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鏡打理頭髮時,小安走到她身後,捧起她烏黑的青絲,「小安來為風公子梳發。」說著,他拿起雲篦認真地為風波臣梳理頭髮,「你的髮質好好,又濃密又黑亮。」「父母生得好嘛。」 風波臣皺著眉頭,雙手橫胸。先忍耐一下,待會兒再把小安辭退。此時,一個小太監站在門口通報,「風公子,太子殿下請您一起用早膳。」進了偏殿,風波臣顧不得君臣之禮,一屁股坐下。
「起得這麼早。」巽太子笑吟吟地說。
風波臣瞪了他一眼,「被你吵醒的。我們打個商量好不好?你把小安撤換,我不要他服侍。」巽太子聞言,轉頭斥喝道:「小安,是不是你粗手粗腳,惹得風公子不高興?」小安連忙跪下,神情惶恐的說:「奴才沒有。」
「小安很好,是我不習慣,生活起居我向來不假他人之手,所以你不用替我設想,也不要責怪小安。」風波臣皺著眉說。「來者是客,何況先生此番為救母后而來,怎可怠慢?」巽太子好言地說。「不必跟我客套,我只是個布衣,不會使喚下人。」
「皇宮這麼大,你又不熟路,有小安在,對你多少有些助益。」
他說得沒錯,可是有小安隨侍在側,難保不會察覺到她是女兒身。
「這樣好了,小安,我有需要你的時候再傳喚你,沒事,你不用到我房裡來,我注重個人隱私。」只能做這樣的安排了。「小安,隨時在風公子門外待命。」
「你簡直是虐待人嘛!小安,辰時上工,戌時下工就可以了。」她不快地說。宦官也是人,不是牛馬,她向來痛恨那些奴役宦官的人,她不禁仇視地睨了巽太子一眼。那星眸裡一閃而過的火焰,他盡收眼底,風波臣在為他安排小安日夜待命的事給他眼色瞧。巽太子瞟了她一眼,這雌雄莫辨的小子,豈不知太子也操生殺大權,只要一聲令下,就可要他人頭落地,而他卻為個下人甘冒天威,觸怒龍顏。有點欣賞他了……或她?
「小安歸你管,你怎麼說,他怎麼做。來,用膳,當在自己家一樣,不用拘泥。」他招呼著。其實,小安是奉他之命調查風波臣的性別。昨日,雖是閃電似地一觸,但那柔軟的前胸,令他起疑。而且像風波臣這般年紀的男孩,不管發育再慢,唇上也該有點鬍髭,而他卻像小安,嘴上無毛,粉面含春。巽太子偷觀正在夾菜的風波臣,他若是女兒身:….看著桌上琳琅滿目的美食,風波臣放下筷子歎道:「唉,一想到來的路上還看到餓殍,我就吃不下。」「等父皇批准了我的奏摺,要不了多久,老百姓的生活就會有所改善。」巽太子也放下筷子。他會是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風波臣心想。
「你慢慢吃,我跟小安認路去。」風波臣欠身道。
「我來帶路。」巽太子跟著起身。
「你忙你的,不用陪我。」她肯定自己不喜歡有他作陪,所持的原因不外乎他是太子,而她絕對無法像人臣那樣奉承他、討他歡心,他們兩個在一起,只會產生磨擦,她也知道,萬一頂撞過火,他有可能賜她一死。巽太子聳聳肩,「今天剛好沒事,起駕。」
一旁的太監、宮娥分侍兩側,巽太子從中而過,一副君臨天下的氣勢。
風波臣覺得自己像深宮怨婦,很哀怨地跟在他身後。
第二章
巽太子信步走到養心殿簷下,興致高昂地為風波臣逐一介紹各殿。
輕風拂面,飄來一陣陣花香;這是茉莉和晚香玉的氣息,馥郁的暗香緩緩流動,縈繞在身旁。這時節不該有這種花,風波臣心想。一陣嬌聲笑語從明秀軒另一側傳出,幾位官妃貴人在十多名官女的簇擁下,也來到明秀軒。風波臣貌比潘安,令眾女眷眼睛一亮,一時矯柔造作了起來。她們款款走向巽太子,福了福身,「殿下好。」無非是為了近看風波臣一眼。巽太子微笑地走過她們,很清楚地聽到她們私語著風波臣的種種。
「風公子玉樹臨風,已招來一堆狂峰浪蝶,日後艷福不淺。」巽太子咧嘴笑道。她們看風波臣是英俊小生,他卻看她是美嬌娘,不知是她們還是他眼拙?「哪比得上殿下你的艷福?三官六院七十二嬪妃任你欽點。」風波臣泰然地說。孔夫子說「食色性也」,男人只要有權有勢後都會討個三妻四妾,更別說權傾一方的君王,後官粉黛三千,但只有少數人能蒙受寵幸,大多數女人到死都還是「白紙一張」,她為進宮的女人不平,簡直是扼殺少女的青春與愛情。她看了巽太子一眼,她絕對不跟三千個女人共侍一夫,就算讓她當皇后,也不要!
