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兒哭道:「什麼叫權宜之計?只要嫁給他們姓江的,都是當妾、做小的,永遠讓他們欺負,一輩子完蛋!」
「大姊,不要哭!大姊乖乖,不要哭!」歡兒、喜兒不知所措地輕拍安撫盈兒。
盈兒怎麼哭了?江離亭心好疼,他只是想保護她啊!
「盈兒,如果你不喜歡我,我絕對不會逼你為妻。」江離亭認真而嚴肅地道:
「我已跟陸先生分析過了,你若一日不嫁,我大哥就會一日來纏你,搞得你們全家雞犬不寧。你們都明白他的性情,他必然會使盡各種卑劣手段,甚至是殺人放火……」
盈兒打斷他的話,「我們全家馬上離開這裡,就不怕你們江家的惡勢力了。」
「來不及了。」江離亭指指外頭,「我大哥早就派人守住陸家,如果我不娶你,而你又逃離縣城,他一定會把你抓回來。」
盈兒向父親求援,「爹,那就把我嫁給隨便一個人家,我絕不到江家做妾。」
陸勝原歎道:「隨便人家?半途大少爺就搶親了。就算我們能攀上有頭臉的人家,如今誰又敢跟江大少爺搶妻?」
盈兒一呆,「難道……難道……我……」她望向江離亭,眼裡儘是悲憤。
江離亭心頭抽緊,「盈兒,你爹也同意我的方法。那就是我先娶你入門,杜絕我大哥的妄想。等過個一年半載,我大哥興頭過了,忘記你了,我再送你們全家到外地去,到時候沒人認識你,你可以重新再嫁人。」
「我還嫁什麼人?」盈兒大哭大嚷著,「嫁到巨浪幫,我還能有清白嗎?江離亭,你出的是什麼鬼主意?你還不是想藉機污辱我、佔有我?你不要臉,你人面獸心、你狼心狗肺、你豬狗不如!娘啊!我不要嫁!我不要嫁!」
江離亭被她的哭聲揉得心痛,「盈兒,娶你只是保護你的障眼法,我絕對不碰你……」
「鬼才相信你的話,你們江家七兄弟,沒有一個好東西。爹!你怎麼不幫幫女兒啊!」盈兒聲嘶力竭地哭喊著。
陸勝原低頭長歎,「是爹無能,才讓你出去拋頭露面,是爹太懦弱,不敢對抗惡勢力!可一反抗幫主,那下場……盈兒,那可是我們一家七口的性命呵!」
盈兒淚眼怔仲,想到巨浪幫的私刑……
「可歎!可歎!我一輩子為巨浪幫賣命,如今幫主竟然不顧我女兒的幸福,可恨啊!」
江離亭無奈地勸道:「陸先生,請你相信我,你和盈兒再忍耐一陣子,我一定送你們離開這裡。」
陸勝原又是長歎一聲,「唉!如今我還能相信誰?」
「爹呀!不要相信他!」盈兒大叫,轉身就哭著跑回房去。
認識盈兒至今,雖然打打鬧鬧,可江離亭卻從未見她悲憤若此。這一次,他真的是傷到她的心了。
要叫她平心靜氣地接受自己,還有可能嗎?
盈兒回到房裡,蒙著枕頭大哭,娘親和歡、喜兒好像都在身邊勸著,但她聽不下,只是一逕地猛哭,直到昏沉睡去。
她半夜醒來,抹了抹臉,肚子餓得咕咕叫。不行!一定要吃飽飯才有力氣和江離亭作戰。
盈兒爬起身,見到月光從洞開的窗戶灑下,與她同房的歡、喜兒沒有睡覺,兩個人正靠在窗台上嘀嘀咕咕。
歡兒抬頭仰天,一臉虔誠,「玉皇大帝、觀世音菩薩、如來佛祖、王母娘娘、灶王爺、土地公公啊!你們要保佑爹爹、保佑大姊,不要讓他們被壞人欺負,要讓壞人全部死翹翹。」
喜兒接著又搬出她所認識的神明,「關聖帝君、注生娘娘、月下老人、石頭公公、齊天大聖、義犬小白、雲中飛,你們也要保佑大姊,她不想出嫁。」
歡兒疑道:「等等,喜兒,義犬小白是什麼呀?」
「歡兒,你忘了嗎?小白為了救主人,結果被火燒死,人們立了一個義犬廟絕念牠,我們不是去過嗎?」
「我記起來了!可是,雲中飛還沒死,他不是神仙啊!」
「誰說一定要死掉才能當神仙?街上一堆活神仙、小半仙,只會看相騙錢,他們哪有雲中飛厲害?」
「對!我們要求雲中飛,要他來救大姊,打死江萬金,打死江百萬,大姊就不必嫁給江七哥了。」
「可我還是喜歡江七哥,今天他看到大姊哭了,眼睛也紅紅的。」
難為兩個妹妹為她祈福,盈兒走上前,雙手攬住歡、喜兒,感慨地道:「你們兩個小丫頭,半夜不睡覺,在這裡求神拜佛啊!」
喜兒道:「大姊,我們求雲中飛去打死壞人。」
盈兒搖搖頭,「他怎麼聽得到?」
「可以的,他一定可以。」歡兒十分肯定,「爹以前說過,雲中飛聽到老百姓在呼喚,所以發出正義的怒吼。」
盈兒摸摸妹妹的頭,「呵!那只是一種形容,不是真的。」
「大姊,你也說過,壞人一做壞事,雲中飛立刻知道。所以大姊不要擔心,說不定他今天就去殺那個大少爺了。」
江家父子作惡多端多時,卻很少聽聞雲中飛對付他們。如今一樁小小的逼婚,他又豈會插手?又怎會為她這個小女子出面?
