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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雲石

  王棠望見門外人群,目光又不自覺地盯住陶青衣的翩柔身影,冷酷了三十年的心,此時似乎流出一絲軟熱的血……

  「退,讓他們去!」他大叫著。

  「師父?」有弟子還想再追上去。

  「別追了,大門關起來,不要讓人家看熱鬧。」王棠告訴兩名抄寫藥方的弟子,「重新謄好在紙箋上,我趕著進京送給巫大人。」

  弟子散去,王棠仍在院內來回踱步,眉頭深鎖,「青衣……她是陶青衣?」

  牆頭白雲悠悠,他的心思亦飄忽晃蕩,彷彿又看到了昔時的江畔紅雁。

  奔跑一天,徐蘋一行人來到江邊一戶農家。徐晨早已等得焦躁難耐,見到父親,立即放聲大哭,一家三人緊緊相擁,他們個個都是從鬼門關轉一圈回來,有幸再會面,皆喜極而泣。

  於磊望向滔滔長江,亦是感慨不已,是不是所有的苦難都結束了?但是,江浪滾滾,時起時落,誰又能保證今後就是風平浪靜?

  陶青衣轉頭見到於磊,心情尚未平復,又是大受震動,好像被蜂螫到傷口,痛上加痛,那是一張似曾相識卻幾乎遺忘的臉哪!他也姓于!

  蘇臨淵扶住她的臂膀,「你怎麼了!是不是受傷?」

  「沒有,我……差點認不出於兄弟了。」

  蘇臨淵笑道:「是啊!於兄弟刮掉臉上的鬍子,看起來更英俊瀟灑了!」

  於磊不好意思地抹抹臉,「兩位前輩說笑了。對了,你們如何找到這家農舍?」

  蘇臨淵道:「還是王卓立的幫忙,是他一位江湖朋友的老家。」

  「我和蘋妹也要多謝兩位的幫忙,如果沒有你們及時解危,恐怕我們已凶多吉少。」

  「我們夫妻放心不下,本想在路上做個接應,後來見你們遲遲不出來,只好闖入嘯月派。」

  蘇臨淵說起來平淡,背後可是擔當多少凶險?於磊心懷感激,盡在不言中。

  蘇臨淵又道:「王棠現時還不知道徐姑娘早已將藥方流傳出去,我們得在他發現之前離開。現在天色已晚,今夜在此地停留,明早就動身。」

  進屋用過晚膳,徐家姐弟各自敘述脫險經過,徐蘋擔憂父親的身體狀況,「爹,王棠沒對你怎樣吧?」

  徐國梁歎了一聲,「一言難盡,那日我被三十幾個高手和錦衣衛圍住,受傷暈死,醒來就已經被王棠銬住,他倒是想辦法讓我活過來,就是為了我派那招『翱天貫日』。」

  徐蘋道:「王卓立果然猜對了。」

  「我們三人可以重聚,還多虧了王卓立。」徐國梁慨歎道:「難為他了。」

  說著,突然猛烈地咳嗽,咳得又急又嗆。

  徐蘋和徐晨忙著拍他的背,「爹,我明天請於大哥進城抓藥,您休養幾天再上路。」

  徐國梁搖手道:「我不中用了,你們先走……」他又是一陣猛咳,咳出了好幾口鮮血。

  徐蘋震駭,望向於磊,眼裡淨是無助。於磊立即道:「我出去找大夫。」

  「等等。」蘇臨淵上前搭住徐國梁的脈搏,凝思片刻,又道:「請徐掌門解開上衣讓我瞧瞧。」

  徐國梁歎道:「還是蘇兄高明,就是鐵沙掌。」他解開上衣,只見胸部一大塊青黑色的淤血。

  徐晨哭道:「爹,這是什麼?黑黑的,擦得掉嗎?」他伸手想碰。

  於磊制止道:「不能碰。」他素聞鐵沙掌的厲害,尤其練到爐火純青者,可以擊得對方臟腑破裂,卻又不至於馬上死去,而是在數十日內,慢慢出血潰爛而死,也就是說,中掌者必死無疑。在這期間,若不慎碰撞傷處,只會更加摧裂臟器,增添痛苦。於磊想到一日來的奔走,徐國梁在他背上是承受何等的痛楚?而他為了不讓他們擔心,竟隱忍到現在。

  徐蘋輕輕地為父親覆上衣襟,悲憤交加,淚水滾落如雨,「爹,王棠他:…他這樣害您……」

  「抄家那天,對手那麼多,也不知是誰打我這一掌,也許王棠就是知道我中了鐵沙掌—這才讓我慢慢死去吧!」

  一點一點消磨掉生命,就是最殘忍的折磨,徐蘋喊著,「爹!不能,您不能死!我們還要重振翱天派啊!」

  「蘋兒、晨兒,翱天派沒了,我們被王棠誣陷,糊里糊塗扯進藍玉謀反的案子,如果照蘇兄所說,全天下也還有兩萬人像我們一樣等著喊冤,死不瞑目啊!可是,朝廷這麼大一個專權體制,我們無法講明白,只能說是我們命苦。唉!公道自在人心,也許過個十年、五十年或一百年,史家就會還我們一個清白。」徐蘋和徐晨哀哀無語,蘇臨淵遞過一顆藥丸,「徐掌門,稍解疼痛吧!」

