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芸無精打彩地坐在行李箱上,望著林美美不斷蠕動的嘴,不知她究竟說了什麼。
「你瞧你,這兩天都是這副呆樣,等一下上了飛機,你真能幹活嗎?」林美美穿好空姐制服朝甜芸走去;瞧她兩眼無神,五指在她面前晃了晃,她仍沒反應。
「唉!失戀真是可憐,不過你也得想想,你都老大不小了,女人的青春一去會像小鳥一樣無影蹤啊!還要再等下去嗎?」林美美說著老太婆的家常話。
甜芸動也沒動,兩眼蓄滿了淚。
「打起精神來,以你的條件,滿街的猛男等著讓你挑啊!別想他了。」林美美
;坐到甜芸身邊為她打氣。
甜芸勉強扯了一抹難看的笑臉,沒人知道季騰遠對她的意義,從小她就把他當相依為命的人啊!
但她該知道一切都結束了,她該獨立,心裡不該還依賴著他,但要做到真的好難啊……
唉!無奈,好多的無奈。
往台北的班機終於起飛了,甜芸繁忙的工作在飛行順暢後開始。她的臉上掛著專業的空服員笑容為旅客服務,心卻懸宕在不知名的遠方,她牽掛著季騰遠是否已離開巴西了……
每當他的名字閃過心頭,她就會想起老樹上的刻痕,只不過這刻痕是烙在她心上,酸楚的感覺更鮮明。
「請問要西餐還是中餐?」甜芸和林美美一路分送餐盒。意外地甜芸發現坐在前方靠走道位子上的男子,不就是……季騰遠!
從他盯著她瞧的神色看來,他像是「觀察」她很久了,而她卻直到現在才發現!但他怎會在這班飛機上,他不是要飛回美國嗎?
甜芸心底有好多疑問,但手邊的工作由不得她因此停頓;她繼續忙碌,空寂的心忽然又活了過來:無論如何,能再見到他,她心底有說不出的開心。
「喂喂……是他耶!」林美美也瞧見了,對甜芸使眼色,悄聲說:「那一排的工作就交給你負責了,說不定他是追著你來的。」
「哪可能!」甜芸不那麼認為,但她接受美美的美意,心跳隨著一步步接近季騰遠而加快。
「先生,請問你要中餐還是西餐?」甜芸問季騰遠,和他近在咫尺的喜悅安靜地在她心中縈繞。
「我要西餐。」有人回答了,卻不是季騰遠,而是坐在他隔壁靠窗的一名男子。
甜芸移過視線一瞧,是上回在飛機上遞紙條給她的男子,他一臉熱絡的笑,好像期待她會憶起他。
甜芸苦笑,保持距離以策安全地取了餐點,直接放到他的小餐桌上,深怕他又遞了什麼過來,但他似乎早有準備,乘機又遞來一張字條。
她有點呆住,並不想接過來,尤其當著季騰遠的面,她並不想被他誤會;可那人並不死心,執著字條的手舉在空中。
驀地,那張字條被攔截下來!
季騰遠老大不客氣地替她打開來看,隨即臉色一沈。
那男子相當驚愕,惱羞成怒地質問他:「你這人怎麼搞的?」
「你才是搞不清楚狀況,她是我的女人。」季騰遠嚴正警告。
「啥?!」那男子的臉脹得通紅。
甜芸瞪大了眼睛,是她聽錯,還是他說錯了?女人和女僕只差一字,意思卻相差十萬八千里啊!
她納悶地發怔,但他惡狠狠的目光卻朝她掃來,教她整個人猶如觸電般地一震!
她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保持冷靜、保持冷靜啊!
甜芸暗自告訴自己,深吸一口氣,保持微笑地問季騰遠:「請問你要西餐還是中餐?」
季騰遠光火地瞪視她,發生這麼大的事,她竟還笑得出來?
