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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宇璐

  "小姐,我……害怕,"可憐的小丫環終於承認自己的恐慌,"咱們回去吧!燕燕姑娘的死雖說與你無關,可……昨兒早晨你才跟她吵過一架,她那麼小氣,現在變成了鬼,肯定會找回你算帳的!我們……嗚……"

  小喬驚慌的話語已淪為哭泣聲。

  "怕什麼?我們是來替她找出真兇的,她感激我們還來不及哩!"南宮雪輕不以為然。

  她就是嚥不下那口怨氣,這才三更半夜拋棄好眠的機會,替那個麻煩的燕燕來驗屍。

  自從昨兒個那女人莫名其妙死在溫泉池子裡後,天璿宮上上下下沒有一個人不把她當成兇手的,都說是她灑在燕燕脖子上那粉末惹的禍。天知道,她從小到大,哪裡受過這樣的冤枉!一包皂角屑子,怎麼會置人於死地?明明有人想陷害她!

  最最氣人的是,連大哥也不信她的辯解,當眾狠狠甩了她一巴掌,使她好不容易被熱雞蛋揉開的瘀傷再次凝結。

  大哥甚至還叫她"小魔鬼",說什麼她"生性凶殘,摘掉一個人的頭顱,就像摘一朵花那樣輕鬆"!哪有那麼誇張!

  這些年來,她只不過是喜歡把烏龜剝了殼,看看它們能不能再活;把壁虎掐了尾巴,看看她們能不能再長出來而已。殺人如摘花?她哪有那麼大本事!

  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到那晚大哥到她房裡跟她玩了,沒想到一個什麼燕燕之死,再次打斷了兩兄妹的情誼。她,不甘心!不找出真兇決不甘休!

  "把這塊破白布掀開!"走進停屍間,南宮雪輕指著安息的燕燕道。

  "不要!我怕!"小喬叫喊起來。

  "那你拿穩燈,當心,我要掀了,你可不要嚇得把燈掉在地上。一、二、三……"語音剛落,女屍的面孔便呈現出來。

  一聲慘叫,如她所料,紗燈果然掉在地上。

  "嗚……小姐……嗚嗚……"小喬跳跳跳,跳到門邊,背著身子,摀住眼睛,雙肩不停抽動。

  "奇怪了。"南宮雪輕的聲音傳來。

  "什麼……嗚……奇怪?"不敢轉身,又止不住好奇,小喬只敢背對著問。

  "身上沒有掌印,沒有瘀痕,耳後不見暗器針孔,舌頭顏色正常,沒有發黑,燕燕姊表情安詳,又不像是被嚇死的……她,到底是怎麼死的?怎麼從外表查不出半點可疑之處?"

  "所以大伙都說是小姐你那粉末把她害死的呀,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小喬嘟嚷著。

  "小喬,把刀子拿過來。"

  "幹麼?"

  "割開她的屍身看看呀。"

  "什麼?"小喬一驚,轉過身子,一見女屍橫呈眼前,又慌忙回眸,"小……姐,你這樣做,是要遭天譴的!燕燕姑娘哪裡會容得你把她漂亮的身體割得七零八落?阿彌陀佛!"

  "胡扯!我只知道江湖有些高手懂得什麼化骨綿掌、摧心掌,說不定燕燕姊是著了他們的道。"

  "化骨綿掌、摧心掌是什麼?"

  "據說中掌後,雖然外表完好,但體內骨頭盡碎,心臟裂成五六七八塊……"

  "啊!小姐,你不要說了!"小喬不禁嚇的求她,"小喬害怕!再說,那些高手幹麼要耗費功力殺一個煙花女子呀?想一想就知道不是了。"

  "也對,"她片刻沉思後,"嗯……說不定是苗人的蠱毒!聽說,有的苗人下的毒也很厲害,也是外表完好,但死者的肺部卻已長滿了小蟲子……"

  "啊──"小丫環大大的一個跳躍,"小……姐,你別再嚇唬小喬了,我好想吐喔!"

  "不管了!小喬,把刀子遞過來,我們先幫燕燕姊開膛破肚再說!"

  背後一隻手伸過來,拍上了小丫環的肩,可憐的小喬神經脆弱,再也禁不起折騰,頓時大喊一聲,衝到庭院中,嚎啕大哭起來。

  "傻瓜,哭什麼!剛剛是我拍你,是我啦……"南宮雪輕樂起來,一追到庭院中,卻忽然僵硬了表情──

  小小的空地上,早已站滿了嚴肅的侍衛,筆直林立,漆黑的四周也燈火通明起來。管家阿福滿臉是笑,朝她一鞠躬。"小姐,宮主有請。"

  "什麼?乾娘她……出關了?"南宮雪輕又是一怔。

  ※   ※   ※

  她很少來天璿宮主的寢閣,只覺得這裡清靜幽冷,四壁的窗上終年垂著紗廉,一進屋子,便聞到淡雅的蘭花香氣。生性好動的她,不太喜歡這寂寞的味道,幸好宮主一年之中有八、九個月在閉關修練,免了她被召到這裡,受沉悶之苦。

