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目不斜視地看著,起初海角還不覺得有什麼,但漸漸的,他發現她的眼神是那樣專注,不加迴避也不掩飾,在那雙坦坦的眼眸裡,更不存半點嬉鬧玩笑的成分,這令他覺得他倆之間的氛圍變了,有種令人想閃躲但又更想沉溺的味道,灼灼的目光似誘引飛蛾的媚燈,拉著他不斷深陷。
他本是想迴避的,但戀著不走的雙眼卻有自己的主張,無論如何喚也喚不回,他聆聽自窗外傳來的沙沙聲響,在這一刻,他覺得外頭正燃燒著的,並不是秋葉,而是他那顆難以自拔的心。
「小姐,你在看什麼?」他沙啞地問。
「秘密。」她笑了笑,滿心歡喜地將他的笑容,和他的不自在全都存在心底。
海角著迷地看著出現在她頰畔的緋意,那顏色,就像清晨蔓布在東方天際的粉嫩晨彩,他忍不住伸出手想掬取,但遠處的敲門聲卻在這時響起。
像是魔咒遭解除般,海角匆匆收回即將碰觸到她的指尖,起身準備去應門,就在他轉身的那一瞬間,在眼角的餘光中,他在她眼中瞧見了一抹難以掩飾的失落。
偷偷摸摸站在霓裳房門前的童飛,邊留意著有無他人瞧見他來此,邊心急地再敲著門,直至海角帶著一副古怪的神色來應門時,他飛快地閃身進屋,而在進屋了後,他舉棋不定地猶豫了許久,最後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般,拉過海角,在他耳邊道出一大串霓裳知道後,肯定會跟天涯沒完沒了的家變起因。
「發生什麼事?」當海角帶著與先前截然不同的凝重臉色回來她的面前時,霓裳原本在雲端上的好心情,頓時跌回現實的地表。
他反覆思索,卻怎麼也找不到個較委婉的說法,更怕無論他再怎麼說,她也會氣得什麼病都不想養了。
看完了他的反應,已大概推敲出會讓他皺眉的原因後,霓裳冷冷地問。
「你老實說,我表哥又做了什麼?」在這座天壘城裡,除了她外,也就只有那個親戚能讓他出現這號表情。
「一定得說?」他愈想愈不妥,更怕她因此而氣壞了身子。
「海角,不管他做了什麼,我遲早都會知道也必須去解決。」她無奈地一手撫著額,「你告訴我,哪回不是這樣?」
「好吧。」不想讓她聽了後太過激動,他只好盡量只提重點,「城主將在城內舉辦比武招親。」
霓裳愕然地眼大了眼,「什麼?」
「小姐,你還病著,這事就留到日後再——」知道她的脾氣就和天涯一樣,像顆火燒的栗子般,不願說太多的海角才想敷衍而過,她卻抬起一掌阻止他。
「說。」她非得知道天涯又在搞什鬼,「一字不漏的說完。」
瞧了瞧她已然生怒的模樣,和她那雙固執的眼眸,沒法不說真話的海角,只好無奈地吐實。
「日前城主背著小姐,暗地裡對天宮所有的山頭髮帖,天壘城將舉辦比武招親,誰要能勝了小姐,城主就把小姐嫁給他,並且還把天壘城當作小姐的嫁妝。」
她慢條斯理地握緊了兩拳,「為什麼……這事我完全不知情?」
「這事是城主在小姐閉關辦公時做的,城主還下令全城封口,不許任何人告訴小姐這事。童飛總管是因不忍見城主這般瞞騙小姐,故才鬆口偷偷告知這事。」要不是童飛還有點良心,看在她總是為了城務忙得團團轉,不然童飛也不敢冒著被天涯逮到的風險來通風報訊。
「他連你都瞞?」眉心隱隱抽動的霓裳,再也忍不住地一掌重拍在床上,「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趁她忙得分身無暇,沒法去潑冷水,天涯就在外頭給她搞花樣?且這回他居然還串通了全城的人!
