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渴望再擁有第二次的愛情。
而且他深信,如果他愛上一位女孩,而對方也深愛著他的話,當然也會全心無私地 去愛蓓雅!
紛雜的思緒又像飛絮般飄散,寄鴻努力地想保持頭腦的清醒冷靜。
他望著畫布上已接近完成的油畫,他滿意地笑了,然後朝窗外的淡藍天空伸了下懶 腰。
他不怕等待。
他好久沒有這種望眼欲穿的感覺了,他好像又回到年少初戀的時候,那澀澀甜甜
的感覺重湧心頭。
然而,他到底又想幹什麼呢?楚禾珊畢竟還是唐太太的身份,而唐偉生則是他的老 同學!
為什麼命運之神如此作弄人呢?為什麼人的一生要面對這麼多感情挫折和無助?
他試圖要說服自己,也試圖想找出一個借口,是的,他只是要去替禾珊作畫,他只 要能看見她那張脫凡超塵的姣好容顏就夠了;其他的,他不在乎、不在乎……然而他失 敗了,他面對著自己最深層的內心世界,他知道他的靈魂已被佔據,他愈陷愈深…… ***
這整整一個星期以來,唐家一直籠罩在一股凝窒的氣氛之中,磨人的異樣闐靜,充 斥在那些名貴的豪華傢俱之間,像一場更大風暴的來臨前夕。
唐偉生在對自己的妻子逞暴洩慾之後,整整有四天四夜沒有回過家;等他在一天清 晨又若無其事地出現時,他悄悄地在禾珊的梳妝台上,放了一隻精緻、藍色絨面的長條 形珠寶盒。
禾珊趁偉生不在家時,也作了措施準備,她已搬到隔壁的客房裡去睡。
她當然看見了梳妝台上的那只禮盒,只是她連去打開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閉上眼 睛猜都猜得出,那裡面一定又是一隻名貴手錶、或是鑲鑽手鏈,或是一克拉鑽石墜子項 煉之類的,這是唐偉生慣用於安撫她的伎倆。
她的珠寶盒、銀行保險箱裡,到底有多少這一類的珠玉鑽飾,她數也數不清,更從 來無心去理會。
唐偉生畢竟是唐偉生,他會的也不過是這一種企圖以金錢打動人心的幼稚心理!
連著三夜沒有同房,唐偉生也按捺不住了,但是他試圖抑住了脾氣,只裝作委屈地 問她:「你這是什麼意思?」
禾珊連抬眼看他都懶,把臉別過去說:「應該問你自己啊:」
「你?!你別太過分!」
禾珊充滿憤怒怨恨的眼神,直直看進他的眼瞳裡,咬牙切齒地說:「我過分?你對 我的所作所為,都不算過分?」
偉生自知理虧,惱羞成怒地提高了聲音。
「我們終究是夫妻!」
禾珊起而反擊他說:「夫妻?!夫妻是這麼當的嗎?要不要把這些事去告訴你的父 母親,告訴你的所有親戚朋友,讓他們自己來評評理,我們這種夫妻關係正常嗎?」
「你?!」
偉生惱怒地掄起手掌,作勢要摑禾珊。
「你打呀!打呀!我還在乎嗎?」
禾珊一臉凜然正氣,腰挺得直直的,把臉迎了過去。
偉生頹然放下手,氣極怒盛地吼道:「你別逼我!」
「我逼你又怎麼樣?我不怕跟你一起上法庭,我今天要不是還顧點情分,我早就去 告你了!」
偉生把兩手在空中一揮,虛張聲勢地叫吼著:「你到底想怎麼樣?」
「你說呢?」
「你想離婚?」
「你放心!我不會拿你半毛錢的!」
「哼!你別想!夫妻做愛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我也只不過是性慾強了點、動作 粗魯了些,你想這些就足夠作你提出離婚的理由、證據嗎?」
禾珊將淚水都往肚內吞,字句從牙縫間迸出:「要不要試試看?」
偉生仍盛氣凌人地冷笑道:「哈!你提出證據啊!最好拍一些照片、弄些特寫鏡頭 什麼的,否則,誰相信你?」
禾珊氣得全身發顫,握緊了雙拳咆哮道:「唐偉生,你下流!無恥!」
偉生狂笑不已,逼近前來說:「禾珊,你生氣起來真是美麗動人!夫妻嘛,你幹嘛 這麼反應過度?氣生完就算了,我們別再鬧了好不好?」
偉生想伸手碰她,她轉身避開了。
「天下沒有一個丈夫,是像你這樣對待妻子的!」
看禾珊仍一臉嚴肅寒意,偉生自討沒趣,又揚起懊惱的聲音。
「那天下的妻子就有像你這麼當的嗎?你無法滿足你的丈夫,甚至,我還覺得你對 性愛根本感到噁心、沒興趣,那你是否又盡到作妻子的責任?」
禾珊反唇譏諷道:「你要我做的,已經超過一個妻子的責任,你當我是什麼?免費 陪宿的妓女嗎?
