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哥哥……"獨自低喊著男孩子,算是給自己壯膽。這塊海邊的巨岩形狀怪異,好像一隻魔鬼喔!奇怪了,哥哥怎麼半天不回來?
她探出小腦袋,往遠處看了看,又害怕的收回。過了一會兒,又鼓起勇氣再看看,終於,她看到哥哥了。
咦?哥哥在跑步,而且不是一個人在跑,他的身後,跟著一群凶神惡煞的大叔舉著棒子,口裡喊著,"捉小偷……"
他們在玩什麼?
小女孩笑逐顏開的看著哥哥跟這群大叔在玩"官兵捉強盜"的遊戲,哥哥身子雖然瘦小,可動作靈活,那群笨重的大叔根本抓不到他,眼看一棒子打過來,哥哥機靈的一閃,大叔們又撲了空,差點撲翻在沙地上,真是好笑!
但是很快的她就不笑了,因為哥哥畢竟寡不敵眾,終於被逮住,手裡抱著的一堆什麼東西被大叔們搶了去,哥哥還挨了揍,臉上、脖子上、手臂上,頓時泛起紅紅紫紫的印。
"哥哥……"小女孩忍不住,飛撲上去。雖然哥哥先前吩咐她乖乖待在石頭後面,可現在,哥哥挨了揍,她要出去幫忙。
"嘿,原來還有個女娃兒!"一群大叔嗤笑起來。
"你們幹麼打我哥哥!"小女孩伸出自己的細手細腳,護住男孩子傷痕纍纍的身軀。
"這小子做了賊,當然要揍他!"大叔們理直氣壯。
"你們胡說!胡說!我哥哥不是賊!"她響亮的叫嚷。
"不是賊?"為首的大舉起手中的螃蟹晃了晃,"這就是贓物!"
咦,好大的螃蟹!好……香!小女孩看著贓物,聞到香味,肚子咕咕叫了叫,忘了還嘴。
"各位大叔饒命!"男孩子跪在地上叩首,"我和我家小妹由於家鄉造災,路經此地,請各位大叔賞口飯吃!"
嘻,哥哥從哪裡學來這麼傻的口氣?是那天在市集上聽人說書學來的吧!
"賞你個頭!"為首的大叔沒被感動,反而踢了男孩子的腦袋一腳,"這鹽醃蟹,是專門為鎮上張員外準備的,我們討海人,平日風風雨雨,好不容易撈到這些蟹黃飽滿的,連過年過節都不敢偷吃,哪能便宜了你這個小賊!帶上你的女娃兒,快滾,別再讓我抓到!"
一群人叫叫嚷嚷,紛紛又給了男孩子幾棍子,終於散去了。小女孩看著被打得鼻青臉腫的他,淚珠兒止不住的落了下來。
"哥哥,痛痛。"她伸出小手小心翼翼撫著男孩子臉上的傷痕,不斷的吸著鼻子。
"哥哥不痛。"男孩子向她調皮的眨眼,咧開的嘴剛想笑,又被瘀傷痛得哇哇叫。
"哥哥,你以後不要偷東西了,阿輕不吵著吃飯了。"她年紀雖小,可也猜到了哥哥為什麼挨打。上次在市集,哥哥為了給她弄幾個饅頭,也是這樣,被人揍成豬頭。
"噓──"男孩子忽然支起手指頭,做了個靜止手勢,左右張望,確定近旁再無人時,從懷中摸出一隻巨大的傢伙。
"螃蟹?"小女孩剛想驚喜的叫嚷,又趕緊摀住自己的嘴,"哥哥你……"
"不要吵喔,來,我們趕緊把它吃光!"男孩子得意揚揚的說。
剝掉脆脆的殼,他首先把一塊紅得發亮的蟹黃塞進妹妹嘴裡,自己則吸著口水啃了啃沒什麼肉頭的邊角。
"哥哥,這是什麼蟹,真好吃!它是世上最好吃的東西嗎?"小女孩一邊狼吞虎嚥,一邊含糊的問。
"這算什麼,世上還有更好吃的東西呢!比如西湖的醋魚、天津的大麻花,等你長大了,哥哥帶你去吃個夠!"男孩子閉上眼睛幻想各種美食,算是畫餅充飢。
"等我長大,只要天天吃這種鹹螃蟹就夠了。"小女孩的回答如同井底之蛙,但她卻說得很認真,末了,又鄭重的加上一句,"天天跟哥哥一起吃。"
拍打的海浪聲呼應著兩個孩子的誓言。
後來,他們被天璿宮主收養,訓練成武林一流的高手,也有了正式的名字──男孩子叫南宮恕,小女孩隨他姓,喚作南宮雪輕。
男孩子十七歲那年,忽然變了性格,原來開朗頑皮的他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江湖上人稱冷面郎君的無情殺手。他終日穿著黑衣,與劍器為伴,對曾經視為珍寶的妹妹,也十分疏遠。
沒有人知道他轉變的原因,大家猜想,也許是險惡的江湖生涯讓他變成這樣。
但南宮雪輕卻沒有忘記自己的誓言,她長大之後最喜歡做的一道菜,就是鹽醃蟹,正如她從前所說的,要和哥哥一起分享。
只是,她不知道,大哥還在不在乎這個"分享"。
陳年的舊夢漸漸散去,隨著打更聲,南宮雪輕昏昏轉醒。
她不是自己醒的,而是有什麼在揉她的臉頰邊,溫溫暖暖的把她喚醒。
"嗯……大哥……"那坐立在床邊的黑色身影,多像是大哥呵。但是可能嗎?大哥已經不理她了,還會三更半夜出現在她房裡,替她揉著紅腫的臉頰嗎?