「不要。」他把手上的字條扔進嘔吐袋裡,不再理人。
林美美把這複雜的情勢看在眼底,但她們還有許多工作要做,不能一直耽擱;她拚命對甜芸使眼色,要她往下一排前進,但她正要把餐車往前推去時,那個遞字條的男人,面色尷尬的叫住她——
「慢著!你真的……名花有主嗎?」
甜芸瞅了季騰遠一眼,但他已沈默地閉上雙眼,不知是在「打禪」還是生氣?甜芸心底感到委屈,低聲說:「他說了算。」
這趟飛行持續二十多個鐘頭,卻是甜芸有史以來最難捱的旅程。她仍依流程工作,諸如遞送茶水、販售免稅商品。服務親切向來是她的特長,有位老先生要求幫忙填寫入境申請單,她也樂意幫忙,偏偏今天有一雙眼睛,老是不睡地盯著她。
無論她走到哪裡,她都覺得季騰遠一直在注視她,害得她做什麼都不自在。
「瞧我說得多神准,他肯定會追著你來的,他說你是他的女人呢!好狂妄也好直接的語氣啊,聽了教人心怦怦跳的!」林美美在工作的空檔倒了水喝,對坐在位子上發怔的甜芸說。
「是喔,你怎麼不改姓『廖』啊!」甜芸無精打彩地說。
「我幹麼改姓廖?」林美美差點嗆到。
「『料』事如神嘛!」甜芸糗她。
林美美白了她一眼。「無論如何,你『出運』了,他總算回台灣了。」
「可是,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回家。」期盼他回家那麼久了,說真的,他若忽然回去,她還真有些慌亂。
「你那麼不相信自己的魅力嗎?他為了你一定會回去的。」
「你怎麼知道?」甜芸好笑地問。
「我不像你,都不注意週遭的風吹草動。你真的是個很動人的美女耶!若我是男的,我也要追你。」林美美是說真格的。
甜芸卻只皺皺鼻子,不以為意地說:「若被看重的只是美貌,那多膚淺。」
一
「世人就是膚淺啊!」林美美開玩笑地說,放下水杯,挨近甜芸低聲說:「喂,說好了,如果你的猛男回來,那李傑就讓給我了。」
「你煞到他了?」甜芸揚起美眸,專注地瞧著林美美,看出了些端倪,促狹地說:「那算是一舞定情了,好吧,我就把他讓給你。」
林美美脹紅著臉,害羞地說:「那就承讓了,多謝啊!」
晚間七點,遙遠的台灣終於到了,飛機安然落地後,甜芸和所有空服員在機門前歡送旅客。
季騰遠從她面前走過時,她一陣心慌,想問他回不回家……但耳目眾多,她沒有說話的機會。很快地他出了機門,她卻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心又開始凋零。
「待會兒工作完畢後,請機組人員回到公司會議室集合開會。」旅客都離去後,組長向大夥兒宣佈。
甜芸努力轉移注意力,心仍牽掛著季騰遠。
第五章
季騰遠回到久違的家,他心底的火還沒消,一進家門聽見客廳傳來電視聲,入內一瞧,有個男人大刺剌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他完全沒有想到又有個「驚奇」等著他,而且就在自己家裡!
這男人是誰?
他甩上門,砰地一響,那男人回過頭來——是他的陳年老友黑浩然。
「季騰遠!老天,你怎麼突然回來了?」黑浩然驚訝地從沙發上起身,走過來握住他的雙手。
季騰遠心冷到零下的溫度,難以相信地瞥著黑浩然,他的樣子還真像是這屋子的男主人。
「你怎麼來了?」季騰遠不信黑浩然是專程來「迎接」他的,何況臨時決定回台灣的事,只有他遠在美國的秘書和重要幹部知情。
「甜芸今天從巴西回來,我在等她。」黑浩然喜形於色地說。
「喔?!」季騰遠有些驚詫地問:心底感到疑惑。
「過來坐坐,告訴我你在哪兒高就,怎麼一去了無音訊?」黑浩然熱絡得很,將他帶往沙發。
季騰遠覺得自己活像個客人正被熱情的主人招待,更絕的是黑浩然往後方的下人房喊了一聲——
「管家婆婆,季騰遠回來了,快倒杯茶給他。」
老天!這是什麼世界?他才離開五年,他的老友就鳩佔鵲巢,反客為主;他的「女僕」招蜂引蝶,水性楊花,坦白說他心底很難受。
管家婆婆和老傭人們跑了出來,見到他像見到ET似的大叫:「少爺,真是你,你回來了,哇——」還集體哭了起來。
這太誇張了!季騰遠啼笑皆非。
「你回來得正好,我們很可能要親上加親了。」黑浩然臉上有說不出的欣喜。
「什麼叫親上加親?」季騰遠真是心寒到骨子裡了。
「我媽很喜歡甜芸,我在大學當教授收入很穩定,甜芸對我也很有意思……」黑浩然拉里拉維的說了一堆,結論是:「你回來正好當我和甜芸的媒人。」
什麼?原來黑浩然和他的「女僕」還有這一段,他完全不知情,不過黑浩然也實在想得太美了!
「我恐怕無法勝任。」季騰遠不苟言笑,話說得很酸,但這已算是很客氣的說詞了;若他不念在和黑浩然有舊情,他會說——「敢碰她,我會要了你的命!」
「為什麼?」黑浩然問,管家婆婆聽了也過來問:「少爺,你為什麼要反對?小姐年紀不小了,成天世界各地飛來飛去的,我們都希望她安定下來,有個好歸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