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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舒小燦

  「我倒沒聽他親口提起,都是報上看來的,但是我知道,他是帶著女兒一起回來的  。」

  「而且啊,還在士林買了一棟小公寓。」

  「那又怎麼樣?」

  「那表示他要回台灣來長住啊!」

  禾珊忍不住苦笑地說:「我倒沒想過要去揣測他的私生活:」

  潘晨突然深深看了禾珊好一會兒,臉上有著一股惋惜的複雜表情;良久,才幽幽地  說:「禾珊,要是你沒嫁給唐偉生的話,我倒覺得你和江寄鴻很相稱,又有共同的興趣  ……」

  禾珊心亂如麻,只急急打住潘晨的話說:「潘晨,你怎麼說這個?我現在還是唐太  太的身份……」

  然後,兩人都靜默下來。

  玻璃窗外的世界,依舊艷陽普照大地,然而只一步之遙,為何心境如此不同?

  世事難全,十有八九不如意,每個人都有各自的曲折要走!

  沉吁半晌,禾珊才模糊遙遠地說:「寄鴻想畫我,以後每個週末都會到我家來。」

  「那很好呀!唐偉生知不知道?」

  禾珊一陣冷笑,眉宇淒迷地說:「他還求之不得,能攀個國際知名的人物,只怕他  都願意跪下去叩頭!」

  潘晨哭笑不得地搖頭歎息,但感世態炎涼。

  「江寄鴻最聞名的就是女人肖像;禾珊,也許你可以從此成為藝術史的一部分!一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要答應……」

  禾珊的語氣充滿矛盾、迷惘,潘晨似乎讀出了什麼。

  「你在擔心……」

  「潘晨,我求你不要說出來!」

  「好吧!順其自然!」

  「對,順其自然……」

  「但是,你跟唐偉生之間的問題,如果一天不作解決,你就得受苦一天!」

  潘晨誠摯地望著淒楚無助的禾珊,滿眼是痛。

  「他已經三天沒有回家了,有時候我倒希望他多花點時間在外面花天酒地,我可以  少讓他摧殘一點,否則,這種日子頁不是常人過的……」

  「禾珊,天無絕人之路!」

  「對,天無絕人之路,只是各人命運不同!」

  「禾珊,不要這麼悲觀!事在人為,要看你是否有決心去選擇你自己的幸福快樂!

  」

  潘晨橫過手來,緊緊地按住禾珊。

  「謝謝你,我明白。」

  潘晨又安慰她道:「還好,你們沒有小孩,一切都好辦!」

  「小孩……?」

  禾珊喃喃自語,淚水又靜靜淌下。

  潘晨不明就裡,又一陣緊張地急問:「禾珊,你不會已經……」

  「不,不是……潘晨,我告訴你一件連唐偉士都不知道的事||大約在一年前,我  忽然有個想法,總以為如果我們有了小孩,偉生會收斂一點,於是那時候我就停掉避孕  的措施……」

  「結果呢?」

  「流掉了,兩個月,因為他的粗魯狂暴,他的索求無度;從那時起,我也感覺自己  身上的一部分死掉了,而且不再有懷孕生子的天真想法!」

  潘晨心肌上一陣抽痛,忍不住也淌下淚來。

  「沒想到你受了這麼多折磨?!」

  「唉!都過去了……」

  潘晨又感憤怒難平地咬牙切齒道:「像唐偉生這種人,會得到他應得報應的!」

  「人在做,天在看,我們又何必咒他?」

  「曖,禾珊,你這個人,就是心太軟了!」

  禾珊苦笑以對,茫然無緒地輕輕搖著頭歎息。

  「潘晨,你時間上趕不趕?是不是該回電視台了?」

  這一提醒,潘晨才驚跳起來。

  「一聊就忘了時間。我得回去了!」

  「真不好意思,耽誤你上班時間。」

  「沒事,採訪工作挺自由的,好朋友嘛,別說那種客套話!我得先走了,你呢?」

  望向玻璃窗外一片白花花的陽光,禾珊吸了一口氣,平和安詳地說:「好久沒出來  走走了,我想再坐一會兒!」

  潘晨匆匆忙忙地走了,又加入人行道上匆匆忙忙的人群裡;人生苦短,來去匆匆,  每個人圖的又是什麼?

  咖啡涼了,禾珊輕啜了一口,只感覺人生酸苦悲涼,盡在其中。

  第五章

  寄鴻自從回到台灣以後,只覺自己成了一連串新聞媒體報導的焦點,而有寸步難行  的不便。

  小蓓雅進人士林最好的一所幼稚園,每日都由江母親自接送,小女孩怕生的麻煩,  在數日後因結交了許多同齡的小朋友,蓓雅也不再會吵著不去上學。

  寄鴻仍利用夜間作畫,白天裡除了一些重要的拜會、邀約,否則他盡量不出門,想  等這一陣子的新聞風波平息下來再說。

  他經常作畫到凌晨時分,然後便換上運動短褲去慢跑半個小時,回家後沖個澡,再  上床睡覺,這是他在巴黎便養成的習慣。他在學校時一直是運動健將,他喜歡在全神貫  注作畫之後,再以體能活動來舒解全身筋骨。

  他的這一套養生哲學,令他有一副人人羨慕的外表,他那運動員型的體格,同時也  打破了一般人認為藝術家總是弱不禁風的錯誤觀念!

