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她點頭。「你要怎麼看待我都沒關係,只要給我一台羅織機和一台提花機,我就心滿意足了。」
春織出人意表的回答,又是塞得靖軒啞口無言,照例想拿椅子砸她。
「隨便你,失陪!」他大手一揮,腳跟一旋,又負氣而去。
春織一頭霧水地看著靖軒的背影,腦中閃過一個想法--
或許「武林仲裁者」這個角色,該換人做做看了。
* * *
混帳女人!
在大廳中的靖軒煩躁地踱步,滿含怨恨的腳步重重地踏在堅實的地上,似乎在和地面比誰比較堅持。
相形之下,剛進門的靖齊腳步則是輕盈得讓人想踹一腳,都怪這個該死的兔崽子,無端扛了個大麻煩回家,還 一副不干他事的模樣。
「別瞪著我,老哥,你怨恨的樣子很難看。」靖齊神清氣爽地挑了張椅子坐下,二郎腿蹺得半天高。
「我不瞪你瞪誰,難道瞪老爹?」靖軒抱胸多瞪他兩眼,順道斜瞄紅檀桌上的神主牌位。他們的爹五個月前剛 去世,臨死前留給他一個無法躲避的大災難--允婚。
「你本來就該怪爹,是他親口允諾這樁婚事的,可不是我。」靖齊攤開雙手大喊冤枉,無辜的眼也和靖軒瞥往 同樣的方向,滿懷心事各自歎息。
兄弟倆不由自主的共同回想起半年前,靖軒被宣告死刑的那一天。想當時他們兄弟三人就像現在一樣坐在花廳 裡品茗,慶幸終於可以撈得一天清靜的當頭,他們的爹竟然喝得醉醺醺回來,嘴上笑呵呵。
他們都不知道爹在笑什麼,但直覺得大事不妙。他們的爹平時不喝酒,一喝酒便出事,最有可能發生的事就是 又把什麼給賣了。
「爹,你是不是又賣了誰?」靖軒三步跨作兩步連忙扶住他爹搖搖欲墜的身子,沒齒難忘他爹上次喝醉酒的可 怕經驗。
前一任的靖堡主醉眼惺忪地把手上的狀紙交給他的大兒子,壓根兒忘了上回他才糊里糊塗賣了他老婆的事。靖軒接過狀紙一看--差點沒昏倒,他爹真的又把人給賣了,只不過這回遭殃的人是他!
「你知不知道你幹了什麼好事?!」靖軒原本握著他爹的手,改為扭住他爹的領子,像對待仇人般咬牙切齒。「知道呀!」他爹咧嘴一笑。「不就是幫你訂了門好親事嘛。」幹啥額冒青筋。
「你、你還敢說!」靖軒的拳頭越勒越緊,靖齊和排行最小的靖偉只得趕忙趨前,一人架住一邊拉開他,免得 他失手勒死他們的親爹。
不能怪他們的大哥有這種舉動,上回他們的爹爹喝醉酒,居然把他們的娘給賣了。這若是發生在一般狀況還好 解釋,大不了賠錢了事。問題就出在他們的娘親已死,對方又死咬著不放,逼得他們只好把親娘的神主牌位丟 給對方,要對方迎回家阿彌陀佛早晚各念三次,祈求一家大小平安。
事情當然就在喧嘩中結束了一場鬧劇,但是從此以後兄弟三人便禁止他們的爹爹喝酒,沒想到他竟又犯了。
「我要掐死你!」
靖軒狂吼,靖齊和靖偉狂拉,他們的爹爹狂笑,瘋狂的記憶至此終止。
「真是一團亂啊!」靖齊搖搖頭,對於半年前那一場爛帳記憶猶新。
「沒錯,事情已經夠亂了,你居然還給我弄來個麻煩的女人。」顯然靖軒也沒忘記多少,臉色就和當時一般慘 綠。
「這事不能怪我呀!」靖齊笑開。「本來你就該上京去迎娶人家,老是假裝沒發生這件事,一直做個縮頭烏龜 也不成哪!」靖家堡又不是賣烏龜的。
「話說得好聽,被賣掉的人又不是你。」都怪他爹不好。「本來這事大夥兒忘了也就算了,你幹麼吃飽撐著自 作聰明跑去迎親?」還害他落個被氣死的命運。
「其實情形還算好嘛,大哥。」見他大哥的頭頂快冒火,靖齊來個好言相勸。「我倒不覺得我是自作聰明,你 瞧瞧大嫂,不是三兩下就擺平了一樁武林大事?」
所以說誤打誤撞有時也是好事,眼下便是一例。
怎知他不提還好,越提越糟。
「吠完了沒有,要不要我替你再多叫兩聲?」靖軒冷冷地打掉他二弟的自鳴得意,恨不得殺了他。「那娘們出 的餿主意根本是荒誕不經,你居然還為她叫好?」敢情是大夥兒都得了怪病,一味護著她。
「大哥,你這話說得就太不公平了。」靖齊連忙為春織叫屈。「嫂子出的主意哪點荒謬啦?要不是大嫂英明, 此刻你還杵在前庭抱著頭髮燒哩。」就光憑她能問倒眾人便值得為她加分,簡直太神奇了嘛。
