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你就這樣流浪了十年?」齊雪兒簡直不敢置信。
「我不知道,也許是十年,也許是十分鐘,反正對我來說,時間比地名更不具意義。」
對於他的答案,齊雪兒又是搖頭、又是歎氣,真的佩服得五體投地,她早該猜到他會這樣說的。
「你知道嗎?我覺得你好像小說中的人物。」
「為什麼?」
「你花了十年的時間去流浪,到頭來卻連自己去過哪裡都搞不清楚,那你究竟是為了什麼去流浪?不會是為了流浪而流浪吧!」
「我也不知道。」
齊雪兒露出一個「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的表情,如果不是看在他讓她白吃白住的份上,她一定對他說「你該去看醫生了」。
馬克翔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麼,因為齊雪兒是個把一切心思寫在臉上的人。他知道她一定認為他瘋了,但是他沒有。他很清楚當初是為什麼開始流浪,只是經過了十年,他又回到原點,這才發現他什麼都沒得到,所以他迷惘了。這十年究竟意味了什麼?和他同年紀的男人,現在應該是為了家庭、事業而努力的時候,只有他,什麼也沒有,雖然他完全不想去擁有,不要家庭、不用事業,甚至連他自己都是早已放棄。那麼他到底是為什麼回來?他想在這裡做什麼?他真的不知道。
「喂!」齊雪兒的聲音將他的思緒拉回。
「什麼事?」
「那你現在想做什麼?」
「什麼都不做。」馬克翔答得乾脆,他根本搞不清楚自己能做什麼,又什麼都不想做,那乾脆什麼都不做吧!
「什麼都不做?」齊雪兒以高八度的聲音覆誦他的話,「你是說不用工作,整天在家裡研究新菜單嗎?」
「也許吧!」他回答得不肯定。也許明天早上醒來,他會發現自己置身於紐約的布魯克林,那是很有可能的,
「我知道你有點錢,但是不事生產會坐吃山空的。」齊雪兒不以為然,難怪人家說富不過三代,眼前的馬克翔就是個血淋淋的例子,一張像山賤似的臉卻只會躲在廚房裡研究食譜。她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遇上這種人,以往她認識的男人哪個不是本著拚命三郎的衝勁,日也操、暝也操,就是為了口袋裡裝滿鈔票,每晚睡不同的女人;她的公司隨手一抓,沒一個男人不是這樣的,偏偏眼前這個似乎根本完全不瞭解何謂男人本色,無慾無求到簡直可以成仙了。這種男人對她而言可是全新的接觸呢!
「不要緊,再苦的日子我也過過了。有一次我在大風雪中迷路,沒食物,沒御寒物品,喝了三天雪水也是撐過來了。」
「在大風雪中迷路,喝了三天雪水?」齊雪兒喃喃念著。敵情這位馬先生不只是山賊,還是史前山賊,她真該問問他有沒有茹毛飲血過。
「真的,那一次我還以為我死定了,早上醒來發現我還活著時,我自己也覺得奇怪呢!」
「是呀!我也奇怪雪女怎麼沒捉你去當她老公。」
「歐洲沒有雪女,那是日本才有。」
「你怎麼知道?也許雪女和你一樣想不開,也出去流浪呢?」
馬克翔側著頭想了想,咧嘴一笑。「的確,也是有這個可能。」
齊雪兒在心中重重地歎了口氣,看來他真的是史前人類,莫怪乎腦容量比較小。她搖搖頭,目光瞥見堆在牆邊一紙箱,一紙箱的書,還有更多的書七凌八落地敵在箱子四周。
「哪來這麼多書?」齊雪兒好奇地蹲下去翻看,有英文、法文、德文、西班牙文租義大利文的,甚至還有簡體的中文書,更多的是她看不懂,根本不知道是哪一種文字寫成的書。
「下午我去律師那裡領回來的。我在流浪的時候無事可做,就不停看書,看完了就寄回來給我的律師,請他暫時幫我保管。」
「哇!真不得了,你是說這些書你都看過?」齊雪兒簡直不敢置信,這些書起碼上千本,他真的把這些書都看過了?
