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站在他倆間速速作出決定,「既然都沒人打得過海角,那我就不必嫁人了,這事到此為止,誰都不准再打了!」
「誰說——」天涯才想抗議,就遭霓裳冷眼狠狠一瞪。
「這是比武招親,而海角是代表我出賽的,你要是打敗了他就得娶我。」她一把扯住天涯的衣領,將金鞭抵在他的喉際,「你想娶我過門嗎?」
「當然不想!」彷彿被一盆寒月冰水潑過般,天涯被嚇得忙不迭地大聲否認。
「那不就得了?」她甩過頭,一手拎起裙擺,氣沖沖地跨過一地的狼藉打道回府。
「慢著,霓——」才想把她追回來的天涯,腳步一動,立即遭海角給擋住了去路。
「城主還想再打?」仍是沒放開手中之劍的海角,戾氣與怒意並未自眼中散去。
被他那雙眼瞪得渾身發毛的天涯,嚥了嚥口水,示誠地抬起兩掌。
「不了。」惹毛表妹是一回事,但若繼續惹毛這傢伙,恐怕他就真得蓋一座城來賠給他表妹了。
得了他的回答後,海角隨即收劍趕忙去追霓裳,因他知道,往常照這種情況定會同天涯大吵一頓的霓裳,為何今日會輕易放過天涯走得那麼快。
趕至她的房外一把推開門扇,才進門的海角,就見高舉著左臂的霓裳,原是打算拉開衣袖,但一見他後又迅速放下手將它拉下。
「小姐,請讓我看看你的手。」他努力平定下激動的氣息,上前柔聲地向她請求。
知道自己沒法騙過他,霓裳只好將左臂交給他,任他拉開她的衣袖,露出只是被些許鞭風掃過,就劃過一大道血痕的手臂,他當下不忍地鎖緊了眉心,匆匆取來藥箱後,扶她到一旁坐下,站在她身旁小心地處理她的傷口。
霓裳仰起臉龐,深深地看著這名只有他知道她受了傷的男人,一直以來,他都在看著她,她的一舉一動,永遠都在他的眼下,他人所看不見的,他全都看得見,她的心情好與不好,她想做些什麼,這個知心且離她最近的男人,他全都知道,但……
他為什麼就是看不出她的心思呢?
「海角,你不問我嗎?」她幽幽地問。
「問小姐什麼?」忙著幫她敷上藥粉止血的海角,並沒有抬首看她。
「我的心上人是誰。」她冷不防地脫口而出。
手邊的動作,因她的話而止頓了好一會,半晌,他沉默地將她的傷臂裹上紗布。
她忍不住想知道,「你是不敢問還是不想問?」
自那日她說出她有心上人起,全天壘城都在猜她的心上人是誰,獨獨他什麼反應都沒有,那模樣,好像他一點都不在乎似的,可以他今日的表現來看,她知道他並不是不在乎的,他也不是只守著她的命令,對她毫無感覺的,不然向來不介意他人的他,也不會為了她而欲置天涯於死地。
她不過是想知道,他到底將她……擱擺在他心上的哪個地方。
將紗布綁好後,海角抬首迎上她的眼,她不禁深深屏住了氣息,準備迎接接下來會出現的期待或是失望,然而他只是抬手伸出一指,萬般忍抑地輕撫著她的唇,這讓她看不出一語不發的他在想些什麼,也沒法自那雙深邃的黑眸中得到半點蛛絲馬跡。
鳥兒拍掀羽翅的響音傳進他倆的耳底,海角別開臉龐走至窗邊迎來報訊的信鴿,任悵然若失的她怔站在原地。
「小姐,織女城城主來信。」將信筒取下後,他將信條遞給她,彷彿方才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
陣陣刺痛的感覺,一點一滴地在霓裳的心底蔓延,她壓下那份已經熟悉到令她快窒息的癘戚,接過他手中的信條,像要攀住根浮木般地,將心神集中在信條上風破曉所寫的字跡上,好逼自己去遺忘方纔他那張冷漠的臉龐。
「霓裳!」一路喊至她房裡的天涯,在打算拉她一道去擺平那些求親者時,兩腳才踏進房內,就看到霓裳站在窗邊朝下頭吩咐。
「來人,備馬。」
他呆呆地問:「你要上哪?」
「破曉哥哥來信叫我去看看山口的城門築得如何了,我沒空留在這陪你胡鬧。」她揚了揚手中的信條,說完話後,一手按著窗緣,輕巧地躍過窗扇。
也跟著跳下去的天涯,忙不迭地追問:「慢著,你是想教我怎麼同那些來求親的人交代?」
「樓子既然是你捅的,那就自己擺平。」在下人牽來馬匹後,她邊說邊翻身上馬。
天涯差點被她的舉動給嚇短了十年的壽命。
