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瞪他一眼,續問道:「你殺謝香綺,我沒有話說,但是朱絑對我們尚未有貢獻,你為什麼把她也殺了?」
「我沒有殺她。」
女子睨他一眼,擺明不相信他的話。
「我真的沒有。」長者搖頭,沉吟道:「我猜她應該是受不了藥效,神志不清,才會一頭栽進海裡。」
「你既然知道她承受不了,為什麼還要給她那麼重劑量的藥?」
「你知道什麼!那女人對我們有所懷疑,如果不給她下重藥,難道你要讓注她出去大聲嚷嚷嗎?」他們相互對峙著,良久,長者緩慢地吐氣。
「好吧,我承認,這件事我太急切、太大意了。但是事情已經發生,再追究也於事無補,頂多我以後更小心就是。你也別再生氣了,盡快去把那筆遺產弄到手,這對你我都好。」長者溫言相待,女子也不好惡言相向。
「知道了。」她回答。
黃昏的夕陽透過窗欞灑落,他們分坐兩隅,心中各有所思,千回百轉的心思已不若以往般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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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老,你在忙嗎?」
夏昱人用手捂著鼻子,在解剖室外探頭,沒有走進去的意思。
「是誰在外面?」
「是我夏昱人。你忙嗎?可以出來一下嗎?」
「喔,等等呀,我就來。」半晌,從裡頭走出一個年近古稀的老人家,一頭白髮,連眉毛部白了。「進來呀,你幹麼杵在那裡?」
「不用了,彭老,你忙完了嗎?我想和你談談。」
「是要談你讓人送來的那兩具屍體?那就進來。」
「彭老,您老就別為難我了。」夏昱人苦笑。
「又是為了那小妮子?」他瞭然地打鼻子裡出氣,「我就是不明白,解剖室的味道又怎麼了?不喜歡聞,那就別跟嘛。」
「彭老,您老人家別和小女孩計較好吧?就當看我面子可以嗎?」一直沒有告訴彭老,那次小墨來解剖室,出去後就直奔廁所,大吐特吐起來。
不論小墨那天是吃壞肚子,抑或真受不得解剖室的味道,他都不願再冒險,不想再經歷自己在女廁外坐立難安的心情。
「就當我拜託您,去換套衣服,我在外頭等您。」
「還要換衣服?!」彭老叫道,嘀嘀咕咕往內走,「毛病真多。」
夏昱人歉然地笑著,身子往後退,再離解剖室遠點,小心不讓自己沾上解剖室裡的死人味──小墨的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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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墨在咖啡廳裡等著夏昱人帶法醫來。桌上一壺花草茶,由熱放到冷,她已經等得很不耐煩。
「討人厭的老頭子,一定又是他,像只烏龜一樣拖時間。」她嘟著嘴。
「小墨。」夏昱人拉著彭老,終於出現。
「嗨,阿昱,這邊!」
夏昱人拉著彭老過來,彭老不忙著坐下,直直走到小墨面前。
「臭丫頭,你剛剛偷罵我對不對?」他故意靠得她很近。
果然,小墨掐起鼻子。「才沒有,你坐好啦。」
「沒禮貌的小丫頭。」他撇嘴,頭探到她面前,「真的沒有?可是我覺得耳朵好癢,好像有人在罵我。」
那是你人緣太糟,得罪的人太多了。
「哦,你罵我,我聽見了!」彭老嚷道,身子傾斜,差一步就要跌到她身上去。
「討厭,你走開啦!」
夏昱人請服務生換一壺新茶,一回頭就瞧見彭老在戲弄小墨,他忙拉著他坐好。
「別玩了,彭老。」
「你就會讓她!」彭老對他吹鬍子瞪眼,「這小丫頭多沒禮貌你知道嗎?你你你的叫,也不懂得尊重我。」
「您老同一個小輩計較,不也為老不尊?」
「你……哼!」他氣呼呼地,又無言可辯。
「好了,別生氣,我們談正事要緊。」夏昱人溫言笑道──順手替他和小墨倒茶──隨即神色一正!「言歸正傳,我讓人送去的那兩具屍體和那些黃色藥丸,您查出什麼了嗎?」
「說到那兩具屍體,我倒要問你,怎麼連落海淹死和心臟病發的你都送來?下一回你不會連車禍死亡的也送來要我解剖吧?」
就算彭老借題發揮,夏昱人依舊含笑應對。
「您說他們一個是淹死,一個是心臟病發?」又是最平常的死因!
