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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雲石

  徐國梁笑道:「我也快死了,不怕你再添一劍。」

  「你說不說?」

  「拿劍來,我要以『翱天貫日』對上你的『嘯月破星』。」

  徐蘋在旁聽了駭然,「爹,不行,您的身體……」

  徐國梁示意她退開,又道:「王棠,這是你我最後一次比劃。」

  他們兩人自年輕起,不時有機會較量,兩派劍法,總是不分軒輊,如今王棠見徐國梁傷重將死,冷笑道:「你還有力氣跟我比劃嗎?」

  於磊在旁聽到了,一面應付嘯月派的弟子,一面喊道:「岳父,讓我來,您不要動!」

  王棠譏諷道:「原來萬里無蹤與翱天派成了一家人了,嘿!徐國梁,好個女婿呵!比起我那幾個不成氣候的蠢蛋,這點你倒是比我強!」

  「多謝誇讚,你也有一個好兒子。」

  刺中王棠的痛,他臉色一沉,喚著旁邊的弟子,「給他一把劍。」隨即也拔出自己的佩劍。

  徐蘋拉住父親,幾乎哭著道:「爹,危險,我代您上陣。」

  徐國梁接過劍,推開她,「退,翱天派和嘯月派的恩怨情仇,也要好好算清楚了。」

  雙劍相擊,兩派掌門針鋒相對,原是系出同門,所有的招式幾乎相同,但徐國梁體弱,強撐比劍,仗著經驗,閃過好幾個險招。而王棠有意看他使出「翱天貫日」,反而放緩招式,不想立刻置他於死地。

  一聲聲劍擊,刺痛了徐蘋的心,爹爹是在做什麼?他是在加速消耗生命啊!她緊抓著徐晨,姐弟倆都在顫抖。

  兩劍相交,徐國梁喊道:「翱天貫日!」劍如飛虹,長穿至天。

  王棠也立即反應,使出「嘯月破星」,兩劍又在空中相擊。

  雙劍分開,兩人同時落地,徐國梁腳步略為不穩,「你看到了,為什麼到了這一招,你我都無法再連續出招?」

  王棠長劍仍指著徐國梁,準備隨時刺出,「為什麼?」

  徐國梁倒是收起長劍,微笑道:「當年兩派祖師,都曾為了這個劍招傷透腦筋,也因此結下仇恨。我們的『翱天貫日』孤澀銳利;你們的『嘯月破星』陰沉肅殺,可是,別忘了,一百年前,這可是同一個招式。」

  講到武學,王棠認真了,「各取所長,所以發展成不同的招式。」

  「不,翱天派祖師爺研究這一招時,惦著山下的師妹,也就是你們的祖師婆婆,所以招式中仍有許多瑕疵。而你們的祖師婆婆因丈夫被我們祖師爺所殺,由愛生恨,招式裡儘是恨意。所以,兩派的招式都有其盲點,無法突破。」

  「你突破了嗎?」

  徐國梁長劍比出,從「翱天貫日」的最後一式往下一揮,「退一步,海闊天空,日月同光!」又是一個曼妙的退步,破解了百年來的劍招迷思。

  王棠不自覺地跟著比劃而出,「日月同光?」忽然覺得劍身輕盈,巧妙地刺出一劍。

  他不覺狂喜道:「就是這樣!就是這樣!」數十年來的苦思終於得解,反覆玩味「日月同光」這句口訣。

  徐國梁丟下長劍,「日月同光,你我本是同門,恩怨到此結束。」他摀住胸口,連連吐血,生命如風中殘燭。

  徐蘋和徐晨上前扶住,淒然喊著,「爹!」

  於磊等人和嘯月派弟子的對決亦告一段落,嘯月派門人倒的倒、傷的傷,陶青衣也受了輕傷。

  於磊早已奪過一把長劍,指著王棠,「今天決不饒你!」

  「於磊!不要再和嘯月派結仇。」徐國梁喊著於磊,又轉向王棠道:「你害我翱天派,我當然恨你,可是你作惡多端,必然有你的報應。他們第七代早已解了怨仇,我不要我的兒女再與你嘯月派糾纏。蘋兒、晨兒,聽到了嗎?」

  「爹,聽到了。」

  「我還要多謝你留我一條命,讓我再見兩個好孩子,咳咳!」硬撐起來的體力,已經消耗殆盡了,他又是吐血不止。

  「爹!」徐蘋喊著。上天一定要讓她承受喪父之痛嗎?一定要讓她一再悲傷嗎?

  徐國梁笑看兒女佳婿,溘然長逝。

  王棠轉過臉,他不要聽到哭聲,他也不要看到哀痛,誠如他一直刻意忘記兒子已死的事實,也許他的兒子仍在那湖畔別院吟詩吧!

  但,回頭看到的竟是王卓立的屍身,他心頭陡然一痛。報應!這就是報應!

  他唯一的兒子竟死在自己的掌下,他還有人性嗎?殺了那麼多人,如今他也嘗到家破人亡的滋味,一將功成萬骨枯,他日若蒙朝廷賜個一官半職,抑或稱雄江湖,腳下也有親兒的枯骨啊!