靖軒被他二弟用話這麼一堵,火氣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消了。雖不甘心,但他二弟說的倒也是事實,多虧那娘們 多事,否則此刻他哪能安安穩穩地坐在大廳上和他二弟吵架,恐怕早被江湖上那一班人氣壞腸胃了。
不過……
「你不要嫂子嫂子拚命的叫,我們都還沒拜堂呢!」即使承認他二弟說得有理,靖軒還是不甘敗陣。
「那就想辦法拐她拜堂呀,反正這事又賴不掉。」靖齊順口接說。
這倒是,靖軒不得不承認。
回想半年前他差點掐死他老爹的同時,便曾想盡辦法追查和他爹交換婚狀的老夫婦,無奈對方的行蹤飄忽,讓 他就算是想退婚也沒著落。
「大哥,你不要老是心存芥蒂嘛!我看大嫂人也挺好,不但人長得美,脾性又溫順,怪適合靖家堡的。」尤其 她的笑容又那麼甜美,根本已經到了凡人無法擋的地步。
對於他二弟的說詞,靖軒一時無言以對。其實他並不是對她的長相有意見,對她甜美的笑容也和眾人一樣無力 抵抗,只不過男性的自尊一時拉不下來……
「老哥啊!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你不要等到人家不甩你才來抱頭痛哭,到時我可不同情你哦。」像他這麼靈活的人竟然有如此死腦筋的大哥,實在是……唉!
「誰需要你同情。」懶得理會他二弟那張扭曲的臉,靖軒索性冷哼坐下,算是勉強同意他的話。
靖齊見良機不可失,連忙推波助瀾,更加用力一把。
「大哥,嫂子幫了你這麼一個大忙,你都沒有去看看人家,說聲謝謝,未免太說不過去了吧!」靖齊彷彿確定 靖軒一定會聽他話似的邊說邊點頭。
「別點了,我去就是了。」靖軒硬聲答道,及時解救他二弟快點歪的頸子。
「快去呀!」靖齊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暗暗點起一炷香告慰爹親他老在天之靈。
靖軒恨恨地丟下一個怨毒的眼神,隨即轉身而去,往春織臨時居住的西廂房走去。而他身後的靖齊則是樂得跟 什麼一樣,連忙命下人備馬,趕著進城去把流連在外的靖偉拎回來,一起慶祝這大好消息。
臭著一張臉的靖軒,可一點都不覺得這事有什麼好值得大肆慶祝的。事實上,他嘔死了,發號施令的位置被人 搶了不說,還得低聲下氣跟搶匪說謝謝,教他如何嚥得下這口氣?
他正想痛捶敵人的門板洩恨,未料房門竟然自動打開,害他的美夢成空。
「啊,是你呀?」正推開房門的春織不期然地瞥見一具傾斜的身體和迎面而來的鐵拳,纖腰一彎三兩下就躲過 這飛來橫禍,抬頭笑得跟仙子一樣。
哼,平衡感不錯,越來越適合在武林中混了。
「是我。」靖軒心不甘情不願地收起拳頭,瞪著她。
這娘們還真愛笑哪,老是笑個不停。
「有事嗎?」面對他的瞪視,春織一點也不以為意,仍是一逕地微笑,瞇起一雙美眸仔細研究靖軒的表情。「呃……我……咳、咳。」扯到來意,靖軒的臉扭曲得更厲害了,剛毅的臉上浮現出一層薄薄的紅暈。
春織帶笑的眼睛,倏地因他臉部表情的驟然改變而亮了起來。
「咳咳,我來的目的是……」
「先失陪一下!」
一陣清脆興奮的聲音,就這麼硬生生地打斷靖軒好不容易才凝聚起來的謙卑,接著她的人影就不見了。搞什麼鬼?靖軒莫名其妙地看著當他的面甩上的房門,不明白他為何連一句話都還沒能說即吃了閉門羹。可惡!
愕然清醒的靖軒臉色瞬間脹紅,殘暴的十指握得喀喀作響,正想一腳踹掉臭娘兒們的房門時,春織又忽然開門 ,臉上帶著春風般的笑容,讓他剛起腳的右腿就這麼懸在半空中。
「咦,你在練拳腳嗎?」春織不明就裡地垂看靖軒懸在半空中的腿,頗感興趣地問道。
他當然是在練拳腳,他還立志踹死她這個神經兮兮的女人哩。
「沒有,剛好腳抽筋。」靖軒臉部抽搐地收腿,發誓早晚有一天會被她氣死。
「是嗎?」春織一臉好奇地盯著他的右腿看,怎麼也瞧不出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