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晴看妹妹突然哭了起來,有點不知所措,這個花梨怎麼說是風就是雨的,不過是摘不到一朵高嶺的花嘛,這也要哭?
花晴平日雖然有點嬌蠻,可對這唯一的妹妹卻是疼愛有加,她一哭,花晴就不知道如何是好,總得想個辦法滿足她的要求才是。
「妳不要哭嘛!要不我們走近一點看看好了,說不定阿姊摘得到它。」
花梨抹一抹臉,覺得不好意思。她只是突然想到,就算自己戴上花冠後再美,不也正像這一朵高嶺的花,開在沒人懂得欣賞的地方一樣嗎?是那麼孤獨、可悲!所以才落下了眼淚。
「好哇!」她連忙扯開嘴角,對姊姊露出一個討好的笑。
「又哭又笑,像小孩子一樣。」
「小孩子多好,沒有煩惱,我才不想長大哩。」花梨咧嘴笑著。
「妳喔!」花晴搖搖頭。「真拿妳沒辦法。」
兩人一靠近崖邊,才發現其實花開得並不太遠,只是山高谷低,令人害怕,這樣陡峭的山崖,尋常人光是站在邊緣,腳就軟了,哪裡還能摘什麼花?
可是美麗的花朵,偏偏又近在咫尺!
「妳想要花嗎?我摘給妳。」
正當兩姊妹躊躇著不敢邁出腳步的時候,一個聲音跟身軀同時由背後冒出,嚇了她們一大跳。
只見一個身影快速掠過,毫不遲疑地趴在崖邊,手一伸長,就摘下了那朵花,然後又迅速爬起,將花朵遞到花晴的面前。
「給妳。」
花晴驚魂未定,可一看清楚眼前的人,美麗的臉蛋立刻就拉了下來。
「玄三大哥!」先叫出來的是花梨。「你嚇了我們好大一跳!」
玄三!
那張其貌不揚的臉,連平凡都談不上,小小的三白眼閃著詭異的光,薄薄的唇角不協調地蜷著,笑比不笑還醜。一身骨頭,瘦到有些佝僂,配上陰陽古怪的個性,在花晴眼中看起來總覺得他十分猥瑣可厭。
獵人玄三,是花晴最討厭的一個人!
他像一隻討人厭的蟲子,總愛繞著她四處飛來飛去:又像見不得光的鬼怪,常常躲在她的身後跟蹤她。
花晴討厭玄三,因為他醜怪。可是玄三卻很喜歡花晴,不管被她怎樣嫌惡,只要能看見她,他都甘之如飴。
他一路跟著花晴姊妹,知道她想要崖邊的花,但不敢摘,他才幫她的。明知道她不會接受他的好意,可是他就是無法克制想要討好她的衝動。
他知道自己長得很醜,不要說美得像仙女一樣的花晴討厭他,就連他扛著獵物下山去賣時,也從來沒有一位姑娘對他笑過一次。
他喜歡花晴!每個人都笑他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其實不是這樣的!花晴對他而言,就像遠在天邊的星星,他戀慕她,卻從沒有過任何逾越的想法,他只想在一旁默默地守護她、關心她而已。
但是花晴不知道,她只知道玄三很討厭、看了好礙眼,這麼討厭的人,為什麼總要出現在她的身邊?
「花晴,花……」玄三靦腆地將花遞給她。
花晴連忙退後一步,尖著嗓子叫:「你不要靠近我!誰要你鬼鬼祟祟跟著我們?你煩不煩啊!」
「花晴,我沒有要靠近妳,我只是要將花給妳而已。」玄三低著頭說。他一向不敢正視花晴,花晴像是一道太強的光,他在她面前幾乎睜不開眼睛,他手裡緊緊捏著花朵的細莖,花朵垂頭喪氣地,彷彿一瞬間就枯萎了。
「我才不要你的花!」花晴立刻駁回他的好意,又說:「我才不要你送的任何東西,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討厭你?討厭到一看見你心情就變得很不好,我這麼討厭你,又怎麼會喜歡你送的東西?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啊?」
像這樣的話,玄三每天大概都要聽上一回,所以並不覺得受到傷害,他只是囁嚅著:「我知道妳不喜歡我,我已經聽過很多次了,妳要說什麼話,我都知道。」
「知道為什麼還整天跟蹤我?你臉皮怎麼這麼厚!」
花晴討厭玄三幾乎是到了深惡痛絕的地步,可是不管她用什麼話罵他,他也不會走,除了去打獵的時間以外,他可以說是如影隨形的跟在她的身邊。
有時候她真恨不得這個討厭的人可以消失!