  我的兒啊!王棠的心在淌血,鐵石心腸驟然軟化萎靡,他不想再看到翱天派的人,於是低聲吩咐弟子,「我們回去!」

  「慢著!」陶青衣仗劍向前,肩上染著方才苦戰受傷流出的血,「我還有一筆帳!」

  她這一喊,連蘇臨淵也詫異,輕喚道:「青衣!」

  王棠終於直視她,神情錯縱複雜,「你果然是紅雁?」

  蘇臨淵驚呼道:「他就是那個人!」

  陶青衣點頭,「虎毒不食子,他連兒子都殺,難怪那時他要狠心殺我!」

  蘇臨淵拔劍,與陶青衣一齊攻向王棠。

  於磊將徐國梁的遺體放置在屋內床上,與徐家姐弟一同跪拜。

  起了身,徐蘋用力摟住於磊,「磊哥,抱我,緊緊地抱我,我受不了……」

  於磊抱緊了她,讓她依靠,「蘋妹,事情都結束了。」

  「爹可以不死的,還有……王大哥也死得冤啊!」

  於磊歎道:「求仁得仁,死而無憾,岳父去得很安詳。」

  再看父親遺容,徐蘋又埋到於磊懷中哭了。

  「大姐!」徐晨抹著淚道:「外面義父、義母和王棠打起來了。」

  於磊道:「我出去看看。」

  徐蘋擦乾眼淚,「我也去,晨弟,你守在屋內。」

  這一出去,是不可避免的命運轉捩點。

  門外三人激戰,嘯月派弟子早已躲得遠遠的,王棠果然武功高強,兩人對他一人,他仍然應付自如,可是他不願再打下去了,尤其是面對紅雁的那雙眼。

  一招點倒蘇臨淵,又一劍格擋住陶青衣,「紅雁!我無意再傷你。」

  「紅雁死了。」陶青衣砍向前,擔心地上的丈夫,「很久以前,她已經被你亂刀砍死,丟在峨媚山的山澗了。」

  王棠本想收劍,卻又不得不出招,「是我無情……」

  「我是恨你的無情,離開了我,竟還要殺我。」

  「我是不得已。」

  「不得已?就像你殺了你兒子一樣?只要礙著了你的前途財運,你都要殺?」

  王棠被逼得啞口無言口,只能道:「是我錯了。」此時的他,竟是無比蒼老,原來的肅殺之氣都不見了。

  「錯?」陶紅雁笑了,笑中帶著悲憤的淚,「欺騙一個十七歲姑娘的感情,事後又回去殺她?」

  「我……怕你會找我……」

  「怕我找你,纏住你不放?或者壞了你的名聲,是不是?原來,紅雁愛上的於七是當時嘯月派的少掌門。若不是再遇見你,我一直無法瞭解,為什麼你要殺我?原來,你就是想隱瞞那段落魄的過去,傷重、潦倒、憤世,所以,你也要將知道你那段過去的人殺掉吧!如果我猜得沒錯,那時你就是被徐國梁打敗,落難嘉陵江畔吧!」一面說著,手上的長劍仍然沒有停歇。

  年少情事浮現王棠心頭,那年他才十八、九吧!他在四川與徐國梁比武,不慎落敗受傷,不敢馬上回嘯月派,只好終日遊蕩嘉陵江邊,竟又失足落水,醒來時,一個美麗的小姑娘在小船上守著他。小姑娘瞞著所有的人,守了他三個月,而他也在船上住了三個月。

  他忘了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無情,他只記得,船上三月,是他人生中最旖旎、最甜蜜的時光。那時,他心中只有美麗可人的紅雁,所有的仇恨野心,全被拋在腦後。

  三個月後,他不告而別,回到嘯月派,卻又擔心起種種麻煩。紅雁說她是嘉陵派的弟子,而嘉陵派一向親近翱天派,萬一有一天,紅雁發現他就是嘯月派的王棠,而說出那段過去,且他父親若證實他敗給了徐國梁,又是會何等生氣?他年輕氣盛,不願認輸,更不願長徐國梁的威風,因此他下定決心,不讓紅雁說出來!

  再找到嘉陵派,他們說紅雁失蹤了,找了好幾個月都找不到。他暗自跟著一個男弟子找上峨媚山,搶先尋著了紅雁,現在回想起來,那個男弟子,似乎就是蘇臨淵吧!

  王棠低頭望向蘇臨淵,陶青衣趕緊架開他的劍,她的傷口隱隱作疼,長劍竟被王棠打掉,她立即蹲下去扶著丈夫,不畏王棠的凶狠,「要殺就殺吧!」

  於磊和徐蘋搶上前,想要幫助洞庭雙雁,他們不明白洞庭雙雁和王棠的對話,只知道又是王棠的一樁仇事。

  誰知王棠收起劍,「我不殺你們。」

  於磊扶了蘇臨淵,推揉他身上的穴道;徐蘋則扶了陶青衣,雙雙退了幾步,警戒地望著王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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