  既是無藥可醫,也要讓他走得平靜。

  徐蘋喂父親服下,徐國梁強笑著,「能再見我一對兒女,也算是欣慰了。」

  他拍著徐晨的頭,「晨兒調皮愛玩,還不太懂事,如今拜了蘇兄、大嫂為義父母,凡事就拜託二位了。」

  陶青衣噙淚道:「徐掌門放心。」

  徐國梁又道:「我現在只擔心這個女兒,她心眼兒細,多愁善感,還沒一個歸宿……」他的眼飄向於磊,話中有話。

  於磊知道是時候了,語氣堅定,「請徐前輩允許,將蘋妹嫁與我為妻。」

  「好男兒,就等你這句話,我就將蘋兒交給你了。」

  於磊長長拜揖,「多謝岳父,小婿一定會好好照顧蘋妹。」

  得到父親的祝福,徐蘋心有所感,低頭拭淚;她的下半生就這樣交付出去,從此,於磊是她的丈夫,他們就是夫妻了。

  陶青衣見徐國梁中氣不足,體虛氣弱,恐隨時有性命之虞,為了讓他真正放心,即道:「徐掌門,撿時不如撞時,不如就讓他們在此刻成親吧!」

  徐國梁喜道:「正是,親眼見長女出閣,快慰平生。」

  徐蘋只能頻頻拭淚,像是自我安慰似地,「爹,您一定會好起來的。」

  蘇臨淵道:「讓我來充當司禮,兩位新人就位。」

  「一拜天地!」兩人向門外跪拜,宣告皇天后土,於磊和徐蘋永結同心,相守終老。

  「二拜高堂!」再向徐國梁跪下,叩謝父親生養之恩;承諾岳父,護她、愛她,不違誓言。

  「夫妻交拜!」深長的夫妻之禮,是信守婚約的開始,地老天荒,永世不移。

  沒有紅燭,沒有喜幛,沒有鳳冠,只有一對心靈相依、執手對看的新人,徐國梁臉上綻著微笑,心滿意足。

  蘇臨淵喊了一聲,「送入洞房!」

  一對新人沒有挪動腳步,又一齊跪落徐國梁面前—深深拜下。

  徐國梁呵呵笑道:「起來,起來,你們夫妻患難與共,要珍惜這個情份,好好過一輩子啊!」

  婚禮在淚水與喜悅之中,靜靜完成。明月相照,有情人終成眷屬。

  第七章  江邊身世雨悠悠

  忙累了一夜一日,深夜裡,眾人都熟睡了。徐蘋臥在於磊懷中,卻是無法入眠,但她也不吵他,就是貼在他的心口,細數他的心跳聲。

  「蘋妹,你睡不著嗎?」於磊問著,輕柔地撫過她絲緞般的發。

  「吵醒你了?」徐蘋輕聲說著,怕吵到隔房的四個人。他們特地空出這個小房間,讓這對新婚小倆口獨處一室。

  「你睡不著,我也睡不著,你看,月光好亮。」月光篩洩入屋,將屋內烘托成一片朦朧柔和的光輝,而他們也沐浴在這片淡柔月色裡。

  「好美,我們終於在一起看月了。」徐蘋輕喟著。

  於磊低頭親吻她的額,「又多愁善感了,我中秋出生的,你看到我,就像看到月亮。」

  「那我看到月亮,是不是也像看到你?」

  「有我在,你還看月嗎?」

  「月圓人圓,我都要看,我……」突然沒有聲音,似是感懷幽歎。

  於磊的手在她身上滑移著,所到之處,皆是柔情體貼,「你嫁給我,就是我幸福的小妻子,心裡想什麼事,都要告訴我。」

  她扯著他的衣襟,伸手進他的胸膛,摸著了那條長長的、微微突起的胎記,好像是一條蟠在胸口的長龍呵!她撫著、揉著,細聲地道:「我不想離開你,我們不要再相隔兩地看月。」

  「傻丫頭,我們怎麼會分開?我們帶你爹到山裡靜養,隱居過日。」

  「不要再流浪了?」

  「不流浪了。」他的臉貼著她的,輕緩廝磨,感覺她的軟滑溫嫩,「浪子被妻子綁住了,要老老實實地做個莊稼漢。」

  「你以前說,天地是你的家,你不想要妻兒……」

  於磊亦探進她的衣襟,撫觸她柔軟的顫動,「現在不同了,有這麼一個美麗溫柔的妻子,我不當浪子了,也不要萬里無蹤了,我要安居下來,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而你,要幫我生兒子。」

  徐蘋被他撫得全身酥麻,羞怯難當,「誰幫你生兒子了?」

  「怎麼?還會害羞?」於磊沿著她的頸項吻下,停在她的胸前,「我漂泊這麼多年,萬萬沒想到,我會遇上一個女人,而且還是這麼愛她、這麼需要她……」他又一路吻回她的唇,手中已經為她寬衣解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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