「童飛說,現下幾乎天宮每座山頭,都已派出人選正前來咱們天壘城。」再過幾日,就有一大票想得到天壘城的男人準備來此大顯身手了。
「我要宰了他——」氣得七竅生煙,只想出門鞭人的霓裳,在怒吼過後,因一時喘不過氣,而開始劇烈地悶咳。
海角見狀忙不迭地攬過她,伸手拍撫著她的背脊,心疼地聽她在他懷中咳得昏天暗地。
「把……把天壘城當嫁妝?」好不容易才咳完一回合,氣喘吁吁的霓裳捉著他的衣領問,「你聽聽他說的那是什麼話?他還像不像個城主?」
他想了想,「是不像。」實際上,是根本就沒有像過。
眼看著現下的狀況已是覆水難收,氣得牙癢癢的霓裳發現,在她婚事上頭,愈挫愈勇的天涯,已經由正大光明的幫她選親,改成玩陰的與她互鬥大法。
比、武、招、親?現下她病得跟只病貓沒兩樣,怎麼比呀?就算要她親自打發那一票男人,也得等她病癒再說呀,天涯分明就是想藉她生病這個時機,好讓那些平常打不過她的佔上風,再順順利利地把她嫁出去。
盛怒之餘,窩在海角懷中的她,拚命令自己必須得冷靜下來,速速想出個應對之道,不然到時她真會被不明不白的給嫁了出去。
她以指點點他的胸口,「海角,比武招親是在何時?」
「十日後。」海角低下頭,看她變臉似地換上了一副沉思的模樣,而後,她將雙目往上移,瞬也不瞬地看著他。
半晌過後,她露出一抹沉穩的笑意。
「十日後,我還是會像現在一樣,病得沒法下場參賽。」既然她不能下場去擺平那些男人,那她何不改派一個高手去削天涯的面子?
「小姐要我代小姐出賽?」海角轉眼想了想,總算有些明白她為何會這樣盯著他了。
「可以幫我嗎?」她一臉期待地問。
「是。」他一臉理所當然地接下她的命令。
「海角,我不要嫁人。」霓裳伸出兩手捉住他的衣襟,鄭重地向他聲明,「我一個都不要嫁,所以那日你一個都不可以輸。」
看著她眼底強烈的決心,未把絲毫情緒表現出來的海角,只是沉默地向她頷首。
「真的不可以輸喔。」她仍是不放心,就怕他會一個不小心把她給讓了出去。
「小姐請放心。」他淡淡地應著,扶著她躺回床上想讓她睡一會,但她卻拉著他的衣袖不放。
她的聲音裡充滿了不安,「海角,我是不是很任性?」向來都是她說什麼他就做什麼,他從不會反抗,更不會拒絕她,即使是覺得為難,他也不會說出口。
「小姐不會。」他邊說邊撫開她額際的發,以掌探了探它的溫度,而後把擱在小桌上的濕巾取來覆在她的額上。
「真的?」她直望著那張溫柔的臉龐,很想能夠聽他親口說上一回藏在心底的話。
「真的。」海角微笑地給她一個保證,「小姐儘管安心歇著,比武招親這事,小姐不需煩惱。」
怎麼安心歇著?現下光是想到那個令她頭大的比武招親,她就夠坐立難安了,但就在她這麼想的時候,坐在她身畔見她因這事而毫無睡意的海角,卻在她能夠開口反對前,伸手輕點了她的睡穴,強制性地迫她休息。
將她額上差點落下的濕巾重新放好後,海角輕撫著她的面頰,為先前那抹已錯失的嫣紅而感到遺憾,他輕輕側首,回想著方纔那些自聽到天涯幹了什麼事後,種種在心底油然而生的焦急與憤怒,但此刻,它們卻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因為她的任性。
她不會知道,有些事,礙於身份之別,他向來只能強迫自己去忍去讓,而無法去改變他所不願見的那些,一如先前那個目中無人,大剌剌地扛著聘禮來天壘城下聘,打他第一眼見到就只想賞個兩箭的駿伯侯。但即使知道駿伯侯配不上霓裳,身為家奴的他,卻對天涯的選擇無地置喙些什麼,他只能一如以往地仰賴霓裳的任性,再看她親自趕走那些天涯為她找來的男人,那些……他渴望能取而代之的男人。
在她為了她的性子而擔憂,怕會因此而為難了他時,她不會知道,他的心頭為此暖洋洋成一片,他很想告訴她,事實上,他很樂於她的任性。
因他,根本就不願將她拱手讓給任何人。
第三章
「怎麼是他?」天涯差點瞪凸了眼。
十日過後,盛大舉行比武招親的天壘城內,武校場四周的看台上擠得人山人海,場內也如天涯所盼地聚滿了來自天宮三山的求親者,可在比武的時辰一到,出現在場上的並非霓裳,而是令天涯作夢也沒想到的海角。
「表小姐還病著。」負責張羅比武招親的雷昂,一臉無奈地向他表示。
天涯愕指著場中人,「所以就由他代霓裳出馬?」
「是的。」霓裳不能上場,若是不讓海角上場,那這場比武招親是要怎麼比?參加就有獎嗎?
天涯一頭冷汗地盯審著靜站在場內的海角,此刻正兩手環著胸閉目養神,就等有人上台挑戰,在他面上,絲毫不見半分緊張或沒信心,仍舊從容沉穩得有如一泓深潭似的。天涯再轉過頭,迅速掂量了下頭那些正排著隊,待會即將上場與海角交手的人,而後,冷汗頓時佈滿額際的他,得到一個他極度不願承認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