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昂藏七尺的男兒,不知看過多少大風大浪,底下使喚著成千上萬的幫眾,但弘十娘一跺腳,他們就只剩挨罵的份。
「現在都給我回到位子上坐好,我還想好好看我的兒女們打得你們兩家落花流水,誰要再吵,就別怪我手上的刀不客氣了。」
她大令一下,兩人也都摸摸鼻子回到自己的榻位,靜靜觀賽。
底下,河面上最靠近畫舫的滕於翼把這一幕都看在眼中。為自己老爹那沒骨氣的表現,歎了口氣的同時,他也順手解決了兩名藍頭巾的笨蛋,賜給他們落湯雞的下場。
「大哥,怎麼了?好好地歎什麼氣?」另一艘小船上的滕於帆不解地靠向他說。
懶得回答的滕於翼只是搖頭,回手又是一肘把另一個盜上船的傢伙擊落。
「八成是不耐煩了吧,二哥。」滕家么子也靠過來說:「翼哥對這種擂台賽向來沒有什麼興趣。」
「會嗎?我倒覺得挺有趣的,反正三年一度陪大夥兒練練身手也沒有什麼不好。」
滕於帆一個轉頭,對著跳上自己船中的傢伙一笑。「抱歉,老兄,這艘船客滿了,麻煩你下去吧!」
綁著紅頭巾的男人連哀嚎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滕於帆打下水。輕輕地拍拍手,滕於帆又笑著對弟弟說:「喂,嵐弟你剛剛偷懶對不對?你把船藏在最遠的角落,遠離戰端,別以為我沒瞧見。」
「二哥,我才不是偷懶。明明實力相差這麼多,還和他們玩貓捉老鼠遊戲的你,才更壞心眼。我只是不想參加這麼不公平的戰鬥而已。況且,沒有我的加入,你們兩個也解決不少紅旗和藍旗的人了。我想差不多該結束了吧,大哥,你說對不對?」
滕於翼保持沉默地把船搖向岸邊。只要平安無事能到岸上,就代表他們通過擂台賽了。當然,那也表示他們取得下一關決賽「過火海」的資格。
「不知道咱們黑旗的人能剩幾人到岸邊?」滕於嵐也跟著大哥的船後前行。
「上次可慘了,只有咱們兄弟三人,差點沒被老爹丟進火山中。這次我們可都沒偷工減料,好好地訓練他們了,應該比上回爭氣點。」滕於帆評斷地說著,數著海面上剩下的船。
藍頭巾的有五艘,紅頭巾的包括弘家四姊弟在內也只有五艘。贏了!黑頭巾的有他們三兄弟外的其餘三艘,計六艘,是在場所剩最多的一隊。
這下子老頭子可沒怨言了吧!
「喲,滕於翼,你還是一點都沒變,明明贏了卻還是一臉臭樣。」已經在岸邊的圖家長子,舉起小指尖說:「你們兄弟的『這個』一如往昔,上次輸給我們的恥辱,始終忘不了是吧,這麼努力地戰鬥,真是辛苦你們了。不過,最終的『過火海』,我們這邊可不會再手下留情,一定會再拿下勝利。」
「圖『小』瑞,我是不是聽到一條敗戰的狗在吠呀?」滕於帆不客氣地也比比小指說:「不要這樣子嘛,那話兒小也就算了,連心眼也小,你還算個人嗎?該不會生錯性別,是個娘兒們吧!」
圖曉瑞怒紅了眼。「我要好好修理一下你那張娘娘腔的臉,滕於帆,看你還敢放什麼屁!」
「不好意思,我天生麗質,就會遭你這種人嫉妒。」
他們低級的話滔滔不絕的出爐,越吵越火熱,滕於翼看得頭都痛了,他搓搓額頭煩惱的青筋,肩上突然被人輕拍一下,弘雪娘溫柔地對他微笑招呼。
「辛苦你了,今天你可是黑旗家的大功臣,托你的福,我們這邊可損傷不少人呢,翼。」儼然一派紅旗繼承人架勢的她,和母親一樣有著美麗出色的容貌,也同樣讓旗下的夥計個個拜倒裙下。
「我就當你這是在捧我吧,雪娘。」難得的,滕於翼也開口回答。
「這當然是在捧你,我從來都不敢小覷你這位滕家的首號對手。誰叫你從不對我手下留情呢。」她眨眨眼,紅唇俏皮地一噘。
「我可沒蠢得作你笑臉下的犧牲者,怎麼死都不知道。」
「翼,我就喜歡你這一板一眼的死德行。」
他回以苦笑,自己的性格沒有曲折處,這是眾所皆知的事。身為滕家未來的掌權人,他自幼就被訓練得老成持重,不這樣又怎麼率領下面兩名不成材的弟弟與上面火爆的老頭較量呢。