「沒有全部,有幾本只看了一半。」
「那也差不多了。」齊雪兒想,真看不出這頭大熊這麼有內涵。「沒想到你這麼喜歡看書。」
「我死去的爸爸對我說過一句話:沒腦子的男人注定要當女人的玩物,同樣的,只有有腦子的男人才能將女人當玩物,所以我從小博覽群書,就為了怕哪天不小心給女人玩去了。」
「這你不用擔心,憑你那副尊容,絕對沒有女人會把你當玩物的。」她心裡是這樣想,但也不好意思光明正大講出來,畢竟現在她是看人臉色吃飯,得要巴結一點。「我相信你絕對夠聰明,不會被女人玩去的。」
「還好啦!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還有一山高。」馬克翔謙虛得很,見齊雪兒不停地翻看那些書,一副很有興趣的樣子。他很大方地開口:「如果妳想看的話,儘管拿去沒開系。」
「啊!不用了,我看到沒圖片的書就想打瞌睡。」齊雪兒敬謝不敏。開什麼玩笑?要她左手拿書,右手拿字典,她才沒這種閒工夫。
「是嗎?」馬克翔笑笑。其實他也不是有耐心的人,之所以看了那麼多書,一方面是基於上述的原因,另一方面則是旅途無聊,打發時間罷了。「事實上,我也常在失眠的夜裡看這些書,效果挺好的。」
「你常失眠嗎?」齊雪兒又瞄了一眼那堆書,以這些書的厚度來看,他這些年來大概從沒睡過一天好覺吧!
「經常失眠,有時會連著兩、三天睡不著;說也真奇怪,不管白天再怎麼勞累,晚上疲乏地躺在床上就是合不上眼,頭腦反而更清醒。」
果然!齊雪兒很難得地猜對了,
「那一定很痛苦吧!」她以同情的眼光看著他。「我是從來沒有失眠過,我媽說我生平最大的本事就是睡覺,頭一沾枕三秒內就睡著了,比大雄還厲害。」
「那妳很幸運。」
「是啊!」齊雪兒看著馬克翔有條不紊地整理一屋子的凌亂,覺得他真的是個細心的男人。「喂!你慢慢整理吧!我想睡了。」
「晚安。」
臨走前,齊雪兒不忘再回頭來警告一番。「喂!可別說我沒有提醒你哦!如果你晚上再不小心上錯床,可不是像上回把你踢下床那麼便宜哦!」
「知道了。」馬克翔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看來這女孩似乎把他看成急色鬼了。
不過他不在乎,而且他很高興答應蘇偉同讓齊雪兒留下來。有她在,至少不用對著空氣喃喃自語,雖然他不是怕寂寞的男人,但唯獨在這間屋子裡,他不願獨自一個人。
第二章
齊雪兒一邊工作,一邊幸福地笑著,她一輩子沒像現在這麼幸福過。這些天來拜馬克翔之賜,她吃香的、喝辣的,衣服馬克洗、地板馬克拖、肩膀酸了馬克搥,差點連上廁所也要馬克幫忙擦屁股了。
「不行、不行,再這樣下去我會變成一頭豬的。」齊雪兒快樂地想。「哎!傷腦筋,晚上不知道又要吃什麼好料的?」
「雪兒!」吳佳茵不客氣地敲齊雪兒的頭。
「會痛啊!」齊雪兒抬起頭瞪著始作俑者。
「誰叫妳大小姐不知道雲遊到哪裡去了,我叫了一百八十幾聲也不理我。」吳佳茵一點也沒有道歉的意思。「對了,妳到底在想些什麼?笑得嘴都快裂了。」
「沒有啊!」齊雪兒心虛地假裝找事忙碌。「妳找我什麼事?」
「我要問妳,公司的週年舞會妳找到伴了沒?」
「哎呀!我差點忘了還有這回事。」齊雪兒懊惱地想。
她服務的這間外商公司真可說是錢多,事少、離家近;當初真不知道是怎麼讓她瞎貓蒙上死耗子。她的一票同學也打死不相信,因為她齊雪兒小姐大學四年,英文暑修是一次都沒漏過,這樣的人也能進「外商公司」?但是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他們不信。
話說回來,這間公司萬般皆好,就壞在洋鬼子老闆沒事就愛辦什麼舞會,說是要增加同事間的友誼和上下屬間的交流,所以辦起舞會來一定是全公司上下總動員,更要命的是一定要攜伴參加。前幾次都讓她打混過去了,但這次是公司二十週年慶,可不能再馬虎了,
「妳忘了?」吳佳茵雞貓子喊著。「不過沒關係,反正妳還有後補嘛!」
「後補?誰呀?」齊雪兒奇怪她有後補,怎麼她自己不知道。
「哎!再裝就不像了。」吳佳茵曖昧地擠眉弄眼。
「等等,妳該不是指那個蕭建仁吧?」
「廢話!全公司上至董事長,下至掃廁所的歐巴桑,誰不知道蕭建仁在追妳。」
齊雪兒頭痛似的揉著太陽穴,一提到這個「小賤人」她就一個頭兩個大。真不知道她上輩子燒了什麼好香,這個小賤人打從她一進公司就盯上她;她對他可是緊遵保持距離以測安全的不二法則,原因無它,就因為蕭建仁的口頭禪是「討厭、死相!」天哪!想想看,一個大男人用嗲嗲的聲音說這句話時,她全身的細胞就死了不止一半,如果要她跟這死人妖一起參加舞會,她不如鋪蓋捲一捲回家吃自己還比較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