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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漁陽

  婚後她怎麼說、怎麼做,他都還是固執地以為她之所以

  嫁給他,完全是逼不得已的選擇……

  不個想還好,她越想越氣、越想越火,最後再也忍不住地伸手探進他衣襟,在他錯愕的瞪視下,一把拔起他胸毛。

  「痛!」他慘叫—聲,滿臉無辜。

  「痛嗎?」她皮笑肉不笑地問。

  易開封趕緊搖頭。他再怎麼眼拙也看得出來現在不是招惹她的時機。

  「是嗎?」她冷笑,那模樣瞧得他冷不防地打了個冷顫。

  第八章

  「姐夫!」季樂高興地叫住正打算要出門的易開封。

  沒看出他神情的落寞,她跳下椅子,笑瞇瞇地上前將他拉到桌邊。拉過一本藍皮書,她指著書頁上「是謂代大匠撕」的「撕」字,側頭問:「姐夫,這個字怎麼讀啊?」

  易開封一僵,原本灰黯的臉色頓成鐵青。

  「季樂,別去煩你姐夫。」剛從廚房裡出來的初靜冷冷地吩咐。

  她形之於色的冷漠讓易開封一陣瑟縮,心中的惶恐不安就像漣滿般不斷擴大。

  眼睛骨碌碌地在氣氛凝滯的兩人間來回溜了一趟,季樂好奇地問:「大姐,你和姐夫吵架了嗎?」

  難得讓她瞧見大姐生氣的模樣,季樂一來是好玩,二來則是事不關己,因此對兩人的勃溪顯得興致高昂。

  初靜對她的問題聽而不聞,「你書背好了嗎?」

  季樂舉高書本, 「我正在背!不過有個字我不認得。」

  「什麼字?」她刻意忽視他存在地從他身邊繞過,來到桌前。

  教她的舉動戳刺得心中一癰,易開封暗自咬牙,不讓嘴裡的苦澀氾濫開來。過了一會兒,明白她是真的不肯搭理他了,他這才沮喪地垂著雙肩轉身走出大門。

  季樂愉覷已走遠的姐夫垂頭喪氣的背影,忍不住為他說情道:「大姐,姐夫看起來好像很可憐呢!」

  初靜抿住雙唇,波瀾不興的眼底閃過一絲後悔,可隨即又被無動於衷給掩蓋過去。「你快背你的書,我一炷香後考試。」

  「嗄?那麼快?」季樂慘叫。

  「再叫,再叫我馬上考,考不好你就罰抄書三遍!」

  季樂一聽立刻捂起小嘴,不敢再出聲抗議。

  大姐今兒個火氣真大,她還是乖點,不要隨便去持動虎鬚。

  ★  ★  ★

  「大姐!」,叔康大咧咧地走進屋裡來,身後赫然跟著昨日不歡而散的徐冀。

  即使心頭已為丈夫的事而煩悶得可以,初靜還是禮貌性地起身叫人:「徐伯!」

  「徐伯!」季樂跟著喊。

  徐冀臉上一陣尷尬,只能訥訥地回了一聲。

  從叔康口中,他已得知當年初靜之所以背棄兩家婚約改嫁易開封的原因,也知道自己昨天發的那頓脾氣實在是冤枉了她,因此今天再來,心底多少有點不好意思。  。

  「景……不,我該叫你初靜了。」他扯開嘴角,臉上表情因即將說出口的道歉而顯得侷促。「我已經聽叔康說了你和易大俠的事,這……」話說到一半,做長輩的尊嚴還是讓他拉不下臉來認錯。

  「徐伯有什麼話,請坐下來說。」壓根沒心情跟他多做周旋的初靜空出個位子,招呼他落坐。

  徐冀坐下後又再支吾半晌,方才鼓起勇氣開口道:「昨天是我錯怪你了!叔康已經把事情跟我解釋過—遍,你會改嫁,完全是迫不得以,我不該怪你。」

  「是嗎?」初靜不動聲色地橫了多嘴的叔康一眼。

  「原本江湖上就在傳,那湘南的臥龍寨是被易大俠給剷平的,可是他們一無怨二無仇,會起衝突實在令人匪夷所思,沒想到這其間竟還牽扯到你……」

  叔康說,當年他們避居湖南,本來生活過得還算平穩。一日,臥龍寨的土匪們路過,正好讓他們看上了初靜的美貌,遂在光天化日下強行將她擄上山去。那時涑民兄早已去世,而年紀較長的亞平連十三歲都還不到,在沒有成年男丁當家的情況下,他們幾個孩子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大姐被擄走而無能為力。

  後來所幸住在他們隔壁的易大俠返家後得知了這事,立刻二話不說地仗義上山去將她營救下來。不過雖說她的性命因而保住,可終究還是晚了一步,她仍是叫土匪們欺凌了去。

  在這禮教吃人的世間,一個失了貞操的未婚女子要不受人鄙視是絕不可能的,更何況初靜又是遭遇到那般不堪的凌辱……說來他還得替涑民兄好生感謝易大俠,感謝他能絲毫不介意地接受了初靜,保全了她的名聲,讓她得以逢凶化吉。