盈兒心中又亂了。
哄歡、喜兒上床睡覺後,她獨對明月,第一次發現雲中飛的確是個虛無縹緲的人物。看不見、摸不著,想要他來仗義執言,卻不知從何求助。這位她所崇拜的英雄,一下子飛得好遠好高,留下她在人間煉獄中掙扎,再也無力躲過滔天的噬人巨浪。
第四章
在江萬金虎視眈眈地監視下,江離亭和陸勝原為婚事而忙碌準備。
兩個月後,盈兒滿十八歲,在一個下著大雨的良辰吉時,正式嫁到江家。
一落轎,地上正好一個水坑,媒婆才喊著「不要踩水了」,盈兒一雙紅繡鞋已用力踏下,踩濕鞋襪,濺起好高的水花,連裙擺也弄濕了。
反正已是瞠進巨浪幫的渾水,還怕這一小灘污水嗎?
新房中,盈兒的臉蛋藏在紅頭巾之下,她看不到未來,只能看到十隻被絞得紅腫的手指。瞧著指甲上塗著紅艷艷的蔻丹,她眼睛一酸,隱忍一天的淚水忍不住簌簌地流下。
淚水一定洗壞了臉上厚厚的粉妝,但盈兒不管了,也許待會兒江離亭見到會不高興。哼!不高興就不高興!他早就知道她不喜歡他,而她也是為情勢所逼,迫不得已才嫁給他,他怎能期待她的新婦笑容?
他出的是什麼鬼主意?娶她就是保護她?不可能的!他之所以要娶她,不外乎乘人之危,滿足他一己的慾望。
在江家屋簷下,他還能遵守不碰她的諾言嗎?她用衣袖擦了擦臉上的淚,把一片上好的紅緞糊上白花花的粉漬。
門外有腳步聲接近,江離亭的聲音響起,「你們兩個丫頭怎麼守在這兒?不進去陪七奶奶聊天?」
「是她……她要我們出來的。」
「哦?我的新婚妻子在裡頭玩什麼花樣,要給相公一個驚喜?你們忙了一天,下去休息吧!」
江離亭打開門,仔細地下了門閂,背著手,慢慢踱到裡間,果然一眼望見一身喜氣的新娘子坐在床畔,那個瘦弱的身影,正是他想保護照顧的小佳人呵!
「盈兒妹妹,累壞你了!」他走上前,輕觸她的紅頭巾,見她身子微顫,柔聲笑道:「別怕,我是你的離亭哥哥。」
站在她身前,聞到她的脂粉香味,他湊鼻到紅頭巾上,「嗯!庸脂俗粉,你還是不要塗粉抹臉的,徒然遮掩了原來的清香。待會兒我替你擦臉,恢復你清清秀秀的臉蛋。」
他坐到她身邊,感覺她顫抖得更劇烈了,見她捏著紅腫的指頭,他心一疼,畢竟她不是心甘情願嫁過來的!
輕輕揭了頭巾,粉頸低垂,卻是淚痕縱橫,神情哀切,睫毛上猶沾著晶瑩的淚珠,隨著身子的輕顫,淚珠如斷線珍珠,又是一顆一顆滾落。
「唉!盈兒!你該不會是喜極而泣吧?」江離亭逗著她,摺起紅帕,想為她揩拭眼淚,但盈兒身子一縮,避開他的手。
江離亭自討沒趣,只好又自顧自地道:「是娘子怕羞嗎?來,我幫你把鳳冠摘下。」
他先取下自己的帽子和紅花,解去身上的累贅,靠得盈兒更近了,而盈兒只能低下頭別過臉。
「我拿了。」江離亭輕扶著盈兒的鳳冠,緩慢地從她頭上拿起,幾縷髮絲被牽扯而起,他一手拿著鳳冠,一手輕輕撥開了。
盈兒可以感覺他動作的輕柔,也感覺他前所未有的柔情語氣,但她就是不喜歡這個人,她就是討厭他的輕佻,更恨他的落井下石。想到一輩子將葬送在暗無天日的巨浪幫裡,她就好恨!
「盈兒妹妹,你為什麼還在發抖?」江離亭把鳳冠放在桌上,到水盆前擰了一條巾子,「唔!這水還是溫的,來,我幫你擦擦臉。」
手還沒碰到她的臉,盈兒突然叫道:「別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