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非!」國丈咬牙切齒:「你到底從何時開始計劃的?明明是體弱多病的太子……」
漂亮俊眉揚起,他笑:「老國丈,現在已經是新皇登基,從此以後你得喚他一聲皇上,當然,那是說如果你還有未來的話。」聳了聳肩:「今兒個,我是來拜別老國丈的,咱們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了。」
「東方非,你可知現在邊境戰火四起,先皇駕崩無疑影響軍心,自年前捷報之後,一連吃了幾次敗仗,你不以大局為主,難道你也忘了燕門關還有阮東潛嗎?」
一提到阮冬故,東方非的眸瞳頓時抹過難掩的情緒。薄唇一抿,冷笑:
「阮侍郎就算是本官的人,本官也不必用盡心思保她。更何況,你何時看過本官大局為重過了?」他附在國丈的耳畔低語:「你要是沒招惹到我,你怎麼作威作福我都不理,錯就錯在你不該阻礙本官。老國丈,我本以為這場戰役會是我人生裡最值得期待的時刻,哼,沒想到不過爾爾。」語畢,他大笑一聲,轉身要離去。
主廳內的官員們立即放下清查的工作,紛紛躬身作揖。
「東方非,既然從頭到尾你不把老夫當敵手,那麼老夫到底阻礙你什麼了?」
東方非停步,回頭再看處境淒慘無比的老國丈。
「當年本官另謀挑戰,有意辭官了,偏偏你仗著是皇上跟前的紅人,舉薦自己人。自己人也就罷了,卻是一個無能之輩,讓一個滿腦子只有老百姓的戶部侍郎遲遲不肯辭官,這教本官怎麼拖她走?」薄唇形成譏諷的笑弧,瞧見國丈爺錯愕悔恨的老臉,他內心也不覺快活,冷聲道:「這一切全是你自找的啊!」
「東方非,你這個攪亂朝綱的禍害!就算曹尚書來不及為先皇謀求長生道,也斷然不會害死先皇,分明是你與太子合謀--你遲早有報應的!為了你自身利益,竟然害死先皇,你在此時此刻動搖社稷根本,後世必會咒罵東方非!遺臭萬年!」
東方非哈哈大笑,頭也不回地朗聲說道:
「腐敗的木頭本來就該丟掉,本官是寧願重蓋一間屋子,也不要爛梁在裡頭壓死有心要做事的人。老國丈,從頭到尾都是你跟曹泰雪提供方士之術,一切藥引全經自你們,本官的雙手可是連碰也沒有碰過的啊--」他大笑地走出國丈府邸,瞧見黃公公在門外候著,笑問:「黃公公,怎麼了?是來見國丈最後一面?」
「不不不,奴才不是來見國丈爺的。奴才是奉皇上之命,來找首輔大人。」
「今天不說了請假嗎?」
「可是……」
「算了,我下午回去吧。」東方非進轎吩咐:「青衣,到街上的飯鋪子。」
青衣應了一聲,吩咐轎夫起轎。
「首輔大人,您要用午膳,何必上小鋪子呢?奴才為你安排……」黃公公小跑步追著轎子。
「我說,黃公公,你的地位已今非昔比,別怪本官沒提醒你,你要依著往日卑微的態度,遲早會有人取代你。」東方非心不在焉地說。
「是是,多謝首輔大人提醒……」
長西街很快就到了,飯鋪就在眼前。黃公公怎麼看也不覺得這間小鋪子有什麼好,堂堂一名首輔在此用飯簡直是委屈了。
他瞧見東方非出轎,連忙上前扶持,東方非拂袖避開,說道:
「你回去吧,今天本官只想不受打擾地用頓飯。」
明明鋪子喧吵不斷,也能不受打擾?黃公公一頭霧水,忽然聽見青衣說道:
「大人,今天還是講燕門關的戰事。」
「是嗎?這些人倒是講不膩聽不厭……」眼角瞥到黃公公茫然,東方非笑道:「怎麼?你在想,平常本官得到的消息快速又精確,何必來這種地方聽這些胡吹臭蓋的事,是不?」
「奴才不敢。」
「黃公公,你瞧,他們說得多眉飛色舞。朝堂的勾心鬥角,他們永遠也不會懂,只要新皇登基有番作為,讓他們有信心戰事一定打贏,誰還會去理先皇是否死得不明不白?」語畢,在青衣的隨護下,走進飯鋪。
「公子,您又來啦?今天講斷指程將軍力大無窮,一箭射穿了外族將軍左右副將,還一鼓作氣燒光十萬糧草……」
黃公公不小心聽到幾句,一時呆住。他不記得傳回來的捷報有這麼一段啊,自國丈派親信王丞前去戰場後,就少有捷報,直到新皇登基,第一大事就是下詔京軍為後援,結束戰亂,這些百姓在胡扯,首輔大人也聽得津津有味……真是奇怪。