「但,不好意思,今天的『過火海』我還是不會讓給你的,翼。上次是圖家,上上次是你們滕家,這回我們弘家是勢在必得。」
這麼說來,此次「過火海」弘雪娘是不打算自己下場□?於翼在心中估量,雪娘明知自己的泳技不如他,所以她放話要奪下頭標,肯定會換人上場。本來他想對手若是雪娘和圖曉瑞兩人,自己就不必親自出馬,讓於帆或於嵐去就綽綽有餘了……於翼自身對於勝負雖不像他老爹看得有如生死之重,但攸關未來三年海上霸權的作主資格,他也不願輕易拱手讓人。
不過他沒有把心中的想法寫在臉上,僅是輕輕的一笑。「那,我就祝你能達成所願了,雪娘。」
她瞇起一雙鳳眼。「討厭,我有預感今天想要旗開得勝,除非有老天爺給我助力。」
「還沒開始就說喪氣話,這不像你,雪娘。」
聳聳肩,她揮手離開,顯然是忙著回去重新部署了。於翼轉個身差點撞到於嵐的臉。「嵐弟你擋在這兒做什麼?」
「我好奇大哥和弘家大姐談什麼嘛。不過,翼哥……你和雪娘看上去還真是朗才女貌的一對,爹爹會不會讓我們兩家聯姻,壯大咱們黑旗的聲勢。」於嵐精靈的大眼刺探地看著他說。
「胡說八道!」本來正和於帆吵得火熱的圖曉瑞,竊慚到這句話,馬上勃然大怒地插嘴說:「弘雪娘才不會看上你們滕家的混蛋!」
於帆呵呵笑道:「男人吃醋真難看呀,小瑞瑞。你自己想追雪娘追不上,可不表示我們翼哥追不上。呵,你等著喝喜酒吧!」
「滕、於、帆!」
「不用瞪了,等會兒『過火海』咱們再來一較高下,現在我沒功夫和你吵。兄弟們,咱們走。」於帆捉起哥哥與弟弟的手,掉頭離去。
「哼,腳底抹油想溜呀?滕家的。看好了,我圖曉瑞一定會宰得你們顏面掃地,跪在我們腳下當敗將!今年的旗主,還是屬於我們圖家的!」
他叫器的聲音傳遍整個港口內外。
???
「讓開、讓開,好心借過一下。」
擠呀擠呀的,商笛兒好不容易從人群後方探出顆頭,這位置正好於港灣土堤邊上,往下一看就可以看到那艘代表勝利的小船上,綁著白色旗幟的桅桿迎空飄搖等待著群雄前來爭奪。
海面上已經潑灑好了十數大桶的火油,只見小船上一名禿頭圖腹宛如彌勒笑佛的才爹,舉起火把大聲地說:「眾家小弟聽令,本年度奪標決賽,『過火海』一關,即將開賽,每人務必全力以赴,為各家爭奪最高榮譽,我圖德成在此宣佈,最後優勝者的特別賞賜是揚州城名妓蘇仙仙的一天,我已經為你們包下了!」
場邊嘩然,誰都知道光是聽蘇仙仙一曲就要白銀十兩,何況是要包下一天,那不至少要費資百兩以上。隨著騷動而起的是更大的加油與歡呼聲,每個人都對站在另一頭岸邊等待縱身入火海比賽的好漢們,發出鼓噪的喝采。
「好了,我也不多話,一等火把點燃,就正式開賽!」
笛兒也跟著大夥兒一樣,心兒怦怦跳地等著倒數……三、二、一,哇!彷彿煉獄的火海中,英勇的男兒們打著赤膊奮不顧身地一個個投入海中。其中,一條有如發光白蛟的男子攫住笛兒的視線。
他跳躍的美麗弧線,就像是一道白光劃過了紅焰,遠遠超前其餘人,筆直地竄入水中,潛行在水面下的身影比游魚還要利落的划水,短暫的換氣交錯著不可思議的長呼吸,讓他迅速地自眾人中脫穎而出,一下子就取得領先地位。
笛兒著迷地看著火光映照下,那賁張有力的雙臂不濺水花地撥水前進,修長的身軀就像是上天精心打造的最高傑作,執行流暢無礙的動作,沒有半點拖泥帶水,她第一次看到這麼讓人心生嚮往與崇拜的生物,真是死也無憾了。
其實,笛兒自年幼有過一次落水經驗後,始終都沒有辦法克服心中對水的恐懼,別說是戲水了,她只要站在淺灘就會頭暈目眩。可是她永遠也忘不了自己落入水中掙扎著想要呼吸,拼了命地拍水呼救,一個不知名的「英雄」把小小的她從水中一拉而起。
到現在,笛兒還記得很清楚,那人身上有著陽光、海水與溫暖的味道。驚慌失措而分不清楚東南西北的自己,回過神後已經被人送回家中,也不知那位救了自己的英雄名號,但她沒有一刻忘記過那人的手臂傳來的力量,彷彿給了她無限的勇氣,去面對一切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