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忙亂後,陸勝原回到盈兒身邊,憂心忡忡地道:「他們兩個都走了。盈兒,我看你以後不要再到帳房,給大少爺看上了,不是好事。」
盈兒撇撇嘴,「他又敢怎樣?總不能硬捉我回去吧!」
「你以為他不敢?大少爺除了名煤正娶的正室外,五個妾裡有三個是硬逼上床,那種人心裡在打什麼鬼主意,爹很清楚。」
「爹,你是大掌櫃,他怎敢動你的女兒?」
「他可是大少爺,幫主的大兒子啊!」陸勝原焦慮不已,「你總不能每次都靠七少爺解圍。」
「他來解圍?哼!他只是湊巧出現而已。」盈兒不服氣地說,「我天天祈禱雲中飛出現,替我打江萬金幾拳,最好打到他躺在地上哀嚎!」
「又在想那個傳奇人物了。」這個女兒真是執迷不悟,什麼人不中意,偏去中意一個只聞其名的神秘江湖豪俠!不行!一定要拉她回到現實,「雲中飛為國為民,他才不管你小姑娘家的事。」
「才不會呢!我也是受欺壓的小老百姓啊!爹,難道你不知道三天前發生的案子嗎?」
陸勝原忙湊身過去,悄聲問道:「你又聽到什麼了!」
「是這樣的,鄉下一個惡紳土豪,看中人家一小塊地,硬要買來當墳地,人家不賣,那土豪就把地上的莊稼都燒了。」
「嚇!真是目無王法!」
「沒有王法就用私法來治他,過不了兩天,那個土豪的莊院就被燒得一乾二淨,大門前還畫著一朵好大的雲哩!」盈兒眼裡充滿崇敬的光彩。
「真是大快人心!可土豪不會找那戶人家報仇嗎?」
「早就遠走高飛了,八成又是雲中飛送上銀子,再指引他們離開。」
「俠義心腸,可欽可佩!」陸勝原輕歎,「不過,我寧可你平安無事,如果真要雲中飛幫你解圍,那事情就嚴重了!」
但是,一睹雲中飛的真面目,是盈兒的畢生心願。她還是祈禱著讓江百萬作惡多端,到時候雲中飛就會知道有一個可憐的盈兒飽受惡人欺凌,那麼他一定會前來救她,她就可以臥在他的臂彎中,與他共伴雲中飛翔……
看到女兒兀自發癡,陸勝原無可奈何的搖搖頭。雲中飛呀雲中飛,你到底是何許人,害得多少女兒為你癡迷呵!
盈兒的祈禱果真靈驗,卻不是關於雲中飛,而是江萬金。
***
這天,巨浪幫照例開完月會,大廳上仍有多人留下,商談幫中事務,江萬金趨前道:「爹,我又要娶妾了。」
江百萬笑道:「你娶就娶,不用跟我報告。你一共娶幾個了?想破老爹的紀錄嗎?」
「不敢,孩兒目前一共一妻五妾,再娶一個,正好和爹一樣。」
江百萬呵呵大笑,七個兒子,七個妻妾所生,各有不同的個性,唯一相同的莫不左擁右抱,三妻四妾,享盡齊人之福。雖然最小的江離亭尚未娶妻,可他在梨香院大概也是沉醉溫柔鄉,難怪都不想考狀元了。
「好,萬金!你娶來了,再帶給爹看看。」
「爹,你早就看過了,孩兒希望爹出面講個親事,陸大掌櫃也有面子。」
正在與人議事的陸勝原聽到了,嚇得魂飛魄散,冷汗直冒,講到一半的話再也說不下去。
江百萬呵呵笑道:「是陸大掌櫃的女兒?是不是那個算盤打得很精的小掌櫃啊?陸先生,你女兒嫁到咱們江家,是大大的有福氣啊!」
陸勝原急著搖頭,「不成!屬下是說,小女出身卑微,不敢高攀大少爺……」
江百萬道:「陸先生,你我情同兄弟,肝膽相照,莫要說高攀低攀,如果能結成兒女親家,親上加親,豈不為巨浪幫再添一樁美事?」
「這……男婚女嫁應是兩情相悅,待我回去問盈兒。」陸勝原已經盤算著準備舉家連夜脫逃。
江萬金道:「大掌櫃,我喜歡盈兒,將來她嫁給我,穿金戴銀,也不用在帳房做苦差事了。你當父親的就點頭應允吧!要多少聘禮,從我巨浪船隊的帳裡直接扣除吧!」
「這……這……公帳不能私用。」一向聽命於事的陸勝原,腦袋中實在找不出理由來反對婚事。
「陸先生,偶爾公器私用不為過。」江百萬難得不吝嗇,笑著扯扯鬍子,「不能讓那些船夫知道巨浪幫賺太多錢,否則一個個要求加餉加俸,到時就虧大了。」
江萬金附和道:「爹!孩兒每次上船必是舊衣舊鞋,讓給夫們感念主子勤儉,經營艱困,更加賣力工作,誰也不敢要求加餉。」
「呵!果然得到為父的真傳!陸先生,這麼好的女婿,你就爽快答應吧!」
陸勝原支支吾吾,汗濕衣衫,他再怎麼懦弱無能,也不能輕易犧牲女兒的幸福啊!
