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知道什麼?」
禾珊的臉因激動而呈嫣紅,她深怕無恥如偉生之流,竟敢將房中醜事在外面到處宣 揚。
「沒有,就知道這麼一回事,我還以為是老同學嫉妒你們的優渥生活,故意說的酸 話!」
禾珊輕愁翳眼,淡漠地說:「不是流言,是事實……」
寄鴻見禾珊沒再說下去,便急說:「對不起,我不該過問太多!」
禾珊低首拭淚,輕輕搖著頭。
見她梨花帶淚、楚楚可人的模樣,更添一分女性的嬌柔,寄鴻不禁有股想上前去摟 住她、給她保護、給她安慰、給她依靠的衝動,但是禮教和理智讓他沉寂下來。
良久,寄鴻滿心誠摯地說:「禾珊,每個人都需要朋友,如果你願意把我當作朋友 ,我會是個很有耐心的傾訴對象,也許我幫不上忙,但是你心情會好過一些!」
禾珊抬起朦朧淚眼,她看見一臉儘是隱痛關心的寄鴻,她突然好像在黑夜狂海中找 到一隻救溺的有力臂膀,他那難以啟口的暗慕深情,令她心旌悸動、泫然輕顫。
她拭去淚珠,努力露出一絲笑容。
「謝謝你,寄鴻。」
「別謝我,你有困難,可以隨時來找我!」
她輕輕點著頭,再抬起眼時,她以難得的詼諧口吻,笑著對寄鴻說:「好了!你可 不是來當我的心理醫生的,別忘了你今天來的主要目的!」
寄鴻投以一抹溫煦如燦陽的真摯微笑,沉穩地說:「沒忘,你看,我把顏料都帶來 了!」
「那你打算怎麼畫我?」
禾珊的心情顯得輕快不少。
「嗯,就坐在壁爐旁邊好了!」
「可惜,那一幅「月光夜宴」不在了。」
經禾珊這一說,兩人不約而同望了壁爐上那空空的畫框一眼。
「警方有什麼結果嗎?」
寄鴻一面架設起畫架,一面問道。
「還是查不出來,保險公司已準備付賠償費。哼,唐偉生狡猾精明,最後仍是贏家 !」
「不一定吧!」
寄鴻突然脫口而出,禾珊納悶地望向他問:「為什麼你說不一定?」
「呃……沒什麼,我隨口說說而已!」
他似在安撫她,又是粲然一笑。
「那我們可以開始了吧?你打算要畫多久?」
「嗯,一次兩個小時就好了,我還得回去陪我女兒!」
禾珊情不自禁地由衷說:「你女兒長得好可愛,你回國那一天,我在電視新聞上看 到她,真希望有一天能跟她見面!」
寄鴻一面調整畫架位置,一面說:「好啊!她生日快到了,你願不願意到我家來?
」
「那真是太好了!我一定要去挑一樣最特別的禮物!」
看著禾珊一下子又雀躍如少女,他忍不住多欣賞了兩眼,卻又故意皺著眉頭、裝作 苦惱地說:「在你送我女兒最特別的禮物之前,你可不可以先替我做一件最特別的事?
」
「怎麼啦?」
「你可不可以去換上那天宴會穿的那件紫紗晚禮服,我想畫出你那夜的樣子!」
禾珊滿眼笑意地瞅住他,低聲抗議道:「嫌我現在樣子太醜,就直說嘛!」
寄鴻卻一本正經地說:「不!你穿什麼都好看,只是耶件紫衣,是我對你的第一印 象。」
「好吧!聽你的就是!」
禾珊滿心愉悅地上樓去換衣,寄鴻把畫架設好,不經意又瞥見那具沒有畫面的畫框 所佔據的空間。他緩緩地向壁爐踱近前去。
當禾珊換好衣服下樓來時,她看見寄鴻正用手帕擦著雙手上的黑污,忍不住揶揄他 道:「怎麼了,大畫家?還沒動手畫,先就弄髒手了?」
「不是!我對你家這座大壁爐童心大發,想研究一下!」
禾珊遞給他一盒紙巾,望了壁爐一眼,漠然地說:「那壁爐假得就跟唐偉生的為人 一樣,都是注重表面工夫;台灣這麼熱,哪用得上壁爐?他有樣學樣,連煙囪都仿得一 模一樣,過耶誕節時,好像聖誕老人會從煙囪裡下來送金銀財寶似的!」
寄鴻被禾珊的話逗得大笑起來,兩個人都有同感,他們之間的距離又拉近許多。
兩人默默地互規片刻,卻又生怕尷尬地避了開去。
「現在可以開始畫了嗎?」
禾珊依著寄鴻的指示,在壁爐旁的一張仿古宮廷椅上側坐,然後沉靜的臉轉過來凝 視著他的方向。
「禾珊,你看向我,然後想著可以令你感到快樂,卻又有一絲悲傷的事,讓你的表 情自然流露出悲喜交集的沉思模樣:好,這樣很好,不要動了……」
