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姨太投池自盡了。」
「那她叫什麼名字呢?」
「您似乎對她非常有興趣?」呂老總管此刻瞇著的眼不是笑,而是猜疑。
「不,怎會?你瞧,湘紅院就在樓後,住得如此接近,我難免想知道她的事情。」華兒隨便編派了個理由。
呂老總管精明地揚著嘴角,手指按住「車」朝前行動。
「將軍,五姨太,您輸了。」
華兒倉皇地低首一瞧,頃刻間大半江山已毀去。
「您心不在焉,才導致這盤棋結束得這麼快。」
「老總管,我不甘心,再來一盤。」
呂老總管看出華兒的目的,他緩緩起身。
「四姨太姓元,名叫采葛,大多數下人都喚她作葛姨太。」
華兒遮口低呼,采葛果然是莫堯皇的妾。
「她為什麼要自盡?她腹中不是還有胎兒嗎?」華兒急忙追問。
呂老總管額頭一皺。「五姨太,老呂尚有要事待辦,先告辭了。」
「等一下!」華兒奔上前雙手攔住他。「老總管,你既然稱我一聲姨太,我應該有權利知道吧?是少爺害死她的嗎?告訴我啊!」
她急切想知道真相,想明白莫堯皇是否真是如此狠心、冷血。
「五姨太,你想從我這兒獲得什麼證明呢?我說是或者不是,不一定代表就是真相。」呂老總管宛如透視了華兒內心深處。
「可是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不會對我說謊。」
呂老總管無法正視華兒清澈的褐眸,他無奈地搖搖頭。
「五姨太,對不起,很多事還是少知道的好,告辭。」
華兒呆立原地。
老總管不肯明說,是不是意指莫堯皇確如外面所傳聞的狠毒?
她所愛的他,果真害死自己的妾嗎?
華兒失魂落魄地上樓,卻驚覺采葛不見蹤影。
她明明躺在床上睡午覺,她趁著她睡沉了,才敢請老總管前來。怎麼這會兒卻消失無蹤?
華兒裡裡外外巡了一遍,一個影子都沒尋著。
假如她下樓,背對樓梯的老總管或許不會察覺,但她應該會看見。
糟了,紅惜又不在,沒人幫她。如果讓別人見著采葛,麻煩可大了,她不能容許采葛被關進湘紅院。
顧不得莫堯皇的規定,華兒四處找尋采葛的下落。
不找還好,一找華兒才真正體驗到何采卿所說不假,莫府大的嚇人,更慘的是,她迷路了。
東西南北都搞不清,就算找到采葛她也找不到回蘅蕪樓的路。
忽然問,一聲尖叫劃破天際,華兒尋聲衝去。
但見一處廣大庭院裡,采葛怒視眈眈,步步逼近跌坐地面的劉袖琴。
「把我的孩子還給我!把我的孩子還給我!」采葛咬牙切齒地重複著。
「什麼孩子?我……我什麼都不知道,你的孩子不是我害死的!」劉袖琴不斷退後,驚嚇令她連站起來的力氣都失去了。
采葛瞬間撲上前,手腕扼住劉袖琴的頸子,欲置她於死地,劉袖琴絕美的臉容慘如槁灰,血色漸漸消褪。
周圍下人聚集得愈來愈多,是懼怕或不願,總之無人肯出手搭救。
華兒趕忙奔往采葛,拉開她緊箍的雙手。
「采葛,你醒醒,我是華兒啊!快住手!」
采葛鬆了手,失落靈魂的雙眼流下了淚水。
華兒抱緊她,忍不住也啜泣。
「別怕,我在這裡。我會保護你。」。
劉袖琴好不容易狼狽地站起來,手顫抖地指著采葛,唇瓣抖得厲害,問道:「元采葛不是死了嗎?怎麼可能出現?白華兒,你使了什麼妖術?」
「我沒有,她確實是四姨太,只是……只是精神有點恍惚。」
下人們一聽見采葛是四姨太,霎時退得老遠,眼神表情明顯含著懼駭。事隔兩年,沒見過采葛的也就罷了,見過的大概也早就記不得其容顏,所以他們才會如此無措。
看來事情鬧大了,這下她怎麼把采葛安然帶回蘅蕪樓?
「這裡是怎麼回事?吵得大廳都聽見了。」聞及這個憤怒的嗓音,華兒知道完了,采葛是帶不回去了。
采葛僵直的身軀定定仁立,悲涼的眸瞳鎖住了莫堯皇驚訝與憤恨的神情。
她的淚水停止了,抿直的唇線展開弧度,她笑了,但卻是充滿嘲弄的意味。
華兒第一次看見采葛臉上出現傻笑與悲傷以外的表情,然而她的嘲弄,仍然蘊藏哀傷的影兒。
「為什麼?為什麼你會在這裡?」莫堯皇蠱魅般的黑眸此時燃燒著熊熊大火,他步伐顫巍巍地接近采葛。
「這裡不是你該出現的地方!」莫堯皇大吼。「你該老死在湘紅院,你該嘗盡孤獨與絕望,你沒有資格在這裡!」
華兒感覺不太對,莫堯皇目光裡的理智正在急速消褪中。
他……他會失去控制!
