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依……」她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們是家人?」冷水依恍惚的望著他,平靜無波的低問著。她以為,只要她假裝冷靜,就可以不在意他說的話……
杜悠凡心臟一扯,極度的恐慌在他心底迅速地蔓延。他在她眼底看到了冷漠,和她八歲時,他到孤兒院接她時一模一樣的眼神。他不是故意想傷她的……
「我知道了。」冷水依一個轉身,步出玄關,她什麼都聽不進,連絲毫悲傷的情緒都無法表達。其實她早巳難堪到無法言喻,壓根兒哭不出來了。
冷水依也不想哭。這原本就是她自作多情,她才不想浪費一滴眼淚,但為什麼她的心拚命的往下墜,像是從十幾層高樓跌下來,絕望到快無法呼吸……
杜悠凡沒辦法任由她消失在自己面前,拉住了她。「水依,聽我說!」
「放手!」像是用盡了多麼大的心力,冷水依才得以厭惡的喊出聲音。
「我對你父親很抱歉。」杜悠凡不敢放手,不敢當著她的面說他們只是家人,只能複雜的望著她,真誠的道歉著。
「不要對我道歉!」冷水依用力揮開了他的手,笑得好絕望也淒美。「聽著,我一點都不在乎我父親是怎麼死的,跟你有沒有任何關係,我只在乎,我在你心底到底算什麼,是個新娘養成的遊戲,還是你不得不負起的責任?」
她只是他的責任嗎?所以他才會說,他永遠都不會愛上她,還那麼急著想擺脫她,想把她送到國外。
當然,她有多麼清楚他為她付了多少心力,還為了她和自己的家人分隔兩地,但當時的她以為他是出乎自願的,真心的想照顧她。
沒想到一切僅是她的自作多情,她的存在對他來說只是個責任,他是為了贖罪才領養她的,對她的好,同樣也是他的內疚心態作祟吧……
杜悠凡沒有開口,連他也不知道答案。他根本沒想到,他拚命深藏的秘密,她一點都不以為意,換來的只有滿滿的愛意,快要席捲了他靈魂,淹沒了他的知覺,但同樣的,罪惡感已溢滿了他的血液,突然間,他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決定留在台灣,到學校住宿。我也不會餓死的,我會去打工,努力的拿獎學金過生活。你放心的回美國吧,謝謝你長期以來對我的照顧。」
沒看出他的掙扎,冷水依等不到他的開口,以為他們之間已是不可能了。
她理智的道別,然後在一個四十五度的躬身後,迫不及待地奔出前院,沒讓他看到她的眼淚。
消失了。杜悠凡感覺剛剛握緊她手臂的溫度沒了,心霎時涼了半截。
從來都沒有那麼空虛過。失去她的事實,讓他無法再從容不迫。心像是崩裂了般,似懲罰著他的無情,心痛到極點──
杜悠凡想追,在這一刻他才知道──她不只是他疼愛的公主。
可一通電話的響起,注定了他和冷水依長達六年的分離。
第五章
這是一場幸福的婚禮。
冷水依向來最受不了這種肉麻兮兮的場景,她正想偷偷溜走,反正現在的焦點是這一對新婚新人,沒有人會發現她自行離開了。
冷水依自以為能走得無聲無息,可才自位子上起身,一道漆黑如墨的眸光就精準的凝視著她,教地震撼的跌入座位。
是他,他出現了……
分不清是喜是憂,抑或是更深沉的愛戀,她只想逃,逃開這個曾困住她好幾年的男人──
「啊──」隨著尖叫聲自喉嚨發出,夢境剎那間轉為現實,冷水依睜開眼,猛地一醒,急喘著任額上直冒冷汗。
都三天了,她居然還做那樣的夢……
「鈴、鈴……」鬧鈴聲響,冷水依勿勿按下開關,然後下床打開窗吸了口氣,盡力讓起伏的心情回復平靜。
她不該被那場夢影響的……
冷水依在用過簡單的早餐後,下樓來到一樓的診所。她一開門,就見一個十多歲的小男孩,抱著一隻受傷的小狗就醫。
「醫生,小狗出車禍了,麻煩你救救它……」
小狗血跡斑斑,奄奄一息的賴在小男孩懷裡。
冷水依蹙緊秀眉,責備道:「它還那麼小,你怎麼能讓它跑到大馬路上去!」
小男孩顯然被她嚇著了,但仍是提起勇氣,抽抽噎噎地解釋道:「它是我在路上撿到的。那輛轎車好過分哦,撞到小狗就馬上把車開走。」
望著孩子純真的面容,冷水依喉頭一緊,知道是自己誤會了,沒再多說什麼,迅速地替小狗止血、急救。
