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離亭的手停在空中,「這……我可為難了,不碰你,要如何擦掉你臉上的殘妝?」
「你說過你不會碰我,這麼快就忘了嗎?」
「我……我只是幫你擦臉嘛!」原是想逗她開心,這才用一貫的玩笑口氣和她說話,怎知這次她真的生氣了!
算了,壞人做到底吧!江離亭又伸手向她臉上抹去,「就算你不幸嫁給我也不要這麼激動嘛!看!哭成一張大花臉。」
盈兒立刻搶過手巾,用力在臉上擦拭,抹掉厚粉,拭去胭脂,擦了又擦,把一方潔白的巾子擦成一塊花布。
看到她擦得滿臉通紅,江離亭忙叫道:「好了,好了,快擦破臉皮了,我嬌滴滴的小妾可不能破相喲!」
「破相又如何?反正你只是要我的身子!」盈兒終於抬起頭來看他,眼裡滿是恨意。
「得不到你的心,要你的身子有什麼用?」江離亭拿過巾子,亦是定定地看著她。
盈兒心頭一震,因為她看到一對疼惜的眸子,那眼裡寫著專注。不是往常的輕浮,也不是在梨香院裡的笑臉,他是認真的嗎?不,他不可能認真,他向來就是一副大情聖姿態,任何肉麻話都講得出來,她又何必把他的話當真!
可是,眼前的江離亭是如此陌生,陌生到她以為是嫁給另外一個人,一個願意愛她、呵護她的好男人……
事與願違。盈兒低頭抹淚,不再說話。
江離亭愣愣地望了她好一會兒,這才回神過來,「該睡了。」
盈兒坐得直直的,一動也不動,等待最難堪的時刻到來。
出嫁前,娘親還是告訴她夫妻閨房情事,因為爹娘也不相信,孤男寡女獨處一室,江離亭怎可能遵守不碰她的承諾?
娘哭著跟她說,嫁給七少爺,已是最不得已的上上策,總比跟著又醜又兇惡的大少爺好。七少爺是幫她,也是幫她娘家!
盈兒又流下眼淚,如果她的犧牲能換來全家的平安,她是願意的。
「哎呀!」江離亭忽然大叫一聲,「你的鞋還是濕的,來,我幫你脫鞋洗腳,讓你睡個好覺。」
他說著便端過水盆,又拿了一條乾淨的巾子,蹲到床前。
盈兒不知道他要玩什麼花樣,難道這就是所謂「前戲」嗎?
江離亭蹲在她身前,先是捧起她的左腳,脫下她的紅繡花鞋,再扶著她的小腿,慢慢褪下白襪,隨著布履的滑落,一隻柔軟細白的腳丫呈現在他眼前。
小心翼翼捧住纖弱的腳掌,他不禁輕喟著,「好!自然天成!可惜冰冷了些。」說著便把她的左腳放下,再去脫右腳的鞋。
盈兒任他擺弄,內心激烈交戰,過去她對江離亭沒大沒小,頤指氣使,如今冠了夫妻名份,她卻沒了反抗他的勇氣。
兩腳忽然暖和起來,原來他把她的雙腳放入溫熱的水盆中,再用巾子搓洗著,「盈兒,穿了一天濕襪子,寒氣都跑進身體,泡泡熱水驅寒吧!」
手握精雕細琢的腳掌,好像是白玉凝脂,又像是冰砌雪雕,他輕輕讚歎一聲,再也難抑疼惜愛憐,忍不住低頭親吻那滑柔的腳背。
「江離亭,你不要臉!」隨著驚罵聲,她飛快一踢,正中他的下巴。
聽到這一句話,江離亭習慣地摸摸臉,「我的臉還在啊!哎喲!好痛!」
他又揉一揉下巴,「臉歪了。」
盈兒將腳縮到床上,眼裡滾著驚嚇的淚珠,「你敢過來,我再踢你!」
江離亭起身,竟又往前靠近,「盈兒妹妹依然力大無窮,看來我注定被你欺負了。」
「你不要過來!」盈兒縮進喜床的角落,顫抖著,「我……我會殺人。」
「哇!好兇惡的小娘子,我死了可就沒人保護你了。」
「我不要你這種保護!」盈兒哭道:「江離亭,你卑鄙下流,毀我清白,可惡!可恨!江家沒有一個是好東西,老的小的全是大壞蛋!為什麼雲中飛不來殺死你們全家?他早就該殺你們了!你們全部死掉,爹和我也不用再受氣了!」她越哭越大聲,順手丟出一個枕頭。
江離亭接住了,輕歎道:「你就那麼討厭我?想我死?」
「對!你江離亭下十八層地獄,你爹到第十九層,你大哥下到第八十層!」
江離亭吁了一口氣,「還好,我不是最壞的壞人,以後比較好超生。」
「你最好轉世當豬!」她又拋出一個枕頭。
「不要摔了,這繡花枕軟綿綿地,挺好睡的,來,還你一個。」江離亭放回一個枕頭,手上仍抱著一個。