一瞬間,她的腦海裡閃過一個沒有人性的念頭,她脫口而出:
「是不是我要你做什麼你都願意做?」
「只要花晴妳開口。」玄三點頭如搗蒜,花晴從未對他提出過任何要求,哪怕她要他即刻去死,他也會答應。
「好。」花晴張開嘴,半晌卻又合上,這念頭太壞,實在說不出口,可是看著眼前的人實在討厭到了極點,就嚇他一下吧!諒他有天大的膽子,也決計做不到她所要求的事情。就盼若他親口許諾了,如果做不到,就會知難而退了。
「你聽著,我要求你做的事,你若做不到可以當做沒這回事,可我有一個條件,你既然做不到,以後就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我答應妳,可是萬一我做得到,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什麼?」花晴瞪大眼,愈覺得他形容可厭,要他做事只是個幌子,目就只是要將他驅離身邊,不要再看見他,想不到他還自以為可以跟她談條件?
「可不可以……」玄三始終低著頭,然後下定決心抬起頭來,直視眼前那一道光。「可不可以少討厭我一點!」
花晴張大嘴,原先準備要罵他什麼,反而忘記了。對方明明是這麼討厭的一個人,可他竟不過只是想讓自己少討厭他一點!而她剛才一瞬間所閃過的念頭,其實足足以置他於死地的。
幾乎是帶著一絲慚愧,她慌忙牽起花梨的手,決定不再理會他。
「花梨,天快黑了,我們回家。」
花梨乖乖地任她牽著走,說實話她也害怕玄三大哥,害怕他的眼神、他的模樣。雖然阿姊對他說話總是毒了一點,可是像他這樣糾纏不休,誰不討厭?
「花晴,妳還沒有說要我做什麼事?」玄三急了,跟在她們倆後頭追問。
花晴心裡又煩又氣,又恨他糾纏不清。她拉著花梨快步跑開,不想理會他,誰知道他跑得極快,不但一下子就追上她們,情急之下還拉住了她的手。
花晴心裡的火氣陡地冒了出來,他竟敢拉她的手!
大家都知道她要嫁給村長的兒子木德,她對木德亦有好感,她都還未給他牽過手,這癩蛤蟆……這癩蛤蟆,他憑什麼?
她甩開他的手,轉頭瞪著他,咬著牙說:「你想知道我要你做什麼是不是?好!我告訴你,我要的是白龍大神的鱗片,那一枚長在祂額心、七彩的鱗片!」
這要求一說出口,三個人當場都愣住了。
好片刻,一陣沉默讓人心底毛毛的。
「姊……」花梨拉住花晴的手,她沒想到姊姊會說出這種要求。白龍大神雖然是個傳說,七彩鱗片也不知從哪兒聽來的,可是這種要求,在梧魯村是天大的忌諱。沒有人可以冒犯白龍大神的!這話要是給東巴聽見,非得嚴懲阿姊不可。
「你怎麼說?」花晴話一出口,反而壯了膽子。「做不到?」
玄三也想不到花晴會這樣要求。
梧魯村的人敬畏白龍大神是血液裡遺傳下來的,一代接一代,可是有誰真的見過白龍大神?況且采龍鱗,這般大不敬的念頭,玄三跟村裡所有人一樣,想都沒想過。雖說他是個獵人,經年在山裡穿梭,可也未曾見過白龍大神。
然若真的有,他拚死也要一搏,可是天曉得白龍大神在哪兒?
「姊姊!」花梨的臉拉了下來。「這種……連想都不能想的!」
花晴初想時確實有些伯伯的,可是說都說了,現在只有盼玄三快點放棄。
「好!我去採。我一日採不到龍鱗,一日不見妳。」玄三說完,真的轉身就走。
「姊啊!」花梨跺腳。「妳真叫他去?他會死的!」
「哪會呀……」花晴見玄三說得那麼堅定,而且他一轉眼就跟夜色融在一起,像消失了一樣,心裡真有點毛起來。雖說,白龍大神是傳說,肯定是人杜撰出來的,可東巴言之鑿鑿,叫人不信也難。
「唉呀!我不管妳了,看妳怎樣對阿爹跟阿娘說。」花梨也氣了。玄三雖討厭,可阿姊卻無知。什麼不該想、不該說難道不知道?!
「妳別告訴爹娘,不然我打妳喔!」花晴輕聲恫嚇妹妹。
「我跟妳一樣高以後就不怕妳了。我呀,只是伯……」
「怕什麼?」
「白龍大神!」花梨膽子到底是小了一點,東巴說的話,花晴信了八成,但她卻信了十成十。
「別說了,給妳說得都發毛了。」
「不說不說,姊,我們快回家吧。」花梨牽住花晴的手,往家裡的方向走去。
夜一深,天更高遠,兩人挨得更近、走得更快。其實家並不會太遠,但今天卻覺得這條路好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