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她真不敢相信父親竟然會提出條件脅迫她答應留在谷裡,這個提議再度激起了她對父親的怨恨,甚至更加深了一層。
「怎麼?考慮得如何?」
華箏生氣的別開臉去,壓根沒將他的威脅放在眼裡,「這裡不屬於我,我不會答應你任何條件的。」
「錯了,你出生在這裡,身體流著我華晏的血液,所以你注定要留在這裡,成為我華晏唯一的後代,這是永遠無法改變的事實。」他慢條斯理的講述,讓她清楚的意識到自己的身份與責任。
華箏忍不住怒瞪父親,這是她第一次與父親怒目相向,「就算我的人留在谷中,我的心也將永遠與流雲同行,不受任何人的羈絆。」
華晏聞言,悵然一笑,不以為忤。
「我華晏這一生清醒,唯有十年前的那一次蒙蔽了心智,如今我已塵襟盡滌,就連一顆心也足足漂泊了十年,而我的女兒卻在今日告訴我,她的心將與流雲同行,不屬於我,唉……你我血脈相連,卻是咫尺天涯。」
「怪只怪你剝奪了我的幸福,以及我的母親,這不過是你的報應罷了。」他抬頭仰望明月,感慨的長聲歎息,眉目間隱隱流露出無奈,卻不讓任何人看出心中的惆悵。
「改變心意時,別忘了峪山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你應該還記得仙丹的位置在哪裡吧?」他最後一句話是低頭看著自己疼愛的女兒說的。
華箏還想多說些什麼,突然一陣風吹起了週遭的落葉與塵埃,樹梢上棲息的鳥兒也被這突來的風給驚嚇到。
她在風沙中被迫閉上眼睛,退開了幾步,孰料等地再度張開雙眼時,岩石上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了。
華箏站在原地環視了一圈,顯然爹已經離開,只留下心情黯淡的她獨守夜空。
◆ ◆ ◆
關震在半夜醒來時,因為看不見華箏的身影而感到不安,無奈他身負重傷,無法單獨行動,只能焦急的困在石洞裡等著她的出現。
他望眼欲穿的看著洞外,幸好皇天不負苦心人,讓他在等了一刻鐘之後,總算是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原先提高的一顆心也終於可以放了下來。
他額際冒著薄汗,撫著痛楚不堪的胸口,硬是扶著石壁站起身子,踩著不穩的步伐,緩緩步出石洞。
「你跑去哪裡了?」他微弱的聲音裡,有著濃濃的指責意味。
華箏在聽見他的聲音時,訝異的抬起頭看著他,趕忙跑過去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子。「你怎麼爬起來了?快點回石床上躺好。」
關震感覺到胸口的疼痛幾乎奪去他的意識,他沒力氣與華箏爭執,只能服從的回到洞裡。
「你去哪兒了?」他沒給自己喘息的時間,甫進洞口,立刻開口詢問。
華箏纖睫輕輕動了動,低頭回答:「沒事,只是到附近看看地形。」
「真的只是這樣?」關震雖然不是很瞭解她,不過以他們近日相處的默契,他多少看得出她的話是否屬實,「你該不會自己跑去找白眉前輩了,對不?」
華箏因為他的識破而愣了一下,她抬頭看了他好一會兒,爾後又垂下長長的睫毛,小心翼翼的將他扶回石床上。
她原本就不習慣說謊,若不是因為怕他生氣,她也不會想出一些不符實際的言語來敷衍他。不過當他提出正確解答時,她顯然只能選擇默認,別無他法。
關震見她沉默,不由得握起拳頭,「該死!你怎麼可以單獨去找前輩?要是觸怒了他,誤傷了你,那可怎麼辦?」
華箏心虛的放開他,逕自走到一旁,背對著他,接受他情急的指責。
這世上沒有人知道,她比任何人都有資格單獨見白眉神醫,然而這難以啟齒的身份令她不知該如何闡明,她實在不知該拿什麼態度面對關震的擔心。
他蹙眉的站起身子,走到她身後,撫著她的雙肩,像是在摸索什麼似的,「前輩有沒有傷害你?」
華箏一見他又離開石床,趕緊回過頭去扶住他虛弱的身子,將他推回石床之上。「你快躺好,別起來。」
「他沒為難你吧?」他一雙眼睛緊張的審視著她,「你快讓我瞧瞧……」
面對他的擔心,華箏感到一陣暖流拂過心頭,「你放心,我沒事。」
關震才不相信她口頭上的安慰,「你的臉色不太好看,他一定對你做了什麼,對不?」
華箏揚起一抹無力的笑,想讓他安心。「沒有,他什麼都沒做。」
「真的?」
「真的,我沒事,你瞧我不是安然無恙的回來了嗎?」她攤了攤手,表示自己完好如初。
關震看著她微笑的表情,確定她的身上確實沒有打鬥的外傷後,這才吁了口氣。
「沒事就好。」他忍不住抬手撫摸她冰涼的臉龐,眼神也變得格外深邃,「以後千萬別再讓我擔心,知道嗎?」
「嗯。」華箏向他點頭表示允諾,很快的又將他輕輕推回石床之上。「你快點躺下吧,我去幫你弄些止痛的藥。」
這次關震總算是聽話的乖乖躺下,沒有再多想什麼。
他疲憊的閉上眼睛,讓原先緊繃的肌肉緩緩鬆弛,讓紊亂的思緒漸漸沉澱。
華箏在見他閉目養神之後,輕悄悄的離開他的身邊,走到一旁用來磨藥的石階上。
關震聽著她動作的聲音,知道她又開始為自己磨藥,這些日子,她似乎總是在做同一件事,就是不停的為他製藥。
每次只要聽見搗藥的聲音,或是聞到淡淡的青草香氣,他的心就很自然的感到寧靜一片,不再煩憂;即使身心受到再大的創傷,也都渾然止疼,感到輕鬆無比。
他納悶為何會有如此神奇的療效?完全毋需任何氣功運送,所有痛楚便會自動解決,究竟是草藥散發出來的味道具有使人酥麻的功能,還是因為她存在的緣故呢?
