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手如風拂住睡穴,穆皓便倒入問生臂中,他慎重地交由巖軍背負,「石兄,我爹和玨儀母子就拜託你了,見著扣雲千萬別讓她來這,我自會想辦法脫身。」
「莫……問生!」石巖軍瞬間湧來對他的所有好奇,「你能告訴我為何你總是一副面具一雙手套在身嗎?」
問生淺笑,「這是否代表我們已經是朋友?」
「我們永遠只會是對手,最好的對手。」
他沒讓充塞在雙方心田的默契佔住他太久時間,揭下面具手套,他棄於一旁,任巖軍的視線估量。
「道上所謂的瘟神就是這模樣。」他攤開自己的掌觀望,「該是光明正大地面對了。」
「你……」巖軍了然而喊,難怪他被冠以瘟神之號,難怪他會假穆祁之名重生——難怪扣雲會受他吸引,因為他們同是囿於外貌,同病相憐的人啊!
「我輸了,真正的輸了。」
「不,你沒有輸,我們同樣願意為雲兒而死、而愛,是沒有輸贏的。」問生獨特的第三隻眼嵌於額心,彷彿永恆的印記為他斯文的五官平添令人低頭匍伏的霸氣,「如果我有何萬一,請你替我照顧他們,尤其是……扣雲。」
「不,你不能出事,師妹會怪我的,帶著你爹走,我來替你退敵……」
「大膽刁民竟敢擋我衙役,你們誰也別想走!」
粗礪的叱喝才及耳,空中便拔起一道碩壯身影直越牆籬而來。
問生不讓石巖軍有反悔之機,一把將之推開大吼,「快走呀!把我爹帶到安全的地方去——」
「啊!三眼六指?你是怪物!」身著錦服披風的壯漢一見問生之貌便拔刀殺來,「管你何人,敢阻我搜查一概不饒。」
問生連踏九宮轉方位避開刀光,反拍刀背一掌震退壯漢,豪情頓生昂然長笑,「董樹伍,你不辨是非、不查黑白,進御史府也不收斂草莽之氣,連最基本的儀節也不守,枉你身為二品帶刀。」
「你是哪來的頑徒?敢直呼本官名諱?」
「聽好,我就是你要搜捕的瘟神,莫問生!」
「來得好!」董樹伍一震大刀,一背七環被搖得鏗鏘直響,「我就是要找你,今天要你為枉死官差、無辜百姓償命。」
他振顏大笑,凜然指天道:「莫問生的命只有天能奪!憑你,還沒有這等能耐。」
「小子狂妄!」
石巖軍遠遠見他那頂天立地的姿態恍若神祇,一時間失了神,足下輕功未減翻上府邸朝官兵所包圍的勢力之外奔去;他應該還能撐一時,等他安置妥穆皓再返回助陣應不會太遲,只要師妹別挑這節骨眼闖入……***
這些官兵是從哪來的?
當御史府遙遙在望時,扣雲迫不及待的思念被那方滿滿罩住官宅至數條街巷外的官兵給打下寒澤。
「不!」她悸懼地呢喃,「不會是問生出事,不會的!」猛然快夾馬腹,駿馬人立長嘶受命疾馳,迅影揚起丈外沙塵。
「讓開,不要擋我的路!」
抽出囊中長鞭,扣雲英姿颯颯地昂踞於馬上,揮鞭如神,令一條毫不起眼的黑鞭瞬時活靈似龍;有效地開出一條路,馬嘶鳴急如星火,宅內此起彼落的打鬥聲更燃憂惶急,逼得扣雲全然不顧其他,「全給我滾!誰要擋了姑奶奶的路可別怨我出手太重!」
官兵懾於冷艷無雙的扣雲,紛紛讓出道來;一至門外連馬也未下便直接一蹬躍上瓦簷,兩三個起落就翻至場邊,此時已無可言喻她心內的彷徨。
「問生!」
正與董樹伍廝鬥的問生乍問扣雲的呼喚,原本穩紮穩打的招式陡然混亂,董樹伍趁機變招,在問生肩胛處劃下一道老大傷口。
「怎麼,還找人來助陣呀?瘟神,不論你找了多少人來,今天你都逃不了償命的注定!」
問生急退揚聲,「雲兒別過來!快走呀!」
「問生,你在哪裡?」扣雲被重重官兵所攔,脾氣已近爆發,「滾,別擋著我!」
「雲兒快走,別讓我分心吶!」
「不!不見到你我不走,滾開!」運氣於胸,她連抖黑鞭圈起猛悍真氣逼退來兵,卻走不到兩步又讓前仆後繼的官差所困,「問生,別動真氣,等會兒我就來了!」
這句警告來得太遲了,或許說就算他聽見也無能遵照,因為兵眾愈來愈多,輪番上陣以車輪戰消耗他的體力,一旁又有董樹伍虎視眈眈,情況已超出他控制!若說扣雲沒來,他尚能瀟灑一笑置之,視滿身血創為無物,但伊人在場令他難以定神對敵,又掛念她強煉丹藥的功力能否自保,分心之餘漸落下風,連伺機逃脫也不能。