黑影沒料到她會轉醒,不由一愣,拿著熱雞蛋的手也怔了怔。
這個小傻瓜,哪有自己打自己也下手這麼重的,半邊臉都腫起來了。要不是他心血來潮到她房裡看看,她明天還怎麼出去見人?
她又喝酒了?幸好只是竹葉青。看那一地未收拾的蟹殼,八成又是她賭氣的傑作吧,這麼大了,還像個孩子,真好笑。
"大哥!"昏昏沉沉的人突然清醒,一把抓住那只替她推揉的手,開心大笑,"真的是你!哈,我抓住了,這回你跑不掉了!"
從前,好多次的夜裡,她都感覺到有人坐在床邊凝視她,撫摸她的長髮,她知道那些全是夢。但今晚,美夢成真了,大哥,終於偷偷的跑來看她。
"別亂動。"南宮恕無可奈何,只得繼續用熱雞蛋替她推揉瘀傷。回眼避開她晶亮的注視,卻避不開她強行拖過他的另一隻手,像抱娃娃般緊緊摟在懷中。
"嘻,我就知道大哥不會這麼絕情,丟下我不管的。"南宮雪輕滿足的笑。
"下回不要喝那麼多酒,會頭痛的。"
是不是她聽錯了,嚴厲的聲音中竟有一絲隱藏的溫柔。
"燕燕姊,她還好吧?"沉默半晌,她支支吾吾承認自己的調皮,"我只是逗逗她,誰叫她要砍掉那株梅花嘛。"
"她沒事了。"有事沒事他也不清楚,自從今晨跟眼前的人嘔氣後,他就再沒心思回居所,只是坐到酒舫獨自一人解愁。
"嘻,大哥,這麼說,你不生我的氣啦?"南宮雪輕立即歡呼,隨後又賴到那寬闊的胸膛中撒嬌,"人家的臉不痛了,只不過嘴巴好麻!"
一直羨慕燕燕姊可以這樣跟大哥撒嬌,今天,她也要耍賴一回。
"誰叫你吃那麼多鹹醃蟹,自找的!"南宮恕臉上的肌肉鬆了松,像是笑了。他拿過案上的銀盒,取出一粒桂花松子糖,塞進這個搗蛋鬼的嘴裡。
"唔,好香,大哥最好了。"南宮雪輕含了糖,嗲嗲的回應,雙手一摟,又鑽進那個嚮往已久的懷中。
咦,大哥的身子好像頓時硬了起來,也燙了。即使隔著厚厚的一層衣裳,她仍能感受到那如春陽般的溫度。
靜夜的炭火更紅了,屋子裡,已無半點寒意。
"大哥……"正想說點什麼,抬頭看看大哥現在是什麼表情,忽然聽到院裡鐘聲大鳴,像是發生了什麼緊迫的事。
"小姐!小姐!"屋外的小喬未經回應就跳了進來,看到坐在小姐床邊的南宮恕,頓時愣為石像。
"怎麼了?"南宮雪輕抑住臉上一抹嬌羞,清了清嗓子問。
"那個…那個……"小喬明顯被嚇得失了言語。
"那個什麼?"一旁的南宮恕冷冷開口。
"那個……燕燕姑娘……沒了。"小喬心驚膽戰的瞧了一眼南宮恕,便低下頭去。
"什麼?燕燕姊她……死了?"南宮雪輕錯愕的說,把愣愣的目光投向身邊的人。
但那高大的黑色身軀不再有片刻停留,咻的一聲奪門而出。"一時間,屋內灌進了冷風,又變得寒涼起來。
第二章
"小……小姐,你確定要進去嗎?"
明月之下,幾隻怪鳥在黑漆漆的樹上不時鳴叫幾聲,兩個女子一前一後,在大門緊鎖的庭院前站定,仰望牆頭幽幽伸出的枝葉。
"別晃,別晃,再晃燈都要給你晃滅了。"南宮雪輕諷笑的看著身邊顫動不停的小喬,扶穩她手中的紗燈。
"小姐,我輕功不好,怕是翻不過這面牆。咱們……還是先回去吧,等天亮我找阿福討鑰匙去。"小喬扭頭想跑,卻被主子抓住手腕,一個飛身帶她躍上牆頭。還來不及驚叫,人已落到了院中。
"看,輕鬆容易。"南宮雪輕鬆鬆筋骨,很為自己的身手自豪。
小院裡沒有點燈,只有婆娑的樹影在明月的照耀中如鬼怪般搖動。小喬慌張的朝四周望了望,稍有風聲經過,便嚇得她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