有人幫他解圍了,「爹,盈兒不能嫁大哥,她已經訂親了。」
江萬金驚怒地往後一看,正是處處阻撓他好事的七弟江離亭。
陸勝原聽了,想也不想,立刻道:「對!對!盈兒訂親了,我不能背信毀約,承蒙大少爺厚愛,陸某只能和大少爺說抱歉。」
江萬金不悅地道:「跟誰訂親啊?我怎麼沒聽說?」
江百萬也是垮下臉,「陸先生,訂了親就去退婚!普天之下,有誰能再與我巨浪幫相抗衡,大少爺娶親,誰敢不讓啊?」
「這……這……」陸勝原只想跪下求饒,求他們放過盈兒。
江離亭一大步跨向前,「爹,能跟巨浪幫抗衡的也只有巨浪幫。大哥已有六個妻妾,難道還要來跟小弟爭未婚妻嗎?」
父子倆瞪大眼,「什麼?就是你和盈兒訂親?」
「請爹爹見諒。」江離亭鄭重地道:「離亭也是喜愛盈兒,早在兩年前就私下和陸先生談過,待盈兒一滿十八歲,立即娶入江家。雖然沒有公開訂親,總是孩兒心有所屬,請大哥不要橫刀奪愛。」句句鏗鏘,一副重情重義的激昂模樣。
「你怎麼不稟明爹呢?」江百萬皺眉,「陸先生,有這回事嗎?」
陸勝原目瞪口呆,一時不知如何回答,見到江離亭跟他擠眉弄眼,慌道:
「是……是這樣,沒錯!沒錯!」不管是真是假,嫁給江離亭總比嫁給那雙豬好。
江百萬更加不高興了,「離亭,兒女婚事怎可自己作主?爹不是說盈兒不好,只是爹早已幫你看中施大人的千金,我們江施一聯親,黑白兩道大結合,從此巨浪幫就像猛鬼出洞,不!猛虎出洞,所向無敵啊!」
江離亭仍是嚴肅地道:「爹不許我娶盈兒,我也不讓大哥娶她。」
江萬金額暴青筋,「好個七弟,你不是推舉孔融讓梨嗎?」
「盈兒不是梨子,是小弟的心頭肉,難道大哥也會割下心頭肉送人嗎?」
「你……你有了全梨香院的姑娘還不夠嗎?」
「姑娘們是搖錢樹,不可碰、不能摸,否則她們不順心,不肯見客唱曲,巨浪幫就虧錢了。爹,你說是不是?」
「是啊!是這樣沒錯。」江百萬點頭贊同。
「爹呀!請你一定要為孩兒作主。」江離亭甩下袖子,「孩兒生得晚,巨浪幫賺錢的事業都讓哥哥分了,船隊、賭坊、鏢局、錢莊,我全沒份,只得一家小小的梨香院。孩兒不怨爹爹不公,也不敢和哥哥們爭奪財產;可我為了調教姑娘,讓梨香院轉虧為盈,孩兒夜以繼日,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宵衣旰食,案牘勞形。孩兒赤膽忠誠,天地共鑒,如今只想娶盈兒,無奈浮雲蔽日,小丑跳梁,笨驢擋路,好比那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噫——吁——唏——」
最後三聲長歎,久久迴響,令大廳內諸人莫不動容,雖然不知道七少爺在說些什麼,但是為了巨浪幫,七少爺可真的是勞苦功高啊!
江百萬頭疼地揉一揉太陽穴,「好啦!萬金,你就別跟離亭搶盈兒了。不過離亭呀!盈兒只能當妾,正室還是得留給施小姐,知道嗎?」
江萬金聽得頭昏腦脹,只記得他好像聽到「笨驢」一詞,而父命不得不從,他只能怒目一瞪,「老七,你給我記住!」
江離亭笑嘻嘻地,「多謝父親大人成全,多謝大哥成人之美。」回頭又向陸勝原使個眼色。
陸勝原的衣服已經濕透,汗水仍不斷地涔涔流下。
當天晚上,陸家餐桌沉靜異常,每個人都是低頭吃飯,沒有人敢講話。
外面傳來敲門聲,吉兒出去應門,帶進來的客人就是江離亭。
一見江離亭,盈兒滿腔的憤怒立刻爆發,拿起飯碗就往他身上摔,紅了眼眶道:「你還敢來?」
飯碗砸到江離亭胸前,濺了他一身的飯菜湯水,飯碗跌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就好像盈兒破碎的婚姻夢想。
陸夫人忙起身,拿塊抹布往江離亭身上擦,「七少爺,盈兒無禮,請見諒。」
江離亭笑著搖頭,自己取過抹布擦拭。
陸勝原也勸道:「盈兒,七少爺只是權宜之計,難道你真要嫁大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