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季彌單手扶住牆壁,另一手插在腰際地盯著她的背影好一會兒,苦笑著搖頭跟上去。
「哇,你家真的只有養三匹馬耶!」卻建了個這麼大規模的馬廄,真是浪費。
「因為我家只有三個人。」他扳手指頭。「我、我媽和我爸。」一人一匹馬,也就夠了。
「我知道你家只有三個人。」她瞪他。「你以為我不會算數啊!」
「我知道妳的算數很好。」他笑笑。「不過如果妳志願成為第四個人,我也不反對,頂多再買一匹馬而已。」
「又在開玩笑了。」她差一點說不出話。「都說過叫你不要再鬧了,你老是喜歡跟我開玩笑。」上次是草編的戒指,這次換成馬,玩笑越開越大。
「如果我說我不是在開玩笑呢,妳會接受嗎?」這回馬季彌的口氣十分慎重,齊絮飛一時為之語塞。
不、不是在開玩笑,那……那不就表示他很認真,她……她該怎麼回答?
「Phoebe?」
「我……我會說我們趕快上馬,免得太陽出來,熱死了!」或許她真是個膽小鬼,但她實在還沒心理準備面對這個問題,她根本還搞不懂自己的心。
「……好吧!」馬季彌重重地吐一口氣,難掩失望之情。「既然妳這麼急著享受馳騁之樂,我還有什麼話說?走吧!」
原則上馬季彌是很有風度沒錯,但他也會生氣。尤其她一而再、再而三逃避他的問題,要他完全無動於衷,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兩人就在稍嫌僵硬的氣氛中各挑了一匹馬,將牠們牽出馬廄,套好纜轡,而後各自上馬。
對於騎馬,齊絮飛相當有自信,因為這是她最拿手的運動之一。大學時她還曾參加過馬術社,為學校捧回了幾座馬術比賽的獎盃。至今她偶爾還會去馬術俱樂部練習一下身手,像今天這麼一小段路,她很快就能跑完。
帶著無比的信心,齊絮飛一馬當先,早馬季彌一步衝出去。馬季彌緊緊跟在她身後,對她精湛的騎術留下深刻印象的同時,不免也為她擔心。她對這個地方的地形不熟,而且又衝得那麼快,萬一一個不小心,很容易出問題。
馬季彌剛想加快速度和她並騎,警告她小心時,前方的人馬果然立刻就失去了平衡。
糟糕,Jack踩到窟窿了!
基於齊絮飛沖的速度太快,她身下那匹叫「Jack」的馬,根本來不及警告身上的騎士,就屈身躲過腳蹄底下的窟窿,將齊絮飛震飛出去。
一直以為自己是個高明騎士的齊絮飛,料不到自己竟會落馬,也來不及喊叫,眼看著就要摔到地上。
她死定了──
齊絮飛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在這電光石火短暫的瞬間,腦中突然閃過很多影像,其中最明顯的是馬季彌。
套住妳了。
妳認為定玩笑嗎?
如果妳志願成為第四個人,我也不反對。
如果我說我不是在開玩笑呢,妳會接受嗎?
每一個影像,隨著他的每一句話,越來越清晰。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她錯過的可能不只是和他相處的機會,而是更深一層的交往。
「Phoebe!」馬季彌焦急的呼喊聲,在她落地的剎那,同時傳入她的耳裡。
說也奇怪,落馬的感覺沒有她想像中來得痛,倒是她的意識、她的意識……
「Phoebe!!」
她的意識,沉入無盡黑暗的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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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做什麼事都要積極、謹慎,靠別人是不行的。」
「我不是跟妳說過無論做什麼事情都要照規矩來嗎?妳今天按照課表複習功課了沒有?」
「人生在這世界上,一定得工作。沒工作就等於沒有了一切,凡事都要按照行事歷。」
「我行事歷都幫妳安排好了,Phoebe。」
「妳的行程緊湊,工作和工作間都卡得死死的,妳可不能出錯。」
「沒錯,Phoebe就是愛工作。」
「而且絕不會出錯。」
「敬我們萬能的Phoebe……」
雜亂的影像,在黑暗中交錯飛舞,交接過去與現在。
在如同雪花四處紛飛的映像殘片中,有母親的叮嚀,也有同事的調侃,統合在一起。
「……我會聽從妳的指示……」她一向這般回答她的母親。
「……我絕不會出錯……」她也一向如此自豪的對待同事。
「……我絕不會出錯……絕對……」
口裡說些旁人完全聽不懂的囈語,齊絮飛一直在黑暗中掙扎,直到額頭上一陣又一陣冰冷的覆蓋,將她從黑暗中拉出來。
她奮力地睜開眼睛,尋找解救她的來源,不期然看見馬季彌的臉出現在她的上方,直覺地想坐起來。
「不要動,小心腦震盪。」馬季彌壓住她的肩膀,不讓她爬起來。這很尷尬,因為她的頭正枕在他的大腿上,而且他上身沒穿衣服。
「我的襯衫都貢獻給妳的額頭了,所以別這樣看我。」馬季彌顯然也發現她尷尬的眼光,眉頭挑得老高地解釋。
「對不起,我不是把你當成色情狂,我只是……」她的臉都燒紅了起來。「對了,發生了什麼事,我怎麼會睡在你的大腿上?」
「妳落馬了。」他解釋。
「我落馬了?」她無法置信的仰望他。
「對,結結實實的掉落到地上。」他咧嘴一笑。「不過別擔心,我檢查過妳的四肢,骨頭沒斷,一切都安好。」
「我真的落馬了?」她怎樣都無法相信這是事實,她怎麼可能落馬?
