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的睜開沉重的眼皮,最想見到的身影即是華箏。
「別亂動,你體內的筋脈全被震得大亂,千萬不可硬撐,否則真氣潰散,小心連命都沒了。」華箏在感覺到他清醒過來時,趕緊按住他的雙肩,不希望他坐起身子。
關震趁勢握住她的小手,壓在胸前。能夠知道她依舊在自己身邊,自然是放心不少。
不過當腦海裡湧起了一件要事,他隨即全身肌肉緊繃,想要以肘撐起上身,強迫自己坐起,「快,扶……扶我起來……」
「關震?!」華箏蹙起秀眉,不知該扶他還是該強制將他壓回石床之上。
待他完全坐起身子之後,又貪心的想要站起來,不過他力不從心,只能緊緊拉著華箏的手要求道:「箏,幫我站起來,我……沒時間,我得再去找前輩談談……」
「關震,你快別這樣。」華箏因為擔心關震體內的真氣全部散亂,所以一直不敢幫他,反倒輕輕的壓制他,阻止他輕舉妄動。「你難道沒想到你若死了,那雲兒該怎麼辦?」
關震頭昏目眩的癱坐在石床上,他一心只想到關雲可愛的笑容,什麼都顧不了了。
「我……若是再不趕緊得到前輩的援助,那麼雲兒就即將離我而去,我無法多待一刻,箏 」
「你……」華箏對他的執著實在感到生氣,卻又不能阻止他為妹妹犧牲的念頭,畢竟若換作是她,她也會這麼做,遑論他是那麼的深愛自己的妹妹。
「快扶我起來……」
華箏沒有理會他的央求,只是冷然的放開他,站起身子,「你既然執意要去,那麼就由我幫你去遊說好了。」
關震蹙起劍眉,一時之間不太懂華箏話裡的意思,「由你?」
「是的。」她深吸了口氣,故意將話說得毫無感情,「反正上次你幫我擋了一劍,這次就當作是償還你的恩情,所以由我去替你遊說好了。」
聽見她有這項打算,關震激烈的搖頭反對,並且拚了命的硬坐起身子,「不……別去,我不准你單獨前往,那太危險了。」
「可是你這個樣子」「不,別去……」他忍不住將她拉了過來,伸長雙臂緊緊擁在懷裡,想要用自己寬闊的臂膀保護她的安全,阻止她這衝動的念頭。
華箏被他突然的動作給嚇楞住,在他懷裡愕然的眨著眼,感覺自己的心彷彿就要跳出胸口,「關震?」
關震緊張的圈緊自己的臂膀,並且激動的說:「與其讓你去冒這個風險,還不如我自己去受死,要是你受了傷,我所承受的痛會比任何傷更劇烈,所以你千萬不可單獨前往,聽見沒有?咳咳……」
他因為情緒太過激動而牽扯到傷口,輕微的咳嗽就引來強烈的灼痛感,讓他眉頭不由得深鎖起來。
華箏見狀,也不敢再與他爭辯,連忙答應他的要求,安撫他的情緒,「好好,我不去就是,你快躺下。」
關震再度被她壓躺在床上,不停的喘息,以消化方纔那陣劇烈的痛楚。
他再度睜開沉重的眼皮看向她擔憂的神情,仍是不放心華箏的口頭保證,所以一隻手緊緊的握著她的手,並且以強制的口吻命令道:「箏,不准離開我身邊,聽到沒有?」
不准離開!」華箏從來不接受任何人的命令,卻不知為何獨獨面對他霸氣又溫柔的態度時,無法堅持自己的主張,甚至不由得點頭允諾,「好,我答應你絕不離開,你休息吧,等傷好些後,我們再去一次。」
關震在聽到她的答覆後,終於漾開了今晚第一個笑容,最後,他任憑沉重的眼皮覆蓋住自己的視線,就連思緒也逐漸渙散不再設防。
「箏……」他在昏睡前,想起了一句話想要告訴她。
「嗯?」華箏輕柔的回應,等待他的下文。
關震緊抿著唇畔,輕輕逸出一聲歎息,臉上的線條變得柔和許多,「箏,你永遠不會知道你在我心中有多重要。」
華箏因他昏迷之前的一句話臉紅心跳不已。他緊握著自己的手,感覺到一股暖流從他的掌心流竄至自己全身。
看著那彼此相連的手,她不由得也加緊了力道,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正慢慢的溢滿整個心坎。
是他的緣故,讓她冰冷的心重新有了溫度,同時也感覺到依賴的渴望。
她輕輕的將他的大手擱在自己冰涼的面頰上,兀自沉浸在眼前短暫的愛戀當中,深深陷入,無法自拔……
◆ ◆ ◆
