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苦兒絕無此意,若公子不相信,苦兒可以以天為證,以地……」
「夠了!不要廢話了,你既然那麼愛繡,就去繡個夠,到時候自取其辱,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蒼炎袖一拂,滿臉怒容,才預備邁開步伐離開,忽然又停下來,他沒有回頭,只是問著:「為什麼你不恨我?」
若她恨,他反而可以心安,可她卻一點恨,一點怨也沒有,這實在叫他寢食難安,百思不得其解。
苦兒凝眸回望他俊挺的背影,水眸依舊晶亮、清澈。「若選擇愛一個人,又怎麼會恨他呢?」
她的聲音輕渺如絲,在靜夜裡如一道暖水,慢慢流入他的心窩,輕暖著他地心坎,那種溫暖的觸感,像一塊極軟的絲綢,包裹住他的全身,連他心頭的傷痕,都被裹住了,再也不是血淋淋地暴露在冷空氣中,舒服至極。
他真的可以回頭嗎?
他真的可以忘卻過去的一切嗎?
猛然,張氏惡毒的嘴臉、親娘腦死前的慘狀、手足輕鄙的態度、以及小時候備受凌虐的痛苦,再次讓蒼炎的傷口迸開來,鮮血直冒、深可見骨,那段刻骨銘心、刨心撕肺的折磨,也瞬間鮮明起來。
不——他不能認輸,他要報復。
蒼炎痛苦地摀住漲疼的腦子;陰鷙的眸光轉為冰冷無情,他惡狠狠地瞪著她,陰側側地冷笑著。「別擔心,我會讓你學會如何恨一個人,別急,你還有時間可以學的,哈哈哈。」
蒼炎狂笑幾聲,隨即揚長而去,徒留下雙腳癱軟的苦兒。
好可怕——
真的好可怕,那人真的蒼炎嗎?
她真的無法相信,他希望給她的;竟然是恨?
苦兒如願跟上蒼炎,蒼炎騎著駿馬,而她則是坐在堆放雜物的板車上。只要能跟著他,她就滿足了。
苦兒拍拍落滿肩的雪花,身子雖然凍得瑟瑟發抖,但她依然咬緊牙根,一定要撐到為蒼炎的新嫁娘做好嫁衣才行。
趕了十餘天的路,總算在一片白茫當中,瞥見一座雄偉的城門,那正是北方赫赫有名的鹿鳴城,也是北方一帶最富庶、繁華的大城,跟南方的小城小鎮比起來,北方的山、川、城,總有股昂然的氣勢。
進了蒼府,苦兒真正見識到什麼叫作富貴人家,雕樑畫棟、瓊樓玉宇,極盡奢華之能事,由於苦兒是以繡娘的身份跟著蒼炎,因此只能像個丫環般,亦步亦趨跟著蒼炎。
「哎唷!我當是誰回採了,原來是咱們蒼大少爺,書行啊,你還真有福氣,連你大哥這個大忙人,都回來參加你的弱冠禮了,將來你接手蒼龍商號,可得給為娘淨氣點,別讓大少爺的心血都白費。」
張氏扭腰擺臀來到眾人跟前,一番極具諷刺的話,讓蒼炎皺緊了眉心,掌心握得死緊,礙於她是長輩,只好暫時隱忍不發作。
蒼炎……,
張氏話中的諷刺意味,苦兒聽了同樣蹙緊眉心,她擔憂望著一臉陰沉的蒼炎,果然如她所想,他的表情臭到不行。
她不懂……
他們不是蒼炎的親人嗎?為何要用這種口氣對他?
爹娘看見出遠門回來的孩子,不是該興奮得喜極而泣嗎?
他……
苦兒來不及思索眼前詭異的一切,馬上感覺一道猥瑣的目光,朝她侵襲而來。
「大哥,小弟對於管理商號一事,還有許多不懂,將來可能還要跟大哥多多請益。」
蒼書行一臉獐頭鼠目、一雙賊溜眼徑往躲在蒼炎身後的苦兒瞧去。
「說完了嗎?」蒼炎冷哼,他沒閒工夫在這裡聽屁話。
「等等,哎呀,我真是老糊塗了,蒼大少爺,大娘忘了跟你介紹駱家姑娘。張氏掩嘴輕笑。「霏兒,快過來見見大少爺,你們就快成親了,先見個面也好。」
「是!」駱霏一見到身影挺拔的蒼炎,一顆芳心旋即遺落在他身上。
「大少爺.大娘保證!霏兒她絕對會是個賢內助,一定替咱們蒼府旺夫益子的,這樁婚事,你爹可也點頭答應了。」
擔心蒼炎會把氣全出在她身上,張氏趕緊拖蒼老爺下水。
「霏兒見過大少爺。」駱霏巧笑倩兮,輕輕朝蒼炎福身。
啊……她就是他未過門的妻子嗎?
苦兒喉間驀地一陣苦澀,她確實比她想像中還美好,尋常女子都要比她好上許多,何況還是出身世家的姑娘家呢!