盈兒握緊拳頭,神態緊張,心想他若敢上床,她就和他拚命。
「我怕了你!」江離亭搖頭失笑,「我還要我的小命哩!不過,今夜我們總得做做樣子,我到外房睡,明天起我就會回梨香院的幽竹居,以後你一個人睡,不要害怕喔!」
盈兒的手放鬆了,但仍戒備地盯住他。
他深深地看進她的眼,「盈兒,你放心,我會遵守諾言。」
-句話,徹底瓦解她所有的防備,她緊繃的神經完全鬆懈。江離亭壞是壞,卻從來沒有騙過她,雖然他剛剛偷親她……
她被他偷親過幾次了?小時候的算不算?恐怕不下幾百次了。
當夜,江離亭在外間打鼾,盈兒輾轉反側,腳掌似乎還有點麻癢,於是她弓身彎腳,以手輕撫他親過的地方。
摸著摸著,心底湧上一股暖意,她終於安穩地睡著了。
好夢正酣,盈兒被用力搖醒,「盈兒妹妹,醒醒,快要睡成大懶豬了。」
盈兒跳起身,「江離亭,你做什麼?乘機非禮我啊?」
「去見我娘啦!她還要帶你去拜見其他六個夫人。」
「你家好麻煩喔!」盈兒抱住被子不放。她已經兩個月沒睡好了,還想再睡。
「我家的規矩啦!江家人口眾多,見面總要打個招呼,所以要先拜會認識一下,此外,我還有十二個未嫁的姊妹,六個哥哥共二十八名妻妾,四十五名孫子女,你也要認識認識。你加加看,我們江家一共有幾個人?」
「江離亭!」盈兒一下子清醒了,「不必考我計算,反正我不是你家的人。咦?你手上拿著的是什麼?」
江離亭揚了揚手上的白巾,「也是我家的規矩啦!你不用管。」
盈兒已看到白巾上的血紅斑點,立刻明白是怎麼回事,沒好氣地道:「不知道哪只可憐的雞鴨,拿來當我的替身。」
「是一隻鹿。」
「江離亭,我姓陸,你就找一隻鹿,那我也會去找幾段『姜』,剁個爛碎。」
「姜爆山鹿,好吃。」江離亭笑著退開數步,「快起床梳妝打扮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衣衫不整的模樣呢!」
果不其然,一顆枕頭飛了出來,就聽到盈兒氣呼呼地,「江離亭,你給我出去,你要是敢碰我,我就天天剁姜,再塞到你的嘴巴裡。」
江離亭抱住枕頭,心裡稍感安慰,總算看到盈兒恢復本性了。會哭的盈兒還真不像她,會和他鬥嘴皮子的盈兒,才是真正的盈兒。
兩人來到七姨娘房裡,還沒行禮喊娘,七姨娘就一逕地叫著,「離亭,你大哥出事了!」
盈兒喜道:「那頭豬死了嗎?」
七姨娘高興地拉著盈兒的手。總算找到同仇敵愾的知音了,踹倒老大一直是她的心願,說不定她的離亭兒就能接掌船隊產業。可她一歎,「可惜他沒死,是他沉了一艘船。」
江離亭大叫,「船沉了,爹豈不心痛死了?盈兒,一艘貨船造價多少啊?」
盈兒笑逐顏開,「基本造價是五千兩,還不包括維修,添什麼機關、裝火炮的!而且船沉了,船夫不必上工,巨浪幫還是得照契約付工錢,如果船上有貨,那就更慘。呵呵!這次巨浪幫虧大了。」
好不容易,盈兒終於又笑了!江離亭心中一熱,只要她開心,他願意做任何事。
七姨娘道:「聽說是有一批貨,就是桑天涼大人的家當啊!」
江離亭道:「桑天涼?他最近告老還鄉,貪污三十年的家當可不少,他怎麼上了大哥這艘船?」
盈兒道:「你大哥壟斷船運,又和官府來往密切。照往例,大概又是免費托運。哈!誰教桑天涼貪小便宜,省了船費,賠了家當。」
七姨娘繼續搬出她所聽來的消息,「老大已經派出人手打撈,也許還能撈出珠寶骨董,可是一些字畫、銀票、契據,八成完蛋了。」
江離亭疑道:「沒風沒雨的,怎麼會沉船?」
「是雲中飛啦!」
盈兒眼睛條然轉亮,她興奮地拉住七姨娘,「是雲中飛?是他?」
「對呀!聽說最後沉下的旗桿上畫著一朵雲,好多人都看到了。」七姨也好興奮,原來媳婦跟她英雌所見略同。
「痛快!一箭雙鵰!」盈兒興高采烈地。總算,雲中飛知道江萬金是個惡人,幫她出一口氣了。
江離亭神色凝重,「娘,你從哪兒聽來的?」
「是小春,她一早就在廚房聽到消息,現在又去打聽後續發展,哎——她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