關震微微睜開一絲眼縫,轉頭看向她的位置,只見她娉婷的身影浸沐在銀色月光下,一張不沾脂粉的素顏被月光襯托得更是雪白動人,彷彿落塵仙子一般,讓人覺得遙不可及,然而她確實是活生生的與他相伴,讓他更是有股難以言語的悸動,想要伸手捉住這一刻的幸福。
只是……他不知道為什麼她明明就在自己身邊,感覺卻是如此遙遠,彷彿就算他用盡全力追尋,仍是無法得到她全部的心。
他不懂,她的心究竟是放在哪裡?或是將它遺落在哪兒了?為何她總是冰冷冷的拒人於千里之外?難道她感覺不到他的誠意,想要擁有她的一切嗎?
關震的傷口總是在他百思不解時發作,擾亂他的思維,讓他怎麼都無法想出一個所以然來,最後只能投降在傷口的痛楚之下,放棄思考。
他深吸了口氣,忍不住開口打破沉默,「箏,我心裡一直有個疑問。」
「什麼?」
他轉向她,認真地問:「你到底是什麼人?」
華箏僵住,面對這個問題,她的回答始終是避重就輕,「你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這個問題並不突然,只是你一直避不回答。」
「這不重要。」她淡漠的回頭,單手將他扶坐起來,並且將荷葉遞到他唇邊。
關震真的不懂,她究竟在隱瞞什麼?「箏 」
「別說話。」她凝睇著他,半命令地說:「服下它後,早點休息了。」
關震累得沒有多餘的力氣追問下去,而且她那美麗的瞳孔彷彿具有催眠功能,在她的凝視之下,他只能依順地服下她親自製成的藥漿,完全沒有反抗的餘地。或許也是因為他不想反抗,甘願任由她擺佈吧!
他是真的累了,在她身上淡淡草香的籠罩下,只感覺腦子逐漸昏沉,隨即渾沌一片,不一會兒便遁入了夢鄉之中。
不過即使在昏睡之後,他仍是緊緊捉著她的手,彼此交握的五指讓他感覺到她真實的存在,嘴角不由得揚起幸福的笑意。
華箏感覺到他大手的熱度暖和了自己的掌心,一顆冰心也不知在多久之前早已化為一潭春池了。
看著他俊逸的容貌,她忍不住伸手輕輕撫弄他額際凌亂的髮絲,一隻手指也開始勾勒著他稜角分明的輪廓,以指尖感覺它們完美的存在。
從濃密的眉尖到挺直的鼻樑,以及那常常上揚的嘴角,這一切都是那麼迷人,然而卻不可能完全屬於她……華箏感傷的別開臉去,強迫自己吞下足以融化偽裝的淚水,不准自己表現出懦弱的一面。
她緩緩的回過頭來看著他沉睡的俊顏,忍不住俯下身子,以自己毫無溫度的唇輕輕貼在他的頰上,不捨的在他耳邊低語:「好好休息吧,過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帶著你想要的東西離開這裡,回去與雲兒團聚了。」
第七章
幾日之後,華箏在關震的堅持之下,只好讓他再度前往父親出沒的地方。不過這次她的心情沒有上次那麼緊張,因為一切已經在她的掌握之中,會有什麼樣的結果,她也早已做好準備,只是這一趟前往,恐怕是她最後一次與他相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