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繼續待在車子裡,也許恐懼不會減少,但至少不會慘遭蛇吻或是被大黑熊拆吃入腹。她是安全的。然而她的神經卻可能會繃斷。
她的頭開始痛了起來。
今天她一整天都在做決定。
殺了何建楠或是假裝視而不見?爬過桌子扭掉麗莎的頭或是放她一條生路?坐在辦公室裡等候下班還是早退回家療傷去?
結果她選擇了視而不見,並且放過麗莎那顆梅杜沙的頭,沒有吃午餐,坐在辦公室裡等待下班時間來臨。一回家就收拾行李開車出門。她想她下意識裡是想逃避的。
而現在她再也不想做任何決定了,她已經有些吃不消了……
她也知道在這種狀況下,不管她做什麼決定都可能會出錯,比方說,現在這種進退兩難的情況就是她前一個決定的後果。
相當慘烈。還是自找的。
不管了!
捉起放在一旁座位的隨身小件行李,確定旅館的鑰匙放在這只袋子裡後,她背起袋子走出車外,然後鎖上車門。
黑暗頓時籠罩住她。
但也許是關了車燈的緣故,她反而稍微適應了四周黑夜的深度。
出門前,她隨便穿了一雙便鞋——這是她今天唯一堪稱幸運的事。
適合走路。
而她不想困在車裡一個晚上。
她開始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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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由於不熟悉路況,她被小石子絆了好幾次。
好在漸漸的她習慣了便鞋踩在地上的感覺,便走得有自信多了。
她很累。還能走得動全是為了內心裡的兩把火——一把剛剛才點燃,叫做「恐懼」;一把則一路自台北延燒下來,名為「憤怒」。
兩把火燒的一樣旺盛。
不知道走了多久多遠,她停了下來。
發現——不知何時,她走出了茂密的樹林,而眼前不再只是一片黑暗。
原來今晚是有月光的。
離開樹林的遮蓋,柔和的月光灑了她滿身。
有一瞬間,甘舜知心裡的疲倦與不平似乎被月光輕輕地撫平了。
她站在斜坡上,向下俯瞰著月光掩映下那片美麗的銀色山谷。
她癡站了許久,直到耳邊斷斷續續地聽到一陣奇怪的噠噠聲。
彷彿有節奏,卻又彷彿沒有。
那聲音由遠而近,似乎正在接近。
她豎起耳朵以便更仔細地聽,生怕自己遇到了山裡的野獸。
然而即使她真的遇到了什麼野獸,也來不及逃了。
捕捉到奇異聲音的來源的同時,她瞪大了眼睛看著約在她前方一百公尺處,目光漸漸收近……
銀色月光下,她看見了一個美得教人捨不得呼吸的畫面——
那是一匹全身發亮的駿馬,而一個看不清面孔,輪廓因月光的映照,在面部留下暗影的男人騎在無鞍的馬上。有力的身體上、上、下、下地隨著身下駿馬的每一個奔馳而有節奏地起伏著。
他裸著上身,腰部以下包裹著貼身的長褲,沒有穿鞋,就那樣裸著腳,狂野地駕馭著那匹看不出顏色卻美得驚人的駿馬在原野上奔馳著。
如果前一刻她已經被疲倦殺死了,那麼在看見這畫面的後一刻,她也將立刻復活過來。
她一眨也不眨地看著眼前美麗的畫面。
並在她發誓,她幾乎能夠看到那個男人赤裸的胸膛流下的汗水時,喉嚨燒灼地感到口渴。
那瞬間,她什麼都忘了。
眼裡、心裡、腦袋裡都只剩下這個騎馬的男人。以及他那看起來堅硬如石的結實胸肌。
從來……她從來沒這麼慶幸她的視力是不需要戴眼鏡也能看得很清楚的那一種……
瞧瞧他那教人血脈僨張的結實胸膛!哇!
看看他那令人讚歎的六塊腹肌!哇塞!
真想摸一摸他那強壯有力的臂膀呀!哇!哇!哇!
