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為什麼不告訴他呢?
第八章
殺了他!
不!
殺了他!
偏不!
殺了他!
絕不!
殺了他!
死也不!
殺了他……
「漫依!」
驀聞熟悉的呼喚,郁漫依猝然驚醒。
然後,她發現自己仍在床上,事實上,她是坐在丈夫身上--姿勢很曖昧,因為他們兩人都未著半縷,一絲不掛。
然後,她發現自己兩手的手腕被緊緊抓住,被她的丈夫抓住--這好像跟曖昧有點距離。
然後,她發現自己一手掐住丈夫的脖子,一手持著一把利剪抵在他胸口,如果不是他抓住她的手,那把剪刀恐怕早已深入丈夫體內了--倘若這跟曖昧有關係的話,她豈不是變態!
「上帝!」她驚駭地呢喃,無法動彈,仍保持原來的姿勢。「我還是做了!」
然後,她將不知所措的目光移至丈夫臉上。
他會怎麼想?
然後,她發現丈夫不但沒有一點驚嚇的表情,他的眼神甚至是溫柔的、是諒解的,好像在對她說:不要緊,這不是妳的錯,我不會怪妳的。
「維……維竹?」他怎會知道?
他不語,唇瓣徐徐彎起一泓安撫的微笑,然後輕輕拉開她掐在他脖子上的手,再拿開另一手的剪刀。
「睡吧!妳太累了,安心睡吧!」彷彿催眠般的呢喃,他一手把她拉下來伏在他胸膛上,一手撫慰地在她的背上溫和地拍拂著。「睡吧!」
「可是我……」
「不必說,我都知道,以後,我睡上半夜,妳睡下半夜,嗯?」
他都知道?真的嗎?
那他為何什麼都沒說?
聆聽著他穩健的心跳,熟悉的氣息溫柔的包裹住她,只一會兒,她那顆驚悚的心也逐漸平穩下來,於是,由於驚嚇過度而臨時罷工的腦筋終於又恢復運轉。
她總得說些什麼,不能就這樣當作沒那一回事……
解釋,對,她必須解釋。
「其實我不應該會睡得這麼死的,都怪你睡前堅持要來上那一場激烈的『床上運動』,」沒想到脫口而出的卻是純粹推卸責任的埋怨,好像闖了禍的小鬼急著想賴皮。「害我……」
「對不起、對不起,那麼,以後我們做過『運動』之後,妳睡上半夜,我睡下半夜,這樣可以嗎?」
沒錯,他是應該對不起,因為都怪他……慢著!
不對,這……這怎能怪他呢?明明是她要殺他的呀!
該死,她還想解釋什麼?對一個差點被她送上天堂去和貝多芬、巴哈討論音樂的人來講,除了實話之外,還有什麼好解釋的?
她居然還讓他向她道歉!
唉,她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大笨蛋!
歎著氣,她兩眼悄俏往上偷瞄,恰好對上他俯下來的瞳眸,她有點尷尬又歉疚地躲開。
「維竹。」
「嗯?」
「我……我應該早點告訴你的。」
「沒關係,等妳想說的時候再說就好了。」
他的語氣是那麼體貼,聲音是如此柔和,仍拍拂在她背上的手傳達著他全然包容的心意。
不知道為什麼,郁漫依眼睛酸酸澀澀的有點想哭。
呿,太丟臉了,她都快三十歲了ㄋㄟ!
「維竹。」
「嗯?」
「明天,明天我會把我的夢統統告訴你。」
「這個不急,此刻最重要的是,妳需要好好睡一覺,不用擔心,我會醒著,妳儘管睡,睡得愈沉愈好,來,快閉上眼,睡吧!」
他彷彿哄嬰兒一樣的哄著她,她不自覺聽話的闔上眼,濃濃的睡意就在那一瞬間迅速籠罩住她。
現在,她可以確定了。
她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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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他!
殺了他!殺了他!
你非殺我老公不可?
非殺不可!
這樣嗎?那麼我最好先警告你,如果你真的逼我殺死了我老公,我也會殺死我自己,哼哼哼,我倒很好奇到時候你會不會跟著我一起死翹翹?
這只是一個試探性的威脅,但是……
「會!」
郁漫依猛然坐起來,並大叫一聲,駭得一旁正在看書的步維竹嚇了一大跳。
「漫依?」才睡上兩個鐘頭不到,老婆就恢復精神飽滿,又想玩玩謀殺親夫的遊戲了嗎?
「不會了!不會了!」郁漫依狂喜地大叫。
剛剛說會,轉個眼又說不會,到底是會還是不會?