  長歎一聲,徐冀說道:「初靜,易大俠既然是你的救命恩人,那你為報恩而嫁給他是對的,我不該不分青紅皂白就怪罪於你。涑民兄若在世,想必也不會反對才是。我看,我們兩家的婚約就這樣算了,是驊兒沒有福氣娶你為妻。」

  沒反駁他的說法,一心只想快點打發他的初靜敷衍道:「是我對不起徐大哥。」

  「不,這怎能說是你對不起驊兒呢?」徐冀搖頭道:「追究起來,這還是我們徐家的錯!當年涑民兄曾提過要早點把你們倆的婚事辦一辦,可是當時驊兒功名未就,我也只好推辭掉涑民兄的好意。等到後來驊兒總算考上舉人,但你們也因那部書的緣故離開了吳興……怎麼說都是我們徐家的錯,是我對不起涑民兄。」

  他嘴巴上解釋得冠冕堂皇,可事實上,那些不過都是借口罷了。

  光從景榕的名字就可以知道涑民兄對他這個長女的寵愛與看重。通常朱家只有男孩才能照著族譜取名,但涑民兄說什麼都要讓景榕跟著堂兄弟們一樣,名字的頭一個字從景、第二個字從木字邊,還說他要讓她與堂兄弟們平起平坐,不分男女尊卑。因此,當初兩家正式定親的時候,涑民兄特地要求驊兒一定要做到兩件事才會放心將女兒嫁到徐家來:第一,景榕打小就不纏足,婚後也不准逼迫她纏;第二,不強迫景榕恪遵「出嫁從夫」這條規矩,夫妻相處講求的是互敬互愛,而非硬要一方服從乖順。

  對於第一項,他們徐家沒什麼意見,可第二項要求就強人所難了。

  女子遵守三從四德是天經地義的事,景榕憑什麼不用遵從?為了這項不合理的要求,他刻意刁難地將迎娶的日子拖延下來,打算等她過二十後再讓驊兒去迎她進門,算是先給她一記下馬威,讓她嫁進徐家後能安守本分。

  沒想到他這麼一延,竟讓事情演變成現下這般局面。追根究底,都是他一時的私心作祟所造成的結果,怎能怪別人。

  「對了,易大俠對你們還好吧?」他突然想起手下馬師在襯裡打聽到的那些傳言。

  初靜見他眼神就知他必定是聽了襯裡流傳的閒話才會問得如此小心翼翼。她點了點頭, 「開封對我們很好。」

  「是嗎?」聽她答得這般肯定,直視著他眼睛的眸子裡沒有一絲陰影,他不禁對那些流言的可信度產生動搖。「只要他對你們好,那我就放心了。」

  叔康不耐煩地插活道:「徐伯,你不是要大姐幫你說服我師父好去救你兒子嗎?」

  經他一提醒,徐冀面容一整,懇切道:「我想叔康已經跟你提過我這次前來漢中的目的,初靜,伯父求你一定要幫我這個忙,救救你徐大哥!」

  「徐大哥有難,我自然會盡力幫忙,不過……」她故意不把話說完。存心吊他胃口。誰叫他什麼時候不來,偏偏選上她心情正差的當口。

  「不過什麼?」徐冀急了。

  無視於他的著急,初靜說得慢條斯理:「我最多也只能幫徐伯向開封說說看,並不能保證他一定會答應,何況……」她看似頗感為難地蹙眉,「開封前幾天才從江北回來,要他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再走一趟西南,他恐怕會不太願意。」

  徐冀表情微僵,勉強道:「沒關係,只要你肯幫我說服易大俠,不管最後他究竟答不答應,都已算是幫了我天大的忙。」

  「那……」她拖長了尾音,「既然如此,晚上等開封忙完回來,我再同他說說看吧!」

  聽她應允了肯幫忙,徐冀心頭懸著的大石方才得以落地。「那我就不多加打擾,如果你有消息,我就暫住在街上的客棧裡,你差叔康傳個話,我會馬上趕過來的。」說罷便起身離去。

  「大姐,你看師父會不會幫這個忙?」叔康回頭問道。

  初靜不答反問:「你不是跟亞平到藥圃田里除雜草,又怎會遇上徐伯?」

  叔康被她這一問,心虛地吐了吐舌頭,乾笑兩聲,

  「我……我現在就回田里去!現在就回去!」說著連忙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了出去。

  「大哥,我們剛剛為什麼要特地繞到街上去?」叔康肩上挑著兩擔小種苗走在亞平後頭。

  好不容易趕在太陽下山前忙完田里的工作,兄弟兩人正一前一後地走在回桑樹坡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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