你想滿足、你想玩性愛花樣,請你到外面去找妓女,但是請你別再碰我,免得又髒 了我的身體!」
禾珊撕心扯肺地怒喊著,臉上已充滿屈辱的淚水。
兩年的婚姻,一向慍馴的禾珊不曾這麼激烈地跟他針鋒相對過,偉生一時也傻了眼 ,待回過神,便惱羞成怒地大吼一句:「你不可理喻!」
說完,便大步走出門外,把房門摔得漫天價響。
禾珊再也忍不住如泉奔流的淚水,掩面痛哭失聲。
她踉蹌地奔到門前將門反鎖,然後傷心欲絕地撲向枕上,淚水馬上便浸濕了一片。
她用枕頭一角蒙住嘴,放情恣意她哭個夠,好似要把這兩年來的所有痛苦、委屈、 憤怒要一次哭個夠:她捶胸頓足,卻也無法將心中的航髒、污穢感覺,用淚水清洗滌淨 !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哭得全身乏力,然後迷迷糊糊地睡去。
她聽見房門上有人敲著,瑪莉的聲音在門外低喚:「太太,起來吃飯了!太太…… 」
她身心俱疲,淚水浸潤著她的臉頰,她無心無緒地說:「走開!走開!我不吃…… 」
這個婚姻,是她一生之中所犯的最大錯誤,是她自己作繭自縛,怨不得別人!
她只恨唐偉生的喪心病狂,她真想一死了之,再也不願看見他那張猙獰可惡的面目 !
但是一死了之又能解決什麼?只徒留她親人傷心,而唐偉生大不了再去找個女人作 第二任妻子,繼續為所欲為;她若一死只是徒讓他有個脫罪的借口。
她真恨自己,兩年前一時沖昏頭,沒有考慮清楚便一頭栽進這樁不幸福的婚姻,而 要痛苦一輩子!
她心亂如麻、漫無頭緒,她究竟該怎麼辦?離婚?但是唐偉生又怎麼肯輕易放過她 ?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厭倦,她多麼希望這一切在一覺醒來之後,只不過是噩夢一場, 但是她卻必須天天面對,不管是睡著或醒著……她的意識變得模糊不清,眼皮重若千斤 。
門外又有人來敲,她從半睡半醒中睜開眼,聽見瑪莉在門外低喚。
「太太,你有客人來!」
「不見!我誰也不見……」
「是江先生,他來畫畫:」
是江寄鴻?她微吃一驚。
「叫他在樓下等,我馬上下去。」
她竟然忘了這一天是週末,她約了江寄鴻來,結果跟偉生這一吵一哭,竟忘得一干 二淨!
禾珊連忙下床來,衝進浴室裡端視著鏡中的自己,好一幅慘不卒睹的模樣,她把兩 只眼袋都哭腫了!
她連忙用清水潑洗著臉,然後換上一套素簡的家居服,又在臉上塗了一層薄妝,這 才匆忙下樓去。
「晦,禾珊,沒打擾你睡午覺吧?」
見禾珊下摟來,寄鴻難掩欣喜之色地睇睨著她。
「沒……坐啊!」
禾珊躲避著他的日光,深怕浮腫的眼皮透露了心事。
瑪莉用托盤送來了一大壺冰鎮檸檬茶,禾珊沉眼問:「先生呢?」
「早上就出去了,說晚上不回來吃飯。」
「好!沒你事了,我跟江先生有事要做,你回房去吧,沒事別來打擾!」
「噢!」
瑪莉進房去了,客廳偌大的空間裡,禾珊和寄鴻隔著一張玻璃茶几對坐。
「天氣熱,喝點檸檬茶吧!」
她動手替兩人倒著冷飲,眼神斂得很低。
「你還好吧?」
寄鴻終究看出了什麼,禾珊更加無措不安起來。
「沒、沒事……」
「你好像剛哭過?」
寄鴻盯看著她,地無處遁逃,眼眶中又閃爍著遲疑不定的晶瑩淚光。
「你為什麼這麼不快樂?可以告訴我嗎?」
她不想再偽裝下去,兩串清淚便直淌下來。
「只要這個婚姻存在一天,我就一天不快樂!」
她說得直接,寄鴻倒接不上話,最後只頹然歎口氣。
「對不起,寄鴻,不該讓我的事影響你!」
「不,我想知道!」
「為什麼?」
她從薄薄淚眼中尋思望著他,不願自己的痛苦變成別人的負擔。
「因為……因為我想做你的朋友!」
他支支吾吾起來,將深情的日光移了開去。
禾珊當然可以讀出他那無語的眼神中,所放射出的特殊情愫,她感到一陣溫暖,然 而卻仍無法逾越、接受。
「我們本來就是朋友。」
禾珊的聲音充滿落寞,還有踟躕。
寄鴻盡量不著痕跡地說:「其實那一天在這裡的夜宴裡,我從老同學口中多少也聽 到你跟偉生婚姻不幸福的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