「別逼我殺人!董樹伍,叫你的部屬退下,我們來場決鬥!」問生一聲悶哼中矛而退,氣血翻湧亂走筋脈,哇地張口吐出鮮血。
「問生——」混戰中的扣雲瞥見他吐血中傷,不禁恨極嘶喊,「你們傷了問生,你們——該死!」
「不要!扣雲,別用毒啊!」
怒令智昏的扣雲已豁出一切,哪還聽得進問生之勸?拔下毒植編成的手鐲運氣捏碎,連招呼也沒就灑出毒粉,「既然你們想死,姑奶奶就成全你們!」
「啊!好痛……是毒粉,是毒……」
「好個毒蠍美人!」董樹伍嘿嘿邪笑,「這麼辣的美人抓回去獻給皇上一定能令龍心大悅!」
「你們誰碰了我誰就得死!不信邪的就來試試!」
「扣雲,不許你胡來,快走吶!」問生試圖阻止轉移向她那方的注意,奈何扣雲的美太驚人,使得歹意橫生的董樹伍不屑專顧他。問生危顫地吸口氣,創痕纍纍的身軀不斷溢出血與元氣,他能感覺到氣海穴的騷動,甚至察覺四肢百骸間的真氣正逐漸消散,他知道他妄動真力引發了歧顏絕毒,換言之——他的時間不多了。
「董樹伍,如果你還自認是條硬漢,就別打嬌弱女流的主意,和我公平地對決。」
「嬌弱?」他訕笑兩聲反向扣雲逼近,「老子可看不出這悍美人的嬌弱,不如我看這樣吧!讓本官檢查檢查,如果她和這次殺人劫囚的事無關,老子就破例好心一回,替她引薦給聖上,你覺得如何呀?美人兒!」
「無恥!」向來高不可攀的扣雲哪禁得起董樹伍的羞辱?黑鞭一揚便閃電噬來。
「嘿嘿……」董樹伍能當上二品帶刀自有他的一套,見黑鞭捲來非但不避,反站了出去,信手抓來名倒楣官差向來勢洶狠的鞭推去,藉那鞭被纏住的瞬間欺近扣雲,「架式十足,可惜內力不夠呀!美人兒。」
就在他的手伸向扣雲白嫩嬌頰之際,一句平地暴吼俄然震起。
「不准碰她!」
拔高半空的身形疾若鴻影衝來,一雙各生六指的掌隱約泛銀晶之光,化為兩團利刃般的尖銳掌勢破空而來。
「化刃掌?!」董樹伍大驚失色作兩步旋轉,企望避開那剖天劈地的掌影,所有在他身旁的官兵無不被他一個個捉往漫天淹來的掌網中送,淒絕的哀嚎不絕於耳,血濺人飛景極畏怖!
「不准碰她,任何人都不准動她!」問生披頭散髮,神色冷厲,一反之前壓抑之態,深斂於靈魂內的狂野悉數爆炸,對她的愛破除了誓言的捆縛,沖脫了理智的韁繩。
董樹伍完全被瘋狂的問生駭住了,下意識地欲抓人送死時,卻不期然抓到一把空氣,愕忡地回頭,只見所有官兵皆退出三尺之外滿臉怨忿之色地瞪著他。
「你們……你們在幹什麼?不快上前把這逆賊給我殺了?你們想抗命不成?」
「董樹伍,你這個貪生怕死的人渣,你不配活著!」
「是嗎?」雖然懾於化刃掌的傳說,但他仍壯著膽子嘲弄,「想要本官的命,你還不夠格,光會講大話只會死得更快!」
「想下地獄很簡單,我帶你去。」問生不喜不怒的面龐透著煞神霸韻,尤其是額心凸出的第三眼,恍似有生命地盯著他,譏誚又悲憫地盯著他,好似他的死期已近在眼前。
「不,我不信你真是瘟神,納命來!」董樹伍狗急跳牆,掄起七環刀便展出一招壓箱絕技——七環斬!大刀蕩出虛實刀影,凌厲無匹有若煉鍛飛騰,將所有刀芒集中向問生的第三隻眼,「看我毀了你的邪眼!」
「問生!」扣雲再喊,卻已阻遏不了動怒的他施展剛烈絕倫的化刃掌。
掌影對上刀芒,光華霎時燁熾交迸,教人瞧不清兩方刀掌相接的落向。
「瘟神——」董樹伍勉強吐出這兩個字,未能說完他滿腔悔恨,便讓汩溢不休的液體給堵住呼吸,依稀能嘗出這液體的鹹澀,熾熱的鹹澀——「你知道嗎?」問生雙眼半合,「化刃掌之所以叫化刃掌,是因為這種剛絕的掌力連刀也化得穿,董樹伍,能死在化刃掌下,你也該瞑目了。」
他茫然閉眼,而後倒下。
扣雲瞅著他,浴血奮戰的他是她完全陌生的,但卻教她掉了魂著了魔;不知何時,兩滴清淚滑落,她顫抖的雙腿幾乎撐不住自己,一步一步地走向他,她空洞又滿足的心已失去所有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