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忘了我們的計劃,有空時不妨去看看房子。有合適的就訂下來,只要有卅坪左右,拼花地板,鋁門窗就行,當然要注意附近的環境,我只能想到這些,其他的由你決定,錢的事不用擔心,可以先向何船長借貸,以後再核月攤還,有什麼事就去找他商量,他實在是位值得尊敬信賴的長者,更是一個值得深交的朋友。
告訴你一件極鮮的趣事,不久前在航行途中,船上的水手長和服務生為了一點小事吵架繼而動手開打,那水手長人高馬大,壯得像條牛,服務生根本不是對手,被接得連連後退,哪想這傢伙惱羞成怒,順手撈了把鉗子,狠命地照水手長砍去,不偏不倚地砸在水手長的嘴上,只見水手長血流如注,一下於變成兔唇的三瓣嘴,就像褲腳或裙邊脫了線裂個大縫一樣,大夥兒全嚇呆了,還是小李服明手快,衝過去用手死命地摀住水手長的嘴,一面命人立即去取針線(你當是什麼針哪?就是普通縫衣服的針哪!)然後一針一針的硬把個裂唇給縫攏了,你說奇不奇?現在大伙都管小李叫「蒙古大夫」,不過據我看,他的技術還真不賴,那個水手長的嘴唇不但已經長好了,也沒留下什麼疤痕,真是絕!要是當時不趕緊縫好等船靠岸再去找醫生,可能會變成殘廢,據說那水手長的嚎叫聲展得船身搖擺,怕連海龍王都給吵昏了頭呢!
好了,下次再談,吻你
祝好
你的阿漁
第八章
小李回來半個月後,打了個電話來,請我到他家吃飯,還約了其他同學,說是舉行一次小型的同學會。
我懷著狐疑的心情前往。
打從他回來後一直沒碰過面,不知道他和惠如之間的事怎麼樣了,心裡總在記掛著。
真看不出他是個城府很深、度量極大的人。一般丈夫不論自己怎麼胡搞亂來都可以,唯獨對妻子的要求極其嚴苛,一旦耳聞半點風聲,立即勃然大怒地興師問罪。像小李這樣.有雅量有涵養的人還真不多見,可能他是把隱痛藏在心底,將笑容呈在臉上的人,或許他是一個對感情十分執著的人,還是對愛的本身有異於常人的看法?
我到時屋裡已經是高朋滿座了,都是阿漁同班同學,有李青、大劉、小王、木瓜、雞皮,還有他們的太太孩子,坐了一屋子,好不熱鬧。
小李的樣子很愉快,他和我握手時手掌裡傳來的感情是由衷的,臉上的笑容是自然而出自內心的,彷彿在此刻看到我是他今天最高興的事一樣。
惠如看起來瘦了一些,她的眼神溫和略帶疲倦,在她眸子裡又浮現出那種難解的哀怨,我想過去找她聊聊,卻被一串尖聒的聲音打住。
「哎!季太太,好久不見啦,好吧?』』
我朝著眼前這位裝扮入時的女人呆望著,腦子裡擠命搜尋她的姓名。
「喲!真是貴人多忘事,我是安妮,李青的太大嘛,幾年前你還到我們家來過,在羅東。」
「哦──是李太大。」
「叫我安妮好了。」她熱絡地拉著我坐下,誇張地說著:「雖然我們一直沒碰面,我可是常常想著你呢。」
是嗎?我筆直地看著她,在她那張堆滿脂粉的臉上,實在撈不出多少真實性。
望著她那張有紅似白彩色續紛的臉孔,我忽然想起新婚夜晚上阿漁說我化過妝的臉象調色板,還真有幾分道理;想到這裡,我不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安妮眼尖,立刻抓住我問:
「什麼事好笑,說出來聽聽讓我也笑笑。」
糟了,我怎麼能說她的臉象調色板?可是不說出點原因來她是不會放過我的,正在著急時一眼瞅見小李,立即想到上回阿漁在信上提到他客串外科大夫縫人嘴巴的那回事,於是笑著向安妮說:
「讓小李自己講一定比較有趣。」
「我講什麼?」小李回過頭來問。
「說你當『蒙古大夫』的那碼事。」
「哦,是那件事哪,好,我講……」小李興致勃勃地點頭應允著,大家都以好奇的眼光期待著他的故事。
乘著大伙的注意力都轉移到小李身上時,我趕緊蹭到惠如身邊,俏聲地跟她說:「我們到屋裡去。」
太多的壅壓塞在嘴邊,一時竟不知從何說起,又怕用辭不妥會刺傷惠如的自尊心,最後只有說了一句最不著邊際的話:「惠如,你好嗎?」