黑夜之下,盈月當空,白髮蒼蒼的老人獨自佇立在高聳的岩石之上,怡然的神情透著笑傲江湖的壯志,清心寡慾的胸懷卻對江湖俗事早已淡然置之,一生中唯一的遺憾,莫過於女兒的背道而馳。
他盼望女兒歸來,足足盼了十個年頭,無奈卻是盼到如此不堪的情景,然而他對自己的行為從不曾想要解釋,即使女兒因為誤會而憎恨他,他也依然故我。
這世間唯一瞭解他的,大概只有他最摯愛的娘子石芙蓉了。
華晏仰望著明月,心中的思念隨著晚風吹去,雖然已經過了不惑之年,每當思念起自己的娘子時,他仍是會沉淪於過往的回憶之中,難以自拔。
雖然他擁有再世華佗的美譽,以及世人擁戴的身份,無奈卻怎麼也醫不了自己的相思病,只能任憑回憶侵蝕自己的情感,成了一具無生命的軀體,在這漫長的歲月裡,只為等待女兒的寬恕與諒解。
在他沉思之際,隱隱傳來落葉碎裂的聲音,他唇畔逸出一抹笑,毋需回頭即可猜出是誰到來。
「我就知道你會回來。」華箏手中緊緊握著芙蓉劍,緩緩走向父親的身後。
手中的劍是父親當年為了證明對母親的愛所精心打造的上等寶劍,她帶走它是因為父親沒有資格再擁有它,如今手中緊握著它,彷彿可以感覺到十年前她拚命想要留住母親的難過心情。
「你應該知道我回來的目的。」她語中不帶任何情感,目光也格外冰冷。
「你想要拿走那世間僅存的仙丹?」
「是的。」
華晏輕笑了幾聲,笑聲在風中吹散開來,傳過了整座山谷。「箏兒,你難道沒想過這顆仙丹很有可能在未來的某一天,擁有救你一命的價值嗎?如今你卻告訴我,你要將它拱手讓給一個不相干的外人?」
華箏美眸微瞇,握劍的手更是加重力道,「我只想到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為了這顆仙丹而枉送性命,唯有讓它消失在這混亂的時代,才是最好的方法。」
「那麼你可以選擇服下它,它可以增強你十年的功力,就算是受到再重的傷也能不藥而癒。」華晏緩緩的回頭說道。
「若是可以,我寧可將這權利讓給我最愛的母親,可惜她已經不在人世,那麼就算我擁有絕頂的功夫又如何?一個人的心已死,活下來只不過是在等死罷了。」
華晏聞言,心頭凜了一下,他黯然的垂下眼瞼,幾乎是喃喃自語地附和,「是啊,心已死,活著不過是在等死罷了……」
華箏因為面向月光,而父親剛好又站在月光之下,陰影覆蓋住他的輪廓,讓她完全看不見父親的五官,只能憑借那宛如隔空傳來的話語,感受父親的憂傷情感。
她不確定自己聽到的聲音是否真如自己的猜測,因為父親曾經是那樣無情的人,他怎麼可能會因為自己的一段話而感到哀傷?
她原本想要追問他對母親的感情是否依舊,卻在父親沉默的凝視之下,開不了口。
「箏兒,你喜歡上那臭小子了,對吧?」
華箏抿了抿唇,臉上浮現淡淡的紅暈,「我是來向你討藥的,不是來接受你的質詢。」她冷淡的回答,不想給他任何答案。
華晏對於女兒的態度實在有些寒心,不過他並不怪她,怪只怪自己當年的決定傷她太重,才會導致女兒對自己的忤逆。
「我對你向來是有求必應,不過這次我可不允許你再胡作非為下去。」
華箏挑起秀眉,看向高高在上的父親,「你到底想怎樣?」
華晏似笑非笑的撫著長鬚,凌厲的目光睇向女兒慧黠的黑眸,「既然你是來討藥的,那麼就該懂得以物易物的道理。你說,你想拿什麼來抵這價值連城的仙丹?」
「我……」
華宴見她心虛,更是得意地譏諷道:「你什麼都沒有,憑什麼來向我拿藥?」
華箏聞言,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因為父親說得沒錯,她確實什麼都沒有,憑什麼向他老人家要求仙丹?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而且還是厚顏無恥的行為。
華晏看出女兒的困窘,索性主動替她回答,「不如這樣,我給你兩條路選擇,一是留在谷裡,永遠不得出谷。二是離開這裡,永遠別讓我再看到你。不過選擇第二條路之前你可要想清楚,若是那不怕死的渾小子又跑來找我,我可不保證會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