當下她毫不懷疑他就是一直以來她真正渴望的男人典型。儘管他胯下的馬不是雪白的駿馬,而是惡魔般的坐騎,但倘若她是一國的公主,她甘願為這不知的黑暗騎士所俘虜……
更令人無法呼吸的是,她不需要等待。
因為此時此刻,他正朝她奔馳而來。
他將要來擄獲她了。
當他馳騁到她面前,月光在他臉上所形成的陰影褪去,甘舜知看見了她夢寐以求的黑暗騎士擁有一張兼具粗獷與俊美的臉孔。
她用力抽息,心臟抽緊。並在他停下來開口說話前,歎息地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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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麼還沒醒啊?」
「哇,已經快中午了耶,這小妞還真能睡。」
「要不要找醫生來看一下,可能會比較保險一點喔。」
「她會不會像睡美人一樣,要有人吻一下才會醒過來呀?」
插進這話的是阿德。
眾人轉將注意力投向他。「阿德,你這小伙子!哈哈,真是個大色龜!」
阿德抗議道:「呴,你們都沒看過童話故事喔?」
另一人立刻舉手道:「我有!我有看過——戰慄版格林童話!」
「所以你的版本是……」
「象徵巨大慾望的紡錘呀。當然要公主醒過來,只用一個吻大概只能讓她的睫毛眨個兩下,喔呵呵……」
戰慄版格林童話立刻遭到圍毆。「原來正港的色龜在這裡啦!」
一張大床外緣,聚集了老老少少數名大男人,個個眼裡閃著好奇地談論著睡在床上的陌生女子。
是誰說只有女人才喜歡說八卦的?利海粟走進他房間時,剛好聽到他叔叔和工人們聚在房間裡道長說短。
當然,一如以往,談話內容總是色彩繽紛。
他捉了一條掛在吊鉤上的毛巾後,又走了出去,從水井裡打起一桶清水。
當他再次走進他房裡時,他已經洗了頭臉,全身舒爽一些。
但床上的女人仍然沒醒,而那群男人也還在東家長西家短,真教人懷疑起他們的性別來。
八卦阿德說:「她到底什麼時候才會醒啊?她已經睡了大半天了耶。」
利海粟往他床上瞥了一眼。心裡也同意阿德的話。她的確已經睡了大半天。在陌生人家裡也能睡得這麼熟,這女人一定毫無危機意識!
八卦老陳接著道:「萬一她睡到晚上,那老闆今晚又不用睡了吧?」
利海粟聞言,不禁皺起眉,憂慮起這個可能性。
主屋雖然有空房間,卻沒預期會有臨時訪客。床單都沒拿出來洗呢。若非如此,他也不會把人帶進他房裡,然後自己睡在馬廄。現在客房是清出一間來了,但如果這位小姐堅持一直熟睡下去,他怎麼好意思搖醒她,麻煩她換一張床呢?
「說不定那正合了老闆的意喔。」
男人們紛紛曖昧地笑了起來。
惹得利海粟大翻白眼。「喂喂喂!」
「話說回來,她當真是老闆半夜裡在路上撿回來的嗎?還是說,其實她每個晚上都睡在這裡,只是沒被我們發現咧?」阿德不負責任猜測著。
話裡的暗示惹得眾人紛紛往歪處想,呵呵嘻嘻地笑出聲。放眼望去,只見一群大男人掩著嘴扭捏地訕笑著,讓人看了渾身都泛起雞皮疙瘩。
利海粟額上青筋像跳豆般抖動。他走上前拐住阿德的脖子,作勢往後一扭。「說夠了沒有啊?」還真是愈說愈離譜了。
其他人看見他使出必殺技,紛紛往兩旁退開一步。保持安全距離。
「話再說回來一次。」利樹寬笑看著利海粟。「我說,你沒事幹嘛在大半夜跑到林子那邊去啊?」
利海粟眼神一暗,他撇開眼,有些刻意粗魯地說:「還不是因為天氣熱,睡不著,誰知道出去遛個馬也會有事?」這是實話。昨晚他的確輾轉難眠。
阿德搭住利海粟的頸子,哥倆好地笑道:「哎喲,老闆,別害臊了,牧場裡女人這麼少,而且不是太嫩就是太老,更別說數來數去也就只有阿花、阿春、阿桃這幾個,還全都名花有主了,時局這麼艱辛,不偶爾打打野食哪能撐得下去呢,大家都能體諒啦。」男人咩,偶爾出去找一點玩樂也是非常正常地啊。
利海粟放聲大笑。「你倒是真瞭解我喔,阿德。」
他跨步走到床邊,猶豫著是不是該搖醒床上的睡美人了。噫,真沒看過這麼會睡的人,一堆男人在一旁說笑的那麼大聲,她躺在那裡卻還是沒半點風吹草動。
「老闆,你看這小姐睡得這麼死,看上去活像是一具屍體。」對鬼魂一向有恐懼感的江哥緊張地道。剛剛建議找醫生的就是他。
雖然他立刻被吐槽。「屍體會呼吸嗎?真是的,用腦袋想想嘛。」
利海粟凝神看了眼她平穩起伏的胸前。突然地,他的唇線向上揚起。昨晚天色太暗,又太突然,沒仔細看,想不到這女人倒是有副貨真價實的胸脯。
男人都嘛愛看女人的胸部。利海粟毫不掩飾自己對那起伏有致的山峰投以欣賞的目光。不過他沒有將視線停留太久,目光便轉往她衣襟上的暗色污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