這其實並不難,禾珊只要想起自己不愉快的痛苦婚姻,然後又望著對她總是欲言又 止的寄鴻,她的心情,就會照在他的畫上。
她忘情地凝視著他,日光繾綣,柔情款款。
而寄鴻為捕捉這一剎,也忘情地拿起炭筆迅速地在白色畫布上勾繪著輪廓。
第六章
「月光夜宴」失竊已經一個月之久了。
唐偉生所投保的產物保險公司,在經過一個月之久的深入調查,最後也在提不出「 反證」的情況之下,同意在近期內支付兩百萬元保險賠償金。
唐偉生的貿易生意已做得可有可無,他最大的興趣是在股票市場上,由於他獨特的 賭徒眼光,和大膽近似亡命的大手筆作風,在其他投資人哀歎連連之際,他卻賺進了不 少暴利。
這一陣子他在股票市場流連忘返,賺錢之餘,夜夜在酒色歡場笙歌舞影,一個星期 難得回唐家別墅一趟。
禾珊倒樂得清靜,也不必擔心又受偉生騷擾,依舊把日子排得滿滿,學畫、看畫展 、上健身房,或是約潘展出來喝個下午茶,生活反而正常、清淡起來。
寄鴻照例每個週末下午到唐家替禾珊作畫,唐偉生也知道這件事,似乎都刻意避著 和寄鴻、禾珊三人共處的尷尬場面,便絕對不在星期六下午回家。
有關寄鴻的新聞報導,也不再像初時那般老在個人私事上打轉,而有關「月光夜宴 」失竊的事,也逐漸疲乏消寂下來,現在記者們關心的是:江寄鴻究竟會決定到師大或 藝術學院任教?
然而就在這一切新聞風波逐漸平息之際,「月光夜宴」這幅名畫,竟又掀起另一波 風潮。
那原本是個稀鬆平常的日子,然而唐家卻因唐偉生的突然返家,又再次籠罩著緊張 氣氛。
晚間還不到十一點,唐偉生喝得醉醺醺地回家來,女傭瑪莉眼見這一夜又即將不得 安寧,便來到客廳向仍在看電視的禾珊說:「太太,如果沒事,我要去睡了。」
禾珊仍舊睡在客房裡,但是她故意拖延著上樓的時間,以免又跟偉生碰個正著。
「把防盜系統開上,就去睡吧!」
瑪莉退下了,禾珊繼續漫無意識地盯著電視螢幕,究竟在演些什麼節目,她根本沒 看進去。
一直到十二點半,電視也收播了,她聽摟上的偉生沒了動靜,這才忐忑不安地步上 樓梯。
待她步進客房、扭亮電燈,這才看見穿著一件浴袍的偉生坐在床沿等她,她想奪門 而出,卻已來不及了。
酒臭沖天的偉生一手接住門板、一手攫住她說:「你不覺得,我們夫妻倆已經很久 沒行周公之禮了?」
她驚惶地開上眼,把身子緊貼在門板上,口氣卻異樣堅決地說:「你最好別碰我!
」
「你幹嘛這麼怕我?」
「我並不怕你,有法律在保護我!」
她昂起下巴,怒目瞪視著偉生。
「法律?!你又跟我談法律?」.
他伸出一手按在她右胸上,禾珊卻出其不意,將他猛然往後一堆,偉生踉蹌地退了 幾步,加上醉意,令他更無法平衡住自己。
禾珊乘機衝向書桌旁,掄起一把尖銳的拆信刀。
偉生站穩後,看見自衛著的禾珊,開始冷笑起來。
「你不覺得這太可笑了?要是報紙上刊登出來會怎麼樣?丈大求歡不遂,妻子拿刀 行兇?哈哈……」
禾珊卻是一臉嚴肅認真。
「你不要過來!」
「怎麼?你當真要捅我幾刀?」
禾珊微顫著唇音說:「如果必要的話,即使到了法院我說不通,我也寧願以殺人罪 被關!」
雙方僵持了片刻,偉生這才放棄地罵道:「媽的!別裝得那麼一副聖潔玉女的清高 模樣,你在床上那種冷冰冰的樣子,我是看得起你才碰你,在外面只要有錢,什麼女人 弄不到?」
「出去!」
禾珊失聲怒吼著,她握著拆信刀的手一直打著哆嗦。
偉生哼了一聲,便無趣地踱出房門;禾珊連忙將門鎖上,又用一把椅子頂住門手把 。
她坐在床上全身顫抖,關掉房燈以後,她手上依舊握著那把拆信刀,她用被單將自 己緊緊裹住。
在黑暗中,她睜大著眼珠,深怕酒醉的偉生又突然來襲。她隱隱聽見偉生在隔壁房 裹走動著,不時還夾雜著幾句咒罵,然後便是闐靜無息。
當主臥房裡隱約傳來偉生的打鼾聲之後,禾珊這才放鬆警戒,整個人突然崩潰似地 飲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