「抱歉,我不懂,」步維竹困惑地說。「麻煩妳說清楚一點好嗎?」
「它會死,所以不會再逼我殺你了。」
「咦?」步維竹詫異地愣了一下。「為什麼?」
「因為它不想死!」郁漫依哈哈大笑。「真是滑稽,一個怕死的死神!」
「死神?」
「它說它是死神。」
現在是誰在作夢?
慢著,記得那尊獅身人面像胸前寫的正是「死神」兩個大字,所以……
真的有死神,而且在她體內?
那存在他體內的是什麼?為什麼沒人來跟他溝通一下?
重女輕男?
「那麼……」步維竹慢吞吞地把書闔起置於床頭几上。「它到底是什麼?我是說,它不會真的是神吧?」
「我也不知道。」郁漫依聳聳肩,「不過既然它會死,應該是生物吧?或者是……是……啊,對了!」她猛然彈了一下手指。「寄生的生物?」
「唔……有可能,不過……」步維竹撫著下巴沉吟。「有那種生物嗎?」
郁漫依俏皮地歪著腦袋。「你敢說絕對沒有嗎?」
「我是不敢。」步維竹無奈道。「好吧!那它有說在我體內的又是什麼?」
聳聳肩,郁漫依漫不經心地說:「它的敵人。」不知道想到什麼,她突然把手伸進毛巾被裡,從上面看去好像有一條蛇躲在裡面偷偷爬向他。
步維竹低眸看了一下。「這個死神好像有點遜,不但怕死,還有敵人。」
「我就是這麼說它的!」郁漫依大笑。「也難怪它說我不殺你你就會殺我。」
眉峰倏皺,步維竹神情又轉凝重。「我會殺妳?」
「放心啦!」郁漫依滿不在乎地繼續努力營建他的男子漢氣概。「你並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不是嗎?」
「是沒有,但……」
「就算有,你也可以按照同樣的方法去應付它,保證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但步維竹的眉頭仍沒有鬆開,他蹙眉沉吟片刻。
「如果真是這麼簡單的話,它會叫死神嗎?」
「嘎?啊,這個嘛……」郁漫依停了一下,再繼續。「好吧!就算它真的很厲害好了,可是我們知道的到底不多,也不能如何呀!」
「的確,所以我們還是謹慎一點比較好。」
郁漫依翻了翻眼,「好吧!謹慎一點就謹慎一點,反正謹慎也不是壞事,最重要的是,只要它不再逼我殺你,其它的都不重要,所以……」她嘿嘿笑著掀開毛巾被,翻個身又坐到他身上去。
步維竹驚訝地目注她抓住他的男性,抬高身子對準目標。「妳想幹什麼?」
「慶祝啊!」
「慶祝什麼?」
「慶祝……」她慢慢坐下去,先闔上眼享受了一下,再伏下上身,覆上紅唇。「我愛你,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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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竿,郁漫依驚訝地發現步維竹竟然沒有叫她起床,匆匆淋浴過後,她來到樓下廚房,發現丈夫在冰箱門上貼了一張字條交代他到哪裡去,也很體貼地留了一份早餐給她。
她滿足地微笑,坐下來咀嚼丈夫的愛心。
就在她肯定自己確實愛上了步維竹那一刻,郁漫依也瞭解了一件事。
她對他的愛並不是短短兩、三個月倉卒而就,而是費了十年光陰一點一滴聚積而成。
從習慣到包容他的缺點,從讚賞到享受他的優點,她的丈夫並不是完美的人,但可以保證是個非常好的男人,因為他的缺點是那種只要妳願意,輕而易舉便可以包容下來的小缺點,他的優點卻是無論如何也無法視而不見的大優點。
最重要的是,他的優點是所有女人都渴望的優點,溫柔體貼,細心包容,有氣質,有內涵,有耐心又有責任感,即使是再厭惡他的女人,只要給他多一點時間,像他那種老土男人還是可以打動對方的心。
但由於她一直認定自己並不欣賞他那種型的男人,所以始終察覺不出自己對他的感情,而這份感情雖不是什麼癡戀狂愛,卻是非常堅固紮實的感情根基,所以當她開始為他心動時,這份感情自然很快便達到沸騰點。
不是兩、三個月,而是十年,這份愛怎能說太簡單呢!
「我還真是幸運哩!」
她笑著喃喃自語,然後起身把空盤子放到水槽裡,再走出樓房朝海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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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也來啦!」
小海灣的傘巖下,步維竹微笑著向她打招呼。
「還敢說,要抓龍蝦居然不叫我來!」郁漫依嬌嗔道,一面朝沙灘那邊看過去。「喂!請問他們到底是來抓龍蝦,還是來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