「不好。我好痛苦、好亂。不過,最近這幾天我已經能用一種比較冷靜的頭腦來重新看自己和周圍的事情了。」她深深吐一口氣,蜷縮在床角幽幽地說著:「許多問題好像都離我遠了一些,不像先前那樣壓擠得我透不過氣來。」
「你指的是喪母之痛還是對愛情的迷亂?」
「都有。」她顯得很虛弱,聲音中透露著幾許無奈。「前不久,我病了一場,高燒不退,那些極度的恐怖和灼熱的火焰,都隨著我發燒的熱度而燃燒掉了,對母親的哀慟,對愛情的渴望都減少了許多。但是,我知道那並不表示我忘了楠楠,我只是拚命地逃躲,只怕一碰到他,我又會難以控制地投向他,就像一個病人並沒有徹底恢復健康一樣。主要是小李,他實在太好太癡情了,在我病中他日夜不離地守候著照顧著我,端湯奉藥,細心無比,不管我怎麼氣他,他都默默地承受下來,把滿腔的委屈與憤怒埋在心爐中燃燒,化為灰燼;為了我,他忍受一切,這是一份多麼珍貴卻又多麼沉重的愛情。有時候,我真希望他罵我幾句或向我吼兩聲……其實,在他回來那天我就直截了當地告訴他,我要離婚。」
「你真這麼說?」
「是啊,可是他說絕不答應,只有在一種情況之下才行得通──他死掉,那樣就是永久性的離婚,只要他活著一天絕不簽同意書,他還說他可以等,等我回心轉意,夫妻是、輩子的事,而情人只是短暫的火花,你看我還能說什麼呢?」
「能,當然能,你應該立即結束那段不正常的戀情。」
「我知道,可是感情這種事不像是你要一個人戒煙戒酒或革除某些生活上的惡習那麼容易哪,心儀,不怕你笑話,我實在忘不了腩腩,真的,他有一種特殊迷人的魅力,他能使我全然地揭去自尊與矜持,甚至不顧及道德廉恥,整個地溶化在他的熱情之中,我簡直沒法控制自己,有時候我幾乎對自己感到陌生,變得不認識我自己了。你知道嗎?你懂嗎?你說,如果這不是愛那會是什麼?為什麼我和小李之間就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為什麼我和他之間從來沒有過共鳴,也就是說從來沒通過電?」
「我看是小李這個人大深沉太含蓄了,或許你們對愛的需要不一樣,他給你的可能是真愛,你需要的卻是激情。」
「也許吧。」惠如輕喟一聲。「我喜歡稍微粗蠻一點的男人,也就是說能全然征服我、震盪我的那種。打個簡單的比喻,假如有個男人很有禮貌地問:我可以吻你嗎?你想多倒胃口?要吻就吻,即使事後挨一個耳光也值得,給他這麼一問,就算你心裡願意,也會變成不願意,你說對不對?」
「這個比喻很妙,不過不適用於你和小李身上。我覺得一開始你就對小李有成見,從不肯多去瞭解他一點,以前我以為他是個喳喳呼呼的傢伙,最近才發現他還真了不起。他的涵養、他的度量,都不是同年齡男人所能比的,只伯你是從小被慣壞了,處處以自我為中心,很少設身處地為別人想過,才會身在福中不知福。」
「也許吧……」
有人輕輕敲門,是小李,他探頭進來說要開飯了。
菜是由羽球館中來的自助餐,十分豐富。小李招呼著大伙取菜,又忙著倒酒倒汽水端給每個人。再看惠如,哪像女主人,倒像是客人,直挺挺地站著,面無表情,什麼都不管;菜還是小李替她撿好送到手上,又替她拉過一張椅子讓她坐下。
繞了桌子一圈,只挑了幾樣菜,這種西式自助餐的菜,看起來是琳琅滿目,吃起來卻差強人意。剛找了個位子坐下,那邊安妮又急忙地擠了過來,她的盤子裡堆得像座小山,光是豬排就有三塊。
「季太太,你一定聽說了何惠如的事吧?」她的表情十分暖昧;
「什麼事?」
「哎呀!就是她有外遇的那件事嘛。」她故意壓低了聲音加重了語氣說著。
「好像是你替她介紹的嘛?」
「哎喲!你可千萬別這麼說,那不變成金瓶梅裡的王媒婆啦!」她咬了一口豬排,塞了滿嘴。「大家一塊打打牌玩玩也就算了,哪曉得他們還真的搞起來了,那個黃樹楠根本不是什麼好東西,誰不曉得他是個大玩家?男人呀最沒良心,家裡有個美如天仙的太大還不知足,還要在外面打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