巽太子負著手,抬頭望向天空,「有時當皇子也挺悲哀的,連選擇所愛的權利都沒有,只不過是為鞏固權勢而配對的種豬。我真希望能打破傳統,只要情投意合,管她什麼身份都行。」這隻大豬公,有那麼多母豬可交配,還不知足!風波臣想在心裡,表面上卻說:「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可以改制呀。」
「話是沒錯,但祖先遺制恐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推翻的。」
「迂腐!好的制度當然要保留;不合理的,應該要大刀闊斧,以免沉痾難治。」她尖刻地說。最好廢除一夫多妻、販賣女奴,哼!制度都是男人玩的把戲,故意把女人貶得不值錢,好一逞淫慾。巽太子聽了連連點頭,「公子不愧鶴鏡先生愛徒,立論獨到,又敢言,以後我要多向你請益天下事。」他一向求才若渴,喜納諫言,而風波臣有濟世之志,雄才偉略,又不媚於俗,是他心目中理想的謀臣。風波臣笑了笑,「就怕我的敢言,殿下不中聽。」
「我能接受批評的。」他笑了笑。
「那以後我就言無不盡了。」
「官中美女如雲,公子若有中意的姑娘,可明說,我替你作主。」巽太子剌探道。這個巽太子可以改行去當媒人婆!為她牽線,會把人家小姐給害死--女人怎麼娶女人?亂點鴛鴦!風波臣靈機一動,「實不相瞞,家鄉有人在等我回去。」
「哦,那個幸運的姑娘,一定很特殊?」真的是他多心了嗎?風波臣不過是前胸長了兩團肉瘤?「她很美,才氣橫溢,真所謂鍾天地靈秀之氣,和她在一起,永遠不覺厭倦。」她笑吟吟地說。她說的姑娘是她的好友佟雪個。「風公子,好福氣,我開始羨慕你了。」巽太子皮笑肉不笑地說。一講到那姑娘,風波巨便一臉幸福的樣子,那表情不像偽裝出來的,他原先的臆測不禁有些動搖。「殿下,太子妃或許由不得你作主,但你還有三千粉黛可挑,燕瘦環肥、應有盡有,普天下的男人都巴不得做你。」她撇撇嘴,不以為然地說。「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但不知那一瓢飲何在?」巽太子幽幽地說。「看不出殿下還是個專情的人。」她訕笑道。哼!美色當前,就不相信他能坐懷不亂,肯定是惡虎撲羊。「公子不信?」巽太子挑眉問道。
「我信不信不重要,這事留給你心愛的女人去傷神。」風波臣伸出纖纖玉指,臨空遙點,「我們去那裡吧。」
一行人來到蓮華閣。蓮華閣建在水中,周圍淨是荷葉蓮花,那條通往岸邊的小路完全被亭亭加蓋的蓮葉遮住。巽太子坐在紅欄上,「牡丹雖號稱國色天香,但哪裡能比江上芙蓉風流瀟灑,面加芙蓉柳加眉,此話正可贈予公子。」風波臣反感的說:「在下堂堂七尺之軀,怎可比作花?」
樹木似男子,花草似女子,她的高度不在一般男子之下,只不過骨架單薄了些,而且她的舉止、氣度完全仿照師父的灑脫不羈,全馬蘭村的人,十幾年來沒人懷疑過她的性別,為何巽太子將她比作荷花?她不禁有些困惑。「公子的確風流瀟灑啊。」巽太子露齒一笑。
「殿下是笑我不像雄赳赳的男人。」女人扮男人,就是少了點男子氣概。「以男人的角度來說,你屬於書生型,這是女人最喜歡的一型喲。」他眨了眨眼。聽說男人在一起的話題離不開女人、權勢,她可是見識到了。巽太子談到政洽方面最少,談女人,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可見他性好漁色。「可惜我名草有主,喜歡我的女人,只有傷心羅。」知道她是女人後,可能不只傷心,還傷肝、傷肺……傷腦筋!「大丈夫有三妻四妾也是很正常的,何必單守一枝花?」巽太子邊說邊偎近她,雙手放在她肩上。一個小小的測驗。風波臣打掉他的手,「講話就講話,不要動手動腳的。」
巽太子一雙明淨如秋水的眼睛,出神地望著風波臣,「這有什麼?男人講話就會這樣。」她的反應像女人。風波臣芳心一顫。他的眼神好清澈,好像會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