駱霏真的好幸福,可以擁有蒼炎一輩子,但她卻只剩下十天的時間,可以看到他。
「那就感謝你費心了。」一想起他的大計就要成功,他決定不再跟張氏計較,施捨幾天好日子給她過過也無妨。
「那我就當你、你答應囉,到時你可別反悔。」蒼炎邪笑的臉龐,看得張氏寒毛直豎,嗓門也跟著壓低。
一想到駱霏,張氏馬上又加大了嗓門。「蒼大少爺身後跟著那個女人是誰?蒼府可不容許外頭的野女人隨便混進來,你都是要娶妻的人了,還不收斂一些。」
「我……我是……」苦兒懾嚅著,不知該怎麼說明自己的身份。
「我什麼!大膽,在蒼府夫人面前,還敢自稱我。」張氏一逮住機會,就不忘借題發揮,壓壓蒼炎的銳氣也好。
「她是我為駱姑娘請來縫製嫁衣的繡娘,不是什麼野女人。」
一看到苦兒慌張不安的表情,蒼炎還來不及思考,便出聲為她解了圍。
「啊……」苦兒睜大了眸,沒料到他竟會出言幫她。
「那霏兒就此謝過大少爺。」駱霏高興得合不攏嘴。
「走!」蒼炎冷嗤一聲,不搭理張氏挑撥的言詞,逕自邁開步伐,轉往他的別院去。
再不離開,他擔心他會壓抑不了殺人的慾望。
失神半晌的苦兒慌忙回神,一見到蒼炎已經走得老遠,連忙隨後趕上。「蒼公子……」
「霏兒,扶我回房壓壓驚,我快被那渾小子給嚇死了。」張氏嘮叨地碎碎念。
打死她都不相信,他會乖乖將蒼龍商號交出來,而他又一句不吭,馬上答應她為他擇定的妻於,答應得這麼爽快,這其中必定有鬼,張氏擔心城府極深的蒼炎搞鬼!才決定安排她妹妹的親生女兒嫁給他,順道幫她監視,他究竟在算計些什麼。
夜深,殘燈如豆,苦兒努力睜大眼,努力辨識各色絲線,從今天開始,在十天內她必須將嫁衣繡好,但她忙了一整晚,還是無法確定絲線的顏色,那她又如何能開始繡呢?
真傷腦筋,在這裡又沒人可以幫她,而他更不會幫她,因為這個恥辱是她自己討來的。
「沒關係,一定有辦法的。」她拍拍自己洩氣的頰,鼓勵自己一定要振作。
她其實是懷有私心的,會這麼做根本不是為了駱霏縫嫁衣,純粹是為了自己,原本她以為她有機會,為自己縫製一件這世上獨一無二的鳳勾繡嫁衣,但這願望恐怕要落空了。
雖然嫁衣她不能穿,但她仍會一針一線仔細縫著,將她的心意與心思全縫進嫁衣裡,她往後也沒機會為他縫製衣衫,惟一能送他的,也只有這件嫁衣,若他的新嫁娘,因為穿上這件嫁衣,而受到眾人舶稱讚,那她也會與有榮焉,至少這件嫁衣能陪著他拜堂……
苦兒從來不知道愛一個人,會是如此苦澀、如此盲目,明知道他再也不可能屬於她,但依然還學不會死心與放棄,雖然她的人不能嫁給他,但她奢望她的心能嫁給他,縱使她多麼希望,能和他拜堂的是她,但……終究是奢望呵。
喀——一聲細微的聲響傳來,驚醒了苦兒飄忽的意志,她抹了抹淚,驚慌地站起身。
由於她是以繡娘的身份留下來,因此不能住在蒼炎的別院裡,只能窩在蒼府一般下人住的空房裡。
喀——
同樣的聲音又傳了過來,這次苦兒確定自己真的聽見了,她端起燭台,步往門邊。「有人在外面嗎?」
等了半響,沒有任何人回應,苦兒只好當作她過於緊張,才會聽到怪聲,她只好端著燭台又走回桌邊,正當要抬起繡線時——
砰一聲,她的房門忽然被撞開了,有人聞了進來,來人竟是蒼府二少爺——蒼書行。
「二、二少爺!這、這麼晚……你……」
苦兒一抬眸,就瞥見蒼書行猥瑣的目光,如蒼蠅盯肉般,直往她身上瞧,瞧得她頭皮一陣發麻。
「苦兒?聽大哥喊你苦兒是嗎?」蒼書行閹上門,淫邪地逼近苦兒。
「二少爺……你……」苦兒嚇白了臉,身子抵住牆角,她已經退無可退了。
「我的好苦兒,你就別躲了,大哥就要娶妻了,你盼一輩子,也絕對不可能嫁給他,那不如跟著我吧,我蒼書行保證會疼你一輩子。」
蒼書行伸長手臂,想將苦兒抓人懷。
「不可能,二少爺請別這樣,萬一讓人撞見了,對你的名聲不好。」
苦兒驚慌失措地閃躲著,壓根兒不敢相信蒼府二少爺,竟是這種德性。
「嘿嘿,無所謂,讓人撞見了更好,這樣我就能名正言順,把你收為偏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