可狗兒的傷勢太嚴重,呼吸愈來愈薄弱,沒半個小時,終究屈服於死神。
「很抱歉,如果能早個十分鐘送來,或許就有救了。」
看著一動也不動的小狗,小男孩當場自責的哇哇大哭。
冷水依當了一年獸醫,看過太多因病痛或車渦死去的貓狗們,她的心境早就由一開始的憐憫轉為平靜自若,只是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這個難過的孩子。
對她而言,當壞人或者說些惡毒的話,都比哄小孩簡單多了。
思量了下,冷水依離開診療室一會兒,抱來一隻剛新生的小狗,遞給了他。
那是只純白的混種狗,和那只出車禍死去的小狗有幾分相像。
小狗是附近住戶的母狗所生,因為沒人認養,住戶就強迫性的送給她賣。
但沒有血統的混血狗其實賣不到什麼好價錢,她又不能任由小狗自生自滅,只能暫時先收養它,等待著上門的客人認養。
她想,這今好心的小男孩,就是那個有緣人吧。
「這……」男孩接過小狗,有些意外。
「你家可以養狗嗎?」冷水依問著,口氣充滿著信賴。
小男孩睜著泛淚的眼,點了點頭,嗚咽的感謝著。「謝謝醫生阿姨……」
聞言,冷水依也鬆了口氣,不自覺地勾起笑痕。
在處理完死去狗兒的屍體後,她仔細的交代著小男孩該怎麼飼養新生小狗,待他欣喜的抱著狗兒離開,診所內又是寂靜無人了。
這診所是她獸醫系的教授開的,但他們全家人都移民了,只剩診所空著,教授看她一個人無依無靠,乾脆就讓給她管理,剛好給了她一個棲身之所。
由於診所位於住宅區內,生意自然清淡許多,幸好附近養狗養貓的住戶多,大多會定期抱著寵物給她打打預防針,收入恰巧可以維持生計,她也安於這種悠閒的生活。
這六年來,她半工半請的念完了五年獸醫系,曾苦到三餐必須吃泡麵為生,因為學費湊不出來,她也曾摒棄自尊,藉著美貌到PUB當服務生,生活過得再苦也絕不動用她存折內近七位數的零用錢。
如今雨過天睛,她熬過了,也得以自給自足養活自己,卻沒料到,在獨自生活了六年後,她還會再見到那個男人……
就在三天前,她在好友夏雨音和楊澈的婚禮上,遇見了他──杜悠凡。
他仍是留著長髮,年屆三十四的他,歲月似乎沒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跡,只添了幾分成熟男人的魅力。
她以為她會忘了他。可那天他發現她,看著她的眼光是那麼的熾熱,讓她差點誤以為她錯認人了。
是她看錯了吧,他自始至終都把她當成家人。失聯了那麼久,他的出現只是恰巧?還是特意來找她的?
思及此,冷水依甩了甩頭,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還要在乎他。就算他再次出現,他們之間也沒有任何交集了。
三十四歲的他就算還沒有結婚,身邊也該有固定的女朋友吧。再說,若他真的有心想見她,早在前幾年就來找她了,她實在無須想太多。
冷水依嚥下了心底的苦澀,拚命的說服自己。
她也不想愛人了,愛一個人愛得那麼痛苦,這輩子她都不要再嘗了。
略知一二,還不算瞭解實情的雪未總是說她封鎖心,拒絕任何人的關心,連她這個朋友都無法真正瞭解她。
也許吧,訴苦只會讓她惦記著過去的傷庸,所以六年來,她從沒對她們提過杜悠凡的名字,可他卻重新出現在她的生命中冷水依愈想心情愈煩躁眼見今天都快過中午了,也沒什麼 生意上門,乾脆任性的掛上休息的牌子,不營業了。
也許她該聽雪未的建議,休業幾天,到台東去泡泡湯,消除一下疲勞吧,摘不好她一回來,想法就變了,不再為杜悠凡那個男人鑽牛角尖……
鈴──
隨著電話聲響,冷水依的思緒被迫中斷。在看了來電號碼後,她揚起了嘴角。
是夏雨音。和她這個小白癡說話,雖然總是氣得她半死,但至少能讓她感覺到還活著,有該有的情緒。
「有事嗎?」她刻意拉遠話筒,心有靈犀的猜到她大概要說什麼。
果然,夏雨音一拉開喉嚨就說著她有多麼幸福,她的阿澈好愛她之類的話。
冷水依哼嗯了聲,似嘲諷的回應,也在心底咒罵著她。
笨女人,她忘了她被她老公騙得有多可憐,還哭了整整三天嗎?怎麼女人遇上愛情,就變得健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