「你這個背叛者!」莫堯皇勒住采葛的脖子,華兒使盡力氣要分開他們,但莫堯皇是個男人,力量不是華兒可敵。
采葛淚珠再次滾落,可是與先前不同,她是噙著笑意,兩手垂落,毫不抵抗。
剎那間,華兒有股錯覺,也許采葛想死在莫堯皇的手裡,她盼望由他親自解決她的生命。
不行,采葛不能死,不管她本人想不想死。快點,誰來幫幫她啊?
「少爺!」呂老總管以身體硬是隔開了莫堯皇的攻擊,莫堯皇不住地發抖,瑟縮在呂老總管懷中,口中唸唸有詞:「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還要傷害我?」
「少爺,別怕,別怕,有我老呂在這裡!」呂老總管不斷輕拍他的背。
華兒紅了眼,心似被擰住,痛得難以喘息。並非因為她看到了莫堯皇脆弱的一面而失望,而是對他的無助、悲傷感到難受。
他究竟背負著什麼過去,會讓他足以如此失控?
莫堯皇忽然閉眼,整個人昏厥過去。
「進福,快,去請大夫!」呂老總管焦急地吩咐。
「少爺!」華兒伸手欲幫忙攙住莫堯皇,卻被剛剛一直不插手的劉袖琴推到一旁。
「你想少爺被你那張臉嚇死啊!」她毫不留餘地地罵道,接著轉向下人們。
「你們這群笨手笨腳的,請你們來吃閒飯嗎?快把少爺扶到我的金欞館。」
劉袖琴勝利似地瞅了華兒幾眼,然而對於華兒身後的采葛,卻是連正眼也不敢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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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兒躡手躡腳鑽進金欞館附近的草叢,她的角度剛好可以看清房內的一舉一動。
大夫合眼靜聽莫堯皇的脈動,完畢,他自床沿起身。
「怎麼?大夫,少爺他沒事吧?」呂老總管著急問道。
「莫少爺只是一時激動,氣急攻心,沒有大礙,我開帖藥方,給他服個幾天就行了。」大夫迅速寫下處方。
「謝謝您!進福,送大夫。」呂老總管咐吩。
「到底發生什麼事?相公怎會無緣無故昏倒呢?」何采卿憂愁地撫著莫堯皇的額頭。
劉袖琴不是滋味,冷冷揮開她的手。
「這裡是我的金欞館,可不是你的瑟錦院,少碰相公。」
「什麼話?相公是咱們的,我為什麼碰不得?」何采卿不甘示弱喊著。
「二位堂嫂,可不可以不要吵了,讓堂哥好好休息。」莫堯學豎眉不悅。
劉袖琴與何采卿不情不願地噤聲。
「這話說回來,事情是怎麼發生的?」何采卿不放棄問道。
「還不是那個白華兒,不曉得她怎麼變的,竟然弄得出元采葛!」劉袖琴眸裡滿是氣惱與畏懼。
「采葛?她不是死了嗎?」何采卿訝異問道。
「元采葛是誰?」莫堯學朝呂老總管一問,但後者視線卻留在門外。「老總管?老總管?」
「啊?」呂老總管倏地回神。「您說什麼?」
「我是問元采葛……」
「我看堯學少爺您該回去休息了,您剛從朋友家回來,就遇上這事,也累了吧?」他沒讓莫堯學問完話,又打斷劉、何二人的對談。「琴姨太、三姨太,你們也折騰大半天了,回去休息吧!」
「休什麼息?這兒是我的地方,我當然得留下來照顧相公。」劉袖琴急欲打造自己的形象,讓莫堯皇再度回心轉意。因此莫堯皇醒來時,她一定得陪在身旁。
「我也要!」何采卿話一出口,劉袖琴狠狠瞪著她。
「二位姨太忘了嗎?明兒個縣老爺的夫人不是邀你們參加聚會嗎?倘若你們今晚徹夜照顧少爺,明天上妝可就難看多了。」呂老總管不愧是高手,一語射中女人最在乎的虛榮心。
縣夫人的聚會多是上流人士參與,其實說穿了,不過就是女人間的爭奇鬥艷、虛偽矯揉,但是這種事情大多數的女人總是不嫌煩。
「也對……」二人有了猶疑。
呂老總管乘勝追擊。「所以二位姨太今夜可要養足精神,少爺我來照顧就行了。」
「只好這樣了。」劉袖琴表面上勉為其難答應,其實心裡鬆了一口氣。唉!
想到相公今天的模樣,嚇死她了。真要她整晚守在相公身邊,她可吃不消,她本打算叫個女婢照看著,自己優閒去呢!「那我上別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