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維竹放下看一半的書。「誰知道。」兩個孩子都是從四歲就開始學游泳,他們要玩水滑獨木舟,他都可以不跟來,但若是要潛到海底的話,他可就不放心了。
「我看啊,他們能撿到一顆海膽就不錯了!」
郁漫依說著在他身邊就坐,再枕著他的大腿躺了下去,步維竹體貼地在她腹部蓋上一條浴巾,並撥開飄到她臉上的髮絲。
「還累?」
「不是累,是……」郁漫依懶洋洋地閉上眼。「太輕鬆了。」
「它沒有再騷擾妳?」
「沒有。」猛然睜眼。「這次是說真的,我想它是真的不敢了!」
「那就好。」不是為他自己的生命,而是為她的健康。
「維竹。」
「嗯?」
「想聽嗎?」
「如果妳願意說的話。」
「當然願意!」郁漫依忙不迭地說。「嗯!我想我還是從第一次聽見它的聲音開始說起吧……」
她敘述的很詳細,甚至稍嫌有點囉唆,但步維竹始終很有耐心地傾聽,也不曾打斷過她的話,也許是因為她說的太過仔細,仔細到他想不出任何問題來。
「……呃,大概就這樣。」
「嗯……」步維竹沉吟片刻。「這樣聽起來,表面上它好像只是在鼓勵妳替它殺人,其實是在設法控制妳,好利用妳成為一個殺人凶器,就如同先前我所猜測的,它是……」
「喂喂喂,你不要說的那麼恐怖好不好?」郁漫依猛然坐起來大聲抗議。「我不是阻止它了嗎?」
「但下一回呢?」步維竹很冷靜地注視著她。「如果它要妳殺的人不是我呢?妳也能用同樣的方法阻止它嗎?就算可以,一次兩次它可能會相信妳,若是次數太多的話,說不定它就不再相信妳了!」
郁漫依張了張嘴,闔上,咬著牙半晌。
「那你說該怎麼辦?」
步維竹蹙眉。「老實說,我也不知道,在找到那位醫生之前,我想我們暫時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郁漫依靜默片刻。
「可是為什麼你都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這個我更不知道,我在猜或許跟我是男人有關係吧?」
「哼,重男輕女!」郁漫依不滿地咕噥。
步維竹無奈地搖搖頭。「別說這個了,反正不會有結論。我倒是想問問妳,為什麼之前妳不願意告訴我實話呢?」
郁漫依又沉默了,這一回更久,而且還低著頭不看他,良久後,她才回答他。
「我一直認為自己應付得來,所以……但我想最主要的還是因為我害怕你知道實情之後會……」她徐徐抬起頭來面對他。「離開我。」
步維竹訝然失笑。「妳怎麼會這麼想?」
但郁漫依沒笑,「你不會嗎?」她比任何時候都要來得更正經地問。
黝邃的瞳眸深深凝住她,步維竹慢慢收回笑容。「換了妳是我,妳會嗎?」
「當然不會。i郁漫依立刻回道,再加一句,「因為我愛你。」
「既然妳不會,為什麼我就會?」步維竹也很正經地反問。
郁漫依怔了怔。「因為……」這好像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吧?「因為我愛你,所以我不會,但你呢?」
「我也不會啊!」
郁漫依皺眉。「為什麼不會?」他不會是在裝傻吧?
見她皺眉,步維竹反倒輕鬆了。
「因為妳不會,所以我也不會。」
可惡,他果然是在裝傻!
「為什麼你不會?」別想她會就這樣放過他!
步維竹綻開氣定神閒的微笑。「因為妳不會。」
這是哪一國的繞口令?
「我要你說原因!」郁漫依咬牙切齒地說。
「那就是原因啊!」
「不對!」郁漫依恨恨道。「我說我愛你,所以不會離開你,這才是原因。」
「因為妳不會,所以我也不會,這不算原因嗎?」
「當然不算,我愛你才是原因!」
郁漫依一邊強忍住大吼的衝動,一邊轉動腦筋跟他對戰,所以沒空注意到她每多說一次「我愛你」,步維竹眼底的笑意就更深一分。
「為什麼不算?」
「因為那是結果,我愛你才是原因!」
「是這樣嗎?」
「當然是!」郁漫依一手抓住他看一半的書,隨時準備K過去。「所以,快說,你的原因呢?」
瞄了一下她手裡的書,步維竹不落痕跡地把屁股挪遠一點,再突然抬頭往上咦了一聲,郁漫依不由自主地也跟著往上看去。
「太陽什麼時候躲起來了?還有風,奇怪,怎麼突然變大、變冷了?」
「氣象報告說有雷陣雨,大概待會兒就會……」驀而噤聲,「不對,我不是要說這個!」憤怒的視線猛然拉下來殺向那個一心裝傻裝到底的男人。「該死,你到底……」
「啊,那兩個孩子回來了!」
「我管他們回不回來,你……」
話還沒說完,沙灘那邊,受夠海水洗禮的小鬼們果然爭先恐後跑過來了,還一邊發抖一邊發出顫巍巍的尖叫。
「天哪,好冷!」
「浴巾!浴巾,快給我浴巾!」
兩人一起撲向郁漫依,可是就在兩隻小手即將觸上浴巾的前一秒,他們爭奪的標的物突然消失不見。
「咦?怎麼……啊,媽咪,幹嘛啦,人家快冷死了說,快給人家啦!」
「先給我,給我!」
狡猾的男人!