「霓裳,你不敢騎馬!」自她十三歲那年,朝露夫人失足墜馬而死後,她就對騎馬懷有某種程度的恐懼感,因此平常若是要出遠門,不是由他親自載著她,就是海角抱著她騎,若是他倆都不在,不管路途再遠,她情願用走的就是不願騎馬。
「誰說的?」帶著負氣的成分,她一手扯過手中的馬韁,兩腳往馬腹一夾。
「等等,你先慢著,不要衝動——」來不及攔住她的天涯,趕緊回頭找著她的跟班,「海角!」
早已衝去馬廄的海角,在下一刻策馬馳過天涯的身旁,如一柄疾射而出的飛箭,直奔向疾馳出城的霓裳。
為了顧及她的顏面,讓她出了天壘城在來到山道上時,一路上都守在她身後的海角,才加快了馬速輕鬆地超越不善騎馬的她,但在她不打算停馬時,他索性騎近她的身旁,健臂一摟,硬是抱著她的腰強行將她拉過來與他共乘一騎,並將不停掙動的她緊按在懷中。
「我可以騎的!」不想在這時與他相處的霓裳,使勁地推抵著他的胸膛,可卻敵不過他的力道。
「小姐受了傷。」海角淡淡地解釋,將她按在懷中的大掌,無論她再如何閃躲或是推拒,就是怎麼也不肯讓。
困在他懷中,悲喜任他揉捏,一顆心也因他而擺盪的霓裳,覺得現下的自己像只困獸,捉住她的人並不想留住她,可又不肯放她走,又或許,這座牢籠本就是她親造的,從一開始,就是她將自己給困在裡頭不願離開。
許久過後,她幽怨地看著他的臉龐,但他仍舊沒有低首看她一眼,也沒有多話,他只是放慢了馬速,專心挑撿著較好走的坦道,好讓懷中的她能感到舒適點,這讓她忍不住揪緊了他的衣襟,埋怨地將臉埋在他胸前,靜靜聆聽著自他胸膛裡傳來,那一陣陣……
不誠實的心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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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海角沉默地趕至三山山口,三道山門中處於最上頭的第三道山門後,霓裳立即下馬走向正等著她前來巡察的工頭,被她留在原處的海角,在審視了她的背影一會後,不放心地也跟上。
築於兩處高聳山頭間的第三道山門,正巧處於斷口中,兩扇由她集資並耗費無數人力,才打造完成的巨大銅門,已在斷口中高高聳立而起,照射在銅門上的曰光,讓銅門反射的光芒遠在數里外就看得見,而就在門外五里處與十里處,也各有一座先前已完工的銅門。
這三道方落成,守護天宮三山的山門,有鑒於上回帝國的紫荊王,竟在一夜之間就無聲無息地滅掉托雲山天苑城,天宮所有山頭的城主與宗主,在事後會商於天壘城,為免日後再有類似的事發生,一致決議築上三座城門,以防止帝國再攜軍入山。
隨著工頭在巨大的山門內外巡視了兩趟後,忍著一身不適的霓裳,腳步愈走愈不穩,為免他人會看出她的異狀,她支走了工頭,繼續在山門外檢視,這時再也忍不住的海角忙走至她的身畔,在他欲伸手扶住她時,她卻避開他的碰觸。
她別開芳頰,「我沒那麼嬌弱。」
「小姐,歇會吧。」海角直盯著她雪白的臉龐,知道不愛騎馬的她定又是暈得很難受,她偏又藏著不說。
聽著他似乎帶著心疼的言語,驀然止住腳步的霓裳,回首看了他一眼,也覺得自己根本就沒必要在他的面前逞強,即使是他先前有多傷她的心,但她也知道,他的性子本來就是這樣。
她撫額低歎,「算了。」
再次迎上前的海角,小心地扶住她的兩臂,見她沒有推拒,他趕緊帶著她到一旁的樹下,將自己的外衫鋪在遍佈秋葉的地上,才扶著她坐下。
秋風帶著寒意輕巧地滑過樹梢,所坐的位置處於高處的霓裳,往下俯看著一眼望不盡的樹林,林中楓、槭、白樺、銀杏交錯種植,色鮮艷彩,將山林織成一片色彩繽紛的秋毯。
看著眼前醉人的景致,霓裳總覺得它們和她都一樣很孤單,每年三山的楓葉都會紅,可真正能坐下來靜心欣賞的有幾人?就像海角每日都陪在她的身旁,但他卻從不肯讓她知道他的內心,也不肯讓她偷看一眼,或是打開心門讓她走進去一窺堂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