  "娘!娘!"侍衛止於門邊,南宮雪輕獨自進去,卻沒看到乾娘的身影。

  她本應必恭必敬的尊稱"宮主",但素來冷傲的慕容天璿由於十分喜歡她,直說她像她年輕的時候,於是,她使成了宮主的乾女兒,平日裡才大膽的叫"娘"。

  咦,奇怪了,娘把她喚來,自己倒不在。

  南宮雪輕老老實實的坐在椅上等待,一雙賊溜溜的大眼睛卻待不住,四處亂瞟。

  往左,臨湖,有一間水閣,那是宮主的書房。南宮雪輕曾無意間進去過一次,裡邊掛著一幅"乾爹"的畫像──天璿宮主的丈夫。據說曾是江湖第一美男子的南宮瀟,十五年前,天璿宮未創建之時,便死於一次與仇家的混戰中。

  他過世後,天璿宮主傷心過度,以致未出生的孩子胎死腹中,從此,體質大損,每年須得靜養數月方能保住功力。

  這幅畫是天璿宮主為懷念亡夫請名師所作,只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畫中南宮瀟的容顏總被一塊薄紗遮蓋,宮中的其他人從未目睹過其廬山真面目。

  南宮雪輕素來渴望一窺那位昔日風華絕代的男子的尊容,可惜一直都沒能得手。今天……乾娘不在,她是不是可以趁此機會……

  哼哼,一抹頑劣的笑浮上南宮雪輕的蘋果臉。

  輕輕的站起來,撥開水閣的廉,做賊般溜進去。畫像懸於牆上;男子的容顏若隱若現。他……到底有多俊?再俊能賽過大哥嗎?她踮起腳尖,正想撩開那塊礙事的薄紗──

  "雪兒,你在做什麼?"一道邈不可聞的聲音忽然飄來,驚得南宮雪輕摔了一大跤。

  "娘……"

  "這麼大了,還動不動就摔跤。"一隻玉臂伸出,輕輕將她挽起。

  "娘,您的身體……還好吧?"南宮雪輕站定,抬頭端詳眼前的美婦人,蒼白的臉色讓她微微擔心。

  往年的現在,正是乾娘閉關修練的要緊時刻,怎麼今年……出關得這樣早?乾娘這般憔悴的模樣,氣息微弱的聲音,一看就知道功力尚未恢復。

  不過,乾娘還是很漂亮,年過四十的人,一點也不顯老,跟她站在一起,十個人起碼有十一個會說她們是差不了幾歲的姊妹。

  她那一頭如瀑的烏髮,那一派若仙的氣質,那張叫人一過目便再也不能忘懷的絕美容顏,可以想像,當初她和南宮瀟是怎樣一對叫人稱羨的神仙眷侶。

  "娘,雪兒不是故意要去碰乾爹的畫像的喔,只不過看見上面有只蟲子,想把它趕開,不要咬著乾爹。"一想到南宮瀟,她馬上想起自己該扯個謊。

  "是嗎?"慕容天璿微微一笑,並不追究。那笑,似乎在告訴這扯謊的人,她根本不信。

  "娘,您深夜喚雪兒來,有什麼要緊的事?"她心虛的垂著頭,預備受一頓教訓。畢竟她未經准許,擅自跳入停屍房,還想剖開燕燕姊的肚子,被當場抓住,自然應該有一頓教訓的。不過,有件事得先問明白,"那個……您是怎麼知道雪兒在那個小院裡的?"

  "問你身邊的小丫環呀!"慕容天璿緩緩端起一杯香片,品了一口。

  哼,原來是小喬那個小騙子出賣她!她就說嘛,小喬不可能這麼老實,乖乖跟她去驗屍,原來,早就通好風,報好信了!

  "院裡的幽曇開了,本想叫你來一起觀賞。"一句話打斷她憤怒的思維。

  "喔?真的?在哪裡?在哪裡?"南宮雪輕頓時笑開,把憤恨拋到腦後。

  她早就想看幽曇開花的情景,可惜,從前她這個懶鬼一向早睡,哪裡會半夜爬起來看花?

  "唉,可惜你來晚了,都凋謝了。"慕容天璿似笑非笑的抬起眼。

  "嗄?"南宮雪輕臉上有著明顯的失望。

  "不過幽曇還有好些個花蕾,今晚看不了,明晚、後晚還可以看,但有一件事……"她語氣頓了頓,保持和藹,"乾娘倒是想問問你。"

  "乾娘是說燕燕姊那件事吧?"她不是傻瓜,料到此刻才轉入正題,"他們都說是我殺的,您信嗎?"

  "無憑無據,我當然不會亂下定論。"慕容天璿撫了撫氣嘟嘟的她的腦袋,"不過,雪兒,你也該收斂點,不要成天戲弄你大哥的那些女人們,這次就當個教訓。你可知道,上一次的鶯鶯得了肺癆病,前一次的花花得了失心瘋,滿城的人都怪在你的頭上。現在可好,出了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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