  但是,這一個星期六清晨在他慢跑回來後,他卻仍一直了無睡意,他的心情一直處  在激昂的狀態下,他的期盼令心跳狂烈,他迫不及待想去赴下午的約,恨不得馬上就去  唐家別墅替禾珊作畫。

  清晨,城市在甦醒之中。

  寄鴻坐在小畫室裡,眼光怔忡人神地望向窗外,櫛比林立的建築物構成一片海市蜃  摟般的晨景,市囂又逐漸在沸騰之中。

  這一片他生長的土地,眼前究竟有什麼樣的夢在等待著他去抓住?

  他想念巴黎嗎?

  花都巴黎,一座充斥藝術之夢的城市!

  但是,也只是另一座大城市而已。

  要經歷心境,要體會物換星移的,仍舊是人。

  他的心,究竟打算在哪一座城市裡滄桑?

  禾珊,楚禾珊的影子,為什麼就像一場夢、一場滄桑般地深攫住他的心魂?

  在他離開巴黎時,他並沒有料想到會在台灣遭逢這樣餘波蕩漾的心情;而現在,他  卻更加深了要留在台灣長住的意念。

  剛起床的江母,悄悄地步人畫室,沙啞的聲音問:「寄鴻,你都還沒睡啊?」

  寄鴻收回四處奔散的思緒,回首望著母親。

  「媽,早安!」

  「怎麼不去睡一下?是不是在煩惱什麼?」

  「沒有,沒事!媽,不要胡思亂想。」

  江母打了個呵欠,轉身欲踱出畫室,邊說:「我去煮點稀飯,再下樓去買些小菜、  油條,蓓雅最近愛上這種中國早餐了;寄鴻,你也吃一些再去睡?」

  「嗯,好啊!」

  寄鴻想起下午的約,又馬上喊住母親:「媽,下午我去替一位朋友作畫,你可不可  以帶蓓雅出去逛逛街?我晚上一定回來吃飯。」

  「好吧!你早點回來,多花點時間陪女兒,別鎮日這樣忙來跑去的!」

  寄鴻內心有著愧疚,他聲音變得很低,又說:「以後的星期六下午,可能我都得出  去……」

  「每個星期六?」

  「媽,你別擔心嘛!反正我每天晚上都會抽出時間陪陪蓓雅,只是比較沒有白天時  間帶她出去玩。」

  如子莫若母,作母親的已察覺出兒子臉上異樣的喜色,便打趣地問:「該不會交女  朋友了吧?」

  寄鴻一怔,半天答不出話來。

  「寄鴻,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唉!我又能怎麼說呢?蓓雅就交給我吧!你去忙你  的!」

  「謝謝媽!」

  江母剛跨出房門,又不放心地反身過來說:「你也離婚了,交女朋友是好事,如果  有鍾意的,帶回家裡來給媽餚看!」

  「媽,還早嘛!」

  正說著話,穿著睡衣、揉著惺忪雙眼的小蓓雅,已從臥室內走出。

  「你們大人講話,為什麼都那麼大聲?」

  蓓雅嬌聲抱怨著,一副人見人憐的可愛模樣。

  寄鴻蹲下來,用食指敲了她的小鼻子一下,然後將女兒抱起:「哎喲,小寶貝,吵  醒你啦?是爸爸不好,來,打爸爸嘴巴!」

  寄鴻拉著蓓雅的小手直往自己下巴上輕打,一下子便把蓓雅逗得開懷大笑。

  「小孩打大人,大人又不會痛!」

  「誰說的?好痛好痛!爸爸要哭了!」

  「PAPA……」

  蓓雅撒嬌地雙臂摟住寄鴻的脖子,又一連香吻著。

  「好了,該去刷牙洗臉了!」

  寄鴻放下蓓雅,蓓雅又往奶奶懷裡鑽去。

  「奶奶,我要吃長長、脆脆的中國麵包!」

  江母被逗笑得合不攏嘴,半責備道:「它叫作油條!怎麼老記不起來?」

  蓓雅又拉著奶奶的手,一連搖晃著說:「奶奶,老師說今天要帶圖畫筆,要上圖畫  課!」

  「好好!奶奶去替你準備!」

  「快快啦!上課要遲到了!」

  「別拉哪!奶奶手要斷了!不會遲到,別亂吼亂叫的,時間還早嘛!來,去刷牙!

  」

  祖孫兩人有說有笑地往浴室走去了,望著這幅天倫之樂的景象,寄鴻不禁又感傷起  來。

  大人離婚,小孩子永遠是無辜的受害者。

  當然,這世界上沒有第二個人能夠百分之百完全替代蓓雅的母親,但是寄鴻想,他  將盡心盡力給蓓雅完整的愛,他如果再婚的話,蓓雅將是第一個前提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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