可能都在看老掉牙的八點檔舊片吧。
「我很忙。」她邊說手上動作還是不停,熟練地打著蛋花。
「總之妳給我小心一點!」玫蓮憤然地撂下狠話,這才離開。
藍婇停下動作,無奈地幽幽一歎。
這就是昊陽的選擇。
罷了,各有前因莫羨人,說不定他們倆在一起會非常的幸福呢!
她心底惻然生痛。
忽地,瓔珞聲又起,藍婇突然受不了了,她慍怒地開口——
「妳究竟想要撂幾次狠話?」
至宇一怔,遲疑地道:「怎麼了?誰對妳撂狠話?」
一看到是他,她心頭又是委屈又是憤怒。
「你們是輪番上陣嗎?」她冷冷地質問。
她心底同時湧起了一股深沉的悲哀與倦意,她現在只想過平靜的日子,他們還想怎麼樣?
「我不明白妳的意思。」
「去問你的未婚妻吧。」她低下頭繼續做事,在一盅盅蛋液中加入鮮蝦、蛤蜊與白果,打算做蒸蛋。
至宇皺起眉頭,「玫蓮?她剛剛過來說了什麼?」
「警告我不可以誘拐你。」她微微一笑,笑意卻一點溫度也無。「對了,她順道還替我取了個外號『狐狸精』,我個人是覺得我功力尚且沒有那麼深厚,受之有愧呢。」
他臉一陣紅一陣白,隨即咬牙道:「我會讓她向妳道歉,對不起,我……」
「你走吧。」藍婇語氣平靜的說,「我祝你們幸福。其它的都別再說了,多說無益。」
他癡癡地凝望著她,警覺到她臉上有種淡淡的倦,彷彿……彷彿她真的心淡了、厭倦了,此生永遠不願再見到他!
「不!」一股強烈的恐懼襲上他的心頭,他忍不住低吼一聲。
她一震,「你……」
他閉了閉酸澀的眼眸,昨夜他心痛了一整晚,今天一整天又被即將失去她的致命痛楚包圍著,所有的壓力與恐懼慌亂已到達臨界點,在驚覺到她就要從他生命中飄然遠去,他再也控制不住地爆發了出來。
「不,我不要!」他狂野地一把將她擁入懷中,沉重破碎地吶喊出靈魂中最深的恐懼,「我不要再一次讓悲劇發生!我已經痛苦彷徨矛盾渴望了千年,今生好不容易我們倆又聚首,我不再讓憤怒和過去的陰霾斬斷這一份失而復得的愛情,也不會再讓我混帳自傲的性格毀掉我們的未來……我們可能會有的幸福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