「抱歉,您知道,我最近在查一樁宗教殺人案,這兩位死者都是我調查的對象。他們的死因或許無甚怪奇,但是卻死得太過突然,尤其死亡時間巧合得匪夷所思。所以,我懷疑他們的死亡背後大有文章,才會請您解剖,希望找出原因。煩勞您老來解剖。
彭老停了半晌,好一會都沒有話說,然後他長長吐出一口氣。
「好,我老頭子今天算是服了你,我敬佩你修養好,我就老老實實的告訴你。沒錯!你的懷疑成真了,那兩個人的死亡背後的確大有文章。」
小墨好得意、好高興,有一種與有榮焉的喜悅。這個胡攪蠻纏的老頭,他在稱讚阿昱耶!小墨決定,以後對他好一點!
「那你就快說呀,有什麼文章?」她催促道。
你?「別插嘴,笨丫頭。」
「哼。」討人厭的臭老頭!
「的確?您用肯定語氣,莫非您有確切的證據?」夏昱人緩聲問。
「我當然有!」彭老自豪地仰起頭,「我詳細查過,死因不奇,但是我卻在她二人體內找到一樣有趣的東西。」
「是什麼?」小墨立刻追問。
「NBD3」
「嘎?」小墨怔住,表情有些呆楞,「那是什麼東西?」
彭老表情凝重。「是硝酸甘油和異山梨醇二硝酸鹽的混合品,一種治療心血管疾病的藥物。」
「我不太明白,」小墨一臉茫然地搖頭,「你扯這個做什麼?」他們又不讀醫。
「彭老特別提到這種藥品的來源,是因為它不尋常吧?」
「沒錯。NBD3是禁藥,早在四年前就被美國政府禁止使用。」
美國?夏昱人挑挑眉頭。
「好,NBD3是禁藥,應該被禁止使用,可是你在兩名死者身上發現,然後呢?你到底要說什麼?一次說完好不好?你這樣說說停停的吊人胃口,很氣人耶!」小墨不滿地叫道。彭老說話速度極慢,說完一句又要停上好久,停得人很不耐煩。
「我這不是要說了,你有點耐性好不好?」彭老對她皺眉瞪眼,續道:「我剛說過,硝酸甘油和異山梨醇二硝酸鹽是治療心血管疾病的處方劑,更正確的說,是治療和預防心絞痛的藥劑,它屬於醫師處方簍,配藥時須有確切的劑量標示,因為這兩種藥都會產生頭昏、頭暈,甚至視力模糊的副作用。」
夏昱人把一隻手蓋在小墨手背上,安撫她躁動不安的情緒,才使她沒開口打斷彭老的敘述。
「四年前,美國一個細菌學家利用一種微生物,巧妙地把硝酸甘油和異山梨黎醇,二硝酸結合,研發一種新的特效藥NBD3。
「細菌學家用一個心絞痛的病人作實驗,NBD3的效果極佳,病人立即止住心絞痛。但是作用力強的藥,副作用便高,病人昏昏沉沉視力模糊,最終昏睡過去。他沒有再醒來,兩個小時後,醫生宣佈死亡。」
小墨呆呆地看著他,然後反應過來似地驚呼一聲:「天哪!」
「在睡眠中無聲無息的死亡?」夏昱人聲音輕緩,像是問人,也像自問。
「沒有錯,」彭老點頭,語重心長地說:「服用過量的NBD3會置人於死。」
「呼,老天!」小墨長長地吐氣,而後仰頭問夏昱人:「在睡覺的時候死掉,你的被害人,有好幾個是這樣死的,對不對?」
夏昱人拉過她來,在她發心印下一吻。「聰明的女孩。」他說。
小墨一下脹紅了臉,垂下頭,不敢看任何人。
彭老不理會他們,自顧自地端起夏昱人倒的茶來喝,嘴角漾開滿足的笑,然後甘心地結論道:
「這件事在當時引起軒然大波,病人家屬執意要告細菌學家,雖然最後沒成功,但是美國當局立即將NBD3列為禁藥,禁止使用。那位細菌學家也黯然離開學校,從此不知所蹤。當然這件事也就被壓下來了。」
所以虎仔他們才查不到。「知道那位細菌學家叫什麼名字嗎?」
「好像叫安什麼的,」彭老聳一下肩,「忘了。」
「應該是叫安德森。」夏昱人念道。
「嘿,對,就是這名字!」彭老訝異,「咦?你怎麼會知道?四年前你還是個小警察吧?還是你有醫學界的朋友?」
夏昱人沒有回答,微微冷笑起來。事情愈來愈清楚了!
「還有什麼訊息嗎?」他問。
「你這小子倒精,是還有一件事。只不過,」彭老搔搔下巴,猶豫不決,「我也不確定這件事重要不重要。」
「你就說嘛,重不重要讓阿昱件判斷。」小墨慫恿道,換得夏昱人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