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別老是盯著人瞧行不行?」一會兒瞧臉,一會盯腿,一點都不害臊。
「抱歉。」春織嘴裡是這麼說,眼珠子還是轉不停,逼得靖軒只好想辦法轉移她的注意力。
「你方才匆匆忙忙地跑出房門,有何急事?」他直接跳過自個兒何以來訪那橋段,轉個彎問她。
經他這麼一提,春織才收回直盯著人瞧的視覺,對著他微笑。「也沒什麼,只是想托你找個人陪我進城買機具 而已。」
「買機具?」靖軒一頭霧水。
「是呀,你忘了我曾拜託你給我台羅織機和提花機,可我等了兩天一直不見蹤影,我實在等不下去了,只好決 定親自上街採買,這樣會比較快一些。」白髮老人給的織圖可不好弄,還有花樓花本的紋樣也必須細細描繪, 很耗費時間的。
然而靖軒可一點也不瞭解她在急什麼,更不瞭解她口中說的那些機具是個什麼玩意兒,但他知道這是他無法推 卻的責任。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但是我會帶你去買這些鬼東西。」他投降,誰較她好死不死正好是他的未婚妻。
「啊,你要陪我去嗎?」對於他慷慨的允諾,春織有些驚訝。「其實你大可不必抽空陪我,讓靖齊陪我上街就 行--」
「我說了,我、陪、你、去。」靖軒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並以最可怕的眼神打斷她溫柔的體恤。「你 要自已亂闖我沒意見,但別妄想靖齊有空陪你到處亂逛,他是靖家堡的總管,很忙。」其實他最忙的事也不過 是把靖家堡搞得一團糟,可靖軒就是不爽,腦中拒絕閃過春織和靖齊走在城裡有說有笑的念頭。
「那就麻煩你了。」春織點點頭,頗能體恤她小叔的處境。掌家的為難哪,否則冬舞也不會成天抱怨個不停。就這樣,靖軒再次敗陣再她人畜無害的溫柔笑意和識大體的表現下,不得已臭這一張臉,陪她一起進城購買他不懂的東西。
第四章
襄州城是襄州境內第一大城,位於山南東道的襄州坐落於長安的西南方,是通往唐土南方各州縣的重要隘口。 襄州城內雖不若京城來得繁華,可比起其他城池卻也豪不遜色,無論是自揚州轉運的陶彩或是循北漠絲路而來 的香料,這兒全找得到,儼然是一個貨物的集散地。
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春織的心情極度亢奮,只見她清靈的大眼骨碌碌地四處張望,將有關異地的一切繁榮盡 收眼底,滿足她稍稍被挑起的好奇心。不過,即使她的眼中反映著各式各樣形形色色的景物,她最感興趣的還 是盡快找到她想要的機具,兩天沒工作,她的手都在發癢了。
另一方面,像塊木頭跟在她身邊的靖軒,則是吊起眼睛斜看她興奮的表情,不曉得她在急什麼,而且他更難理 解她幹麼好好的街不逛,大大的眼珠子淨往大街兩旁的招牌上溜,光瞧就能瞧出樂趣來嗎?
他納悶,覺得自己好像是多餘的,儘管週遭來來往往的姑娘還是同以前一樣對他投以欽慕的眼光,他卻漸漸懷 疑起自己來,都怪東方春織這個奇怪的婆娘。
他越想越不甘心,正想清清喉嚨,命令她正視他存在的當頭,奇怪的婆娘忽然扯住他的衣袖,二話不說拉起他 就跑。
靖軒只得莫名其妙地跟著跑,跑到一半才想到他的男性自尊問題。
不對不對,他怎麼跟著跑?他應該--
「找到了!」不給他發飆的機會,春織忽然停下腳步,轉身對他甜甜一笑,害他張著的大口只撐開了一半。找到什麼?
「總算找到機具店。」見他一臉茫然,她解釋。
「很好,恭喜你。」什麼跟什麼,他怎麼會說出這麼蠢的話來?
「你知道,方纔我還以為你們襄州城裡沒有一買機具的店家,害我好緊張哦。」春織又露出個可擬春風的笑容 ,把他的神經吹得都打結了。
「你放心,如果襄州城找不到,就算讓我去京城,我用扛的也會把你要的東西扛回來。」瞧他這說的是什麼話 ,莫非他中邪了?
靖軒不可思議地搖搖頭,猜想自己大概半瘋了,等他一腳踏進賣織布機的商家,面對一台比一台還龐大的紡織 機時,他更加確定自己確實是瘋了,這婆娘居然要他把這些巨大的機具扛回家?