「千真萬確。」不然怎麼會睡在他的大腿上?
「可是我拿過馬術冠軍!」得過馬術冠軍的人居然會落馬,傳出去會被人笑死。
「人生充滿了意外,親愛的。」他對她眨眼。「我還聽說過游泳冠軍差點溺斃的消息,見怪不怪。」
「可是、可是不應該是我!」這不合邏輯。
「為什麼?」馬季彌反問。「因為妳永遠不會出錯嗎?」
「你、你怎麼……」齊絮飛目瞪口呆。
「我聽見妳的夢話了。」他捏捏她的鼻子。「妳一直嚷著絕不會出錯,還說了一堆我聽不懂的話,想談談嗎?」難得雲淡風輕,她又無助地躺在他的大腿上,是聊天的好時機。
可惜女主角不賞臉。
「不想。」她還沒準備好和他分享心事。
「可惜。」他笑笑,對她的逃避不以為意。對她這種性格的女子來說,肯留在他的懷中已經是難能可貴了,得一步一步來。
「我真的很差勁,什麼事都做不好。」想到近來所有事情都凸槌,齊絮飛就一陣沒力。
「妳已經盡力了,Phoebe。」他一點也不這麼認為。「人生不是劇本,不可能完美無缺的進行每一個橋段。妳只是落馬,又不是做壞事,幹麼這樣責備自己?」
「但是我還是覺得我不應該落馬。」他的話很有道理,可是她還是……
「再這樣莫名其妙的責備自己,當心我罰妳。」馬季彌作勢威脅。
「你要怎麼罰?」她勾起嘴角,不信他會真的打她。
「這樣罰……」他確實不會打她,但卻採用另一種更刺激的方式,將她短暫帶離人間。
時而纏綿、時而猛烈的吮吻,在略帶寒意的微風中,悄悄登場。唇與舌都和他熱情交纏,齊絮飛的耳邊突然響起落馬前一直在她腦中反覆出現的話,越吻越深入。
妳認為是玩笑嗎?
她已經不再認為是了。
如果我說我不是在開玩笑呢,妳會接受嗎?
……她不知道,但如果是問她喜不喜歡他的吻的話,她會說:「喜歡。」
「喜歡我的吻嗎?」他貼著她的嘴唇,吐氣如蘭地問她。
喜歡;非常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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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了連續幾天的閉關,Rosa終於同意開始接受齊絮飛的採訪,要她準備好錄音機、照相機等器材到她的工作室。
她們總共進行了三個多鐘頭的訪問,在這三個鐘頭裡面,齊絮飛拍了許多照片,且和Rosa一起留下了幾個珍貴的鏡頭,可說是賓主盡歡。
「好了。」採訪結束後,Rosa吐一口氣。「總算完成一項工作了,我實在不喜歡接受訪問。」
眾所皆知,Rosa是出名的低調,從來不接受任何採訪。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的關係,害妳不得不出現在鏡頭前。」關於這一點,齊絮飛深覺得不好意思,連忙道歉。
「沒關係。」Rosa搖手。「反正這份人情不是妳欠的,妳不必在意。」
「呃,我不懂妳的意思。」齊絮飛的眼神淨是困惑,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Rosa的眼睛立即升起一道打趣的星光。
「James還沒告訴妳?」Rosa問她。
「告訴我什麼?」齊絮飛聽得一頭霧水,這家子都愛打啞謎。
「告訴妳事實啊!」Rosa解釋。「當初James只告訴我,要帶一個fan回來看我,沒說要採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