郁漫依先投給步維竹一個「你給我記住」的眼神,再滿懷惡意地搖晃著指間的浴巾,在兩個小鬼再度撲過來之前及時收回並塞進老公手裡,後者不禁愣了一下。
她想幹什麼?
「爹地,給我,給……」
「慢著!」膽敢打斷女王說話,就得有接受懲罰的準備!
「媽咪?」
「你們的禮貌呢?」郁漫依慢條斯理地問,仍舊笑咪咪的,紅紅的嘴角高高翹兩邊,彷彿小丑殺機裡的小丑兇手,裝著滿臉笑容覷機幹掉他們。「日子過得太愜意了嗎?或者你們以為爹地現在比較好說話,你們就可以隨心所欲了?」
禮貌?
姬兒和弟弟不可思議地相對一眼。
本周是禮貌周嗎?
風冷冷地吹,烏雲高高掛,現在這種時候突然要求他們講禮貌,是不是搞錯時間場合了?
「媽咪,妳在開玩笑嗎?」姬兒啼笑皆非地瞄一下自己的手臂,隨手搓一下便刷下一地雞皮疙瘩。「我們都快冷死了,妳還要我們講究禮貌?是不是要我們先禮貌的通知一聲我們快凍死了,再很有禮貌的倒地斃命?」
「當然!」忽略最後那兩句,郁漫依毫不遲疑地肯定女兒上半截的說法。「無論何時何地,最基本的禮儀一定要遵守,爹地是這麼教你們的不是嗎?」
爹地的確是這麼教過,不過……
「那如果人家要海扁你一頓的時候呢?」姬兒以抗議的語氣辯駁。「很有禮貌的讓人家海扁一頓?」
「No、No、No!」郁漫依搖搖食指。「又不是白癡,怎麼可以任人欺負呢!」
「那……」
「不過,我們還是要有禮貌。」郁漫依一本正經地打斷女兒的話頭。「當對方太過分時,妳想反抗,想回擊都可以,但起碼得先說一聲:球來了!」
「球來了?」姬兒茫然地重複。現在是講到哪裡去了?
因為對方太過分,所以很有禮貌的提議來場籃球賽決勝負嗎?
「對,一定要很有禮貌的先警告對方:球來了!然後再揮出球棒打爆對方的腦袋,這樣才不失禮……」
打爆……對方的腦袋?
三聲抽氣,父子三人齊聲驚喘,張口結舌。
「不過,如果是在身邊缺少球棒的情況下--這是很有可能的,那就只好用腳去踢,可是我們還是要很有禮貌地先詢問對方:要不要看看我的新鞋子?然後再用妳的鞋尖踢爆對方的蛋蛋……呃,不,下巴……」
他是這麼教的嗎?步維竹狐疑地暗付。有必要的時候他的確是會用棒球棒打爆對方的腦袋,也可能用腳踢爆對方的蛋蛋,但……
他不可能教孩子們這麼做吧?
「或者妳的鞋子真的是新買的,而妳不想穿一次就不能再穿了,這樣的話,妳就要問:要不要欣賞一下我的指甲油的顏色……」
指甲油?
這個就太離譜了吧?
「……然後用妳尖尖的指甲在對方臉上畫上幾道斑馬線,或者乾脆挖出對方的眼珠子……」
不,一點也不離譜!
姬兒與米克不由自主地退後一步,步維竹也不自覺地嚥了口唾沫,一面暗自肯定這段絕對不是他教的,因為他沒有擦指甲油的習慣。
「總之,你們一定要很有禮貌的表現出優雅的輕蔑,雍容的自衛,端莊的報復,這樣明白了吧?」
優雅的打爆對方的腦袋,雍容的踢爆對方的卵蛋,端莊的挖出對方的眼珠子?
父子三人臉色發綠的面面相觀,好半晌後--
「明白了!」
「真的嗎?太好了!」就知道她的孩子們不笨!
「明白絕對不可以妄想要海扁媽咪一頓!」
沒錯,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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