「唉,雖在邊關開戰,還不至於影響京師,可是有戰爭總是讓人心難安,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會停止戰事啊?」飯鋪有人隨口歎道。
「很快了,有我在朝裡坐陣,她不想回來也難。」東方非信心滿滿,嘴角勾笑:「很快這間飯鋪又會有個小子來搶飯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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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門關--
「出了什麼事?為什麼他不照一郎哥布的局走?懷寧呢?程七他們呢?我的人呢?」阮冬故一見局勢不對,迅速奔下長階。
鳳一郎臉色發白追著下來。
「關城門!快關!」擁進的敗兵僅有數百,其中以當年國丈親派的王將軍為首,狼狽地退回門內。
巨大的城門緩緩關上,敵軍緊追不捨,與來不及逃進門的兵隊廝殺,隆隆巨響裡,阮冬故直接躍下數層階梯,奔到王將軍面前,大喊道:
「你做什麼你?自己人還沒進來啊!」
「阮東潛你這個混蛋!你獻的好計策,這一次,本將軍非將你就地法辦不可!看看你做的好事,讓軍隊將士慘死在你手裡……就算有東方非保你都不成了!」王將軍回頭大喊:「快關!」
阮冬故聞言傻眼,而後咬牙切齒,一鼓作氣將他拎得雙腳離地。
「大人!」鳳一郎連忙從她身後要拉住她的雙臂,她的力道卻驚人得可怕。
「王丞,你還是個將軍嗎?你要除掉我儘管來!為什麼要犧牲自己人的性命?你好大喜功,我給你功勞,你不是專才,鳳一郎可以輔佐你啊!」她受夠了,京師派來的人,跟其它搶功的朝官沒有什麼不同!她可以退回文官的位置,將已有經驗的懷寧跟程七歸納軍隊裡,一郎哥能成為他的左右手,只要他肯聽只要他肯聽啊!
戰事會拖延至今,到底是誰害的?一連吃了敗仗,死了多少人啊!這一次,明明他答應依著一郎哥的奇襲之計,聲東擊西,一鼓作氣再滅敵人的十萬糧草,盡快結束戰役。結果呢?結果呢?
他搞他的把戲,狼狽逃回來就算了,還要藉機算計害死她的人!
這些年她到底在做什麼啊!要是一開始,就殺了這個人,就殺了這個人--
「冬故!」鳳一郎大喝道:「妳要掐死他了!就算他死,懷寧也回不來了!」
阮冬故聞言,怒吼一聲,其聲淹沒在隆隆巨響裡,她雙目通紅,猛然鬆手,任得王丞跌下地。她終究被自幼的觀念緊緊束縛,無法私自地殺人!
「冬故!」鳳一郎從她身後抱住她,怕她有意外之舉。
她咬牙,厲眸瞪得王丞好心虛,她又看向即將關上的城門,外頭黃土飛揚,還有她的兄弟在作垂死掙扎,城門一關,縱然他們有心想活,也是死路一條了。
突然之間,她利落地掙脫鳳一郎,翻身上馬。
「冬故,不要!」
阮冬故回頭輕笑道:「一郎哥,幸虧當年咱們三人結義,你沒允了同年同月同日死,明年你要記得,在我跟懷寧的墳上送飯來,別上香,我討厭那味道。」
「城門一旦合上,不可能再為外頭的將士打開。」他啞聲道。
「我知道。誰要開了,我也不允。」
鳳一郎拳頭緊握,沉聲說道:「妳忘了妳還有個東方非嗎?」
「哈哈,一郎哥,你跟懷寧都是孤兒,將來你響應康府裡,我陪懷寧,你們誰也不寂寞了。」她想了下,瀟灑地笑道:「東方非啊,將來你要見到他,告訴他,我欠他一個承諾,如果他不介意,再等我個十八年吧。」
「這裡的人,還需要妳,懷寧不會怪妳的!」
她心意已定。「一郎哥,我阮冬故一生最驕傲的,就是有阮臥秋這樣的大哥;最感謝的就是我有你跟懷寧,你們陪著我走過這場風雨。現在,輪到我來陪懷寧走最後一程了。」
「等一下,我跟妳走!」鳳一郎要抓住她已是不及。她快馬一鞭,硬是在敗兵之中擠出一條小道,趁著城門關上的剎那,側身策馬出去。
鳳一郎畢竟是文人身軀,即使極力逆擠人群,也只能眼睜睜看著眼前這扇分隔生死的巨門緊緊關上。
一出城門,黃煙狂沙幾乎掩去她的視線,地上屍山血海,全是自家戰士,她咬牙,軍兵交戰本有死傷,但無故枉死,她心痛如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