不幸的是,她看中的正是眼下這些重量級機具中的其中一台,不是角落邊那些較輕較小的東西。
「你確定你要買的是這邊這一台,不是那邊那一台?」靖軒像在繞口令似地詢問春織,目光凶狠地瞪著那些無 辜的紡織用具,下顎有明顯的抽搐。
「嗯,我確定是這台。」好怪哦,他的下巴老抽筋。「這邊這台才是羅織機,你下巴指的那台是腰機織,織不 出羅布來。」春織笑瞇瞇地解釋,將靖軒以小換大的希望輕易的打破。
「好吧!」看來他只好忍痛放棄那台小的。「叫店掌櫃過來把帳結了,回頭我差人過來搬。」要命,那麼一大 台機具起碼要三個大男人才搬得動。
「你人真好,可是我還想買別的。」面對他的大方,春織僅以無限的笑意收下。
「還買?!」面對她無度的索求,靖軒以狂吼表達憤慨。
「那可不,我還缺花樓提花機,少了它我織不出東西來。」她沒提的是老人交給她的神秘圖案難織得不得了, 一般紡織機根本織不出來。
和煦的口氣、美麗的笑容,可惜心腸卻像惡鬼似的,他一定是前世沒燒好香,今生才會和她扯上關係。
靖軒在心中喃喃地抱怨,額上的青筋一條一條的浮現,嘴角歪斜。
「你現在口中說的鬼玩意兒是哪一台?」他自牙縫裡擠出這舉白旗的一句話,開始懷疑是否得發動整個靖家堡 的僕人來幫忙她搬運這些鬼東西才行。
「你是說花樓提花機嗎?」春織猜。
「是什麼機都好。」甚至是食人雞。「只要告訴我哪一台才是你想買的鬼東西,讓咱們快快買完了事。」靖軒 口氣極端不悅地橫掃眼前一堆長相怪異的機具,極想拆了它們算。
「好。」他大概是趕時間,春織又猜。「但是花樓提花機不擺在這地方,我們可能得到倉庫去看。」春織一邊 回答他的話,一邊揚手招來店家領路。
「倉庫?」聽見這字眼後靖軒的臉色更形難看,心中湧起不好的預感。
春織只是甜甜一笑,頷首回答他咬牙迸出的問題,逕自跟著店家走。而跟在她後頭走的靖軒也沒閒著,除了咬 牙切齒以外,腳步還踩得震天價響,活像只生氣的老虎。
一踏進倉庫,看見迎面而來的龐然大物,靖軒即刻產生把地踏穿的衝動。
這是什麼玩意兒,居然比他家半個廚房還大?
「店掌櫃,您這兒還真是有好貨色呢!」正當靖軒眼珠子凸爆得快掉出來,春織竟然來上這麼一句,氣炸了靖 軒。
「哪裡哪裡,姑娘您真識貨。」相對於靖軒青紫的臉色,掌櫃兩頰上的紅潤則是健康得讓人想踹上一腳。
「我是說真格兒的,您老也不必客氣了,我還以為這麼精細的手工只有京城的工匠才做得出來,沒想到襄州城 裡也有如此的高手,住在這兒的人真是幸運。」春織嫣然一笑,對於襄州工匠巧手的激賞之情,全表露在她那 纖纖柔荑中。
只見她伸出一雙白蔥般的手,像愛撫情人似地撫過每一根通絲、每一片衢盤,嘴角上掛著滿足的笑容。
「怕就怕城裡沒有幾個人有姑娘的好眼力哪!」店掌櫃笑呵呵地看著她的動作,由她的舉動中推斷出她不但是 個行家,還是個熱愛此道的高手。
靖軒也看出來了,並且對於她的行為極度不滿。這該死的婆娘又再一次把他撇下,當他不在場似的與人談笑風 生。
可惡!
「掌櫃的,結帳!」大掌一拍,靖軒五指手印清清楚楚地印在提花機的柱子上頭,差點打壞它。
「是,大爺。」掌櫃的嚇了一跳,沒敢再和春織扯下去,生怕靖軒會拆了機具。
「總共是三百兩銀子,大爺。」店掌櫃畏畏縮縮地把該給的數目說給靖軒聽,很怕自己會死在他突然轉沉的目 光之下。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靖軒狠狠地提起店掌櫃的領子,口氣陰得跟七月半的惡鬼似的。
三百兩銀子,他有沒有聽錯?這數目足夠靖家堡三個月的花費。
「確實是三百兩銀子,大爺。」店掌櫃咽嚥口水,幾乎無法呼吸。「小台的羅織機價值一百三十兩,大台的提 花機價值二百三十兩,兩台加起來總共是三百六兩。小的也不賺您多,就拿您個整數。」要不是看在這姑娘同 是行家的分上,這價錢怎麼也賣不得。
靖軒可看不出來掌櫃的哪裡少算啦,事實上,他已經被這個數目氣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