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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應廣璐

  風鶴鏡搖搖頭,「當年皇上質疑我卜的卦,將我逐出官時,我就說過此生不再踏入皇城,黔翁,我恐難答應你。」他一向照卦象直言,奈何皇上只想聽好話。思及此,風鶴鏡不勝喟歎。伴君如伴虎,伴虎者,進退何從?

  「當年的事我清楚。可是德皇后賢淑多才德,太子剛毅而武勇,對人講信義,禮賢愛士。唉!如今皇后神魂顛倒,胡姬又得寵,還引進妖僧,只怕皇上會廢皇后、太子,另立胡姬和她暴戾荒淫的兒子,如果是這樣,襄陽王朝不出三年就會亡國了。鶴鏡先生,你忍心看黎民百姓被蠻夷奴役嗎?」道士說著,眼裡突然湧出淚水。「這樣吧,我引薦一個人。」風鶴鏡平靜地說。

  「什麼人?」道士抹去淚水,急急地問。

  「逗草,去叫波臣進來。」風鶴鏡吩咐身後一名丫頭,後者福了福身退下。不一會兒,風波臣神態灑脫,不疾不徐地走到風鶴鏡面前,恭敬喚道:「師父。」「波臣,這位是黔道長,這位是陸俠士。」

  風波臣朝兩人作個揖,「黔道長、陸俠士。」

  風鶴鏡若有所思地看著愛徒,是時候了。

  「黔翁,她是我唯一的弟子,不要看她年紀輕,已盡得我的真傳,德皇后這件事,她出馬就綽綽有餘了。」「師父?」風波臣一頭霧水的看著她師父。

  「波臣,跟為師學了這麼久,為師已沒有什麼可以再教你。所謂十年勤苦事鳴窗,有志青雲白玉堂。現在該是你下山濟世的時候,把所學貢獻給社稷,造福百姓。」「弟子定不辱師命。」風波臣盈盈下拜。

  「此番前去,險阻難免,為師有一錦囊,危急時再打開吧。」風鶴鏡從懷中掏出一隻錦囊遞給她。「是。」風波臣接過錦囊,心頭湧上一股酸楚。雖早知會有離別師父的一天,但她有如戀戀不捨窠巢的乳燕,在振翅遠征的前夕,心中有若無可形容的離愁與抑鬱。縱然此刻直想落淚,但她還是壓抑下來,一臉平靜無波。她一直被師父當成男人在教導,而她不過是十七歲的姑娘呀!別家十五及笄的姑娘早就婚嫁,而她卻不知何時才能恢復女兒身?

  「黔翁,什麼時候起程?」

  「事不宜遲,越快越好。」

  「不差今晚,波臣有些朋友要話別。」風鶴鏡體恤地說。

  風波臣感激地看著風鶴鏡。這趟下山,她有明日天涯的傷感,所以她迫切的需要跟她的異姓姊妹佟雪個、武破雲秉燭夜談,相擁痛哭一場。「師父,多謝您十多年教養之恩,等我功成名就,再言報答。」風波臣叩別。風波臣的聲音,是那麼平靜,也是那樣堅決,彷彿像在神前發誓般。是的,她在心裡發下誓願:她一定要達成師父的期望!時近黃昏,西天的晚霞悄悄染上淡淡的嫣紅,在這淡紅的暮靄中,大內重重疊疊的官脊飛簷,像蒙上一層厚重的幕,壓角的一排排蹲獸,也顯得詭異而嚇人,深寂無人的御道,更令人心頭空落。人呢?都到哪去了?風波臣心中納悶著。

  「你一定覺得很奇怪,這裡怎麼不見半條人影?」黔道士突然開日。

  「是呀。」她正想問呢。

  「因為坤寧宮有怨靈作怪,很多人都不敢接近這裡。」

  嗯,這裡是有些邪門。風波臣心中暗忖。

  他們一踏進坤寧官,便看見一位身著戎服、手持弓箭的年輕人,他兩眼凝神,弓開如滿月,箭去似流星,「嗖」的一聲,一箭正中紅心。「太子神箭,有如古之后羿。」黔道士鼓掌稱讚。

  年輕人聞聲轉過臉來,「黔道士,你可回來了,鶴鏡先生也來了嗎?他是……」兩人的目光迎上,風波臣微微一震。

  這一路上,她聽黔道士形容巽太子為人中之龍,相貌奇偉很好辨認,但儀表堂堂、威風凜凜之語仍不足以道盡他渾身非凡的氣質與丰采。她想,九五之尊應該就要是這種威儀吧!「他是鶴鏡先生的得意門生,風波臣,特來為皇后驅邪的。」黔道士恭敬地說。「他……行嗎?」巽太子看了她一眼。不過是個俊美、不經事的少年,能有何作為?那口氣、目光,分明在懷疑她的能力。

  風波臣冷硬地說:「不讓我試試,怎知我行不行?」當然,初出茅廬,她也不是很有把握,可是在他面前,她不想承認她沒自信。「是嗎?可不要讓我失望才好。」巽太子還是不怎麼相信,這小子連鬍髭都還沒長出來。「哼!用人不疑,既然不相信,那就另請高明吧。」風波臣沒好氣地說。她不是來給人糟蹋的。「不會是沒本事,想逃走吧?」巽太子揶挪道。

  「別人怕你,我可不怕你,求人還這麼高高在上,搞不清楚,是你有求於我耶。」風波臣語氣傲慢地說。「素聞鶴鏡先生虛懷若谷,待人謙沖有禮,怎會教出你這個大話徒弟?」巽太子的臉色不太好看。想他貴為皇子,很少有人敢拂逆他,不把他看在眼裡,而眼前這位風波臣卻比他還趾高氣揚。風波臣刷地臉紅,「別拿我師父壓我。有本事就是有本事,幹嘛虛偽?」提到風鶴鏡,多多少少還是有喝阻的作用,師父的美名萬萬不能毀在她手上。他一個大男孩,動不動就臉紅,巽太子嫌惡斜覷風波臣,美容如面柳如眉,秋水為神玉為骨,鶴鏡先生怎麼會收這種娘娘腔為徒?「看不出來你這娘娘腔還懂得尊師重道。」巽太子嘲笑道。

  「誰娘娘腔?」風波臣臉色大變,「黔道長,我要走了。」

  黔道士連忙打圓場,「殿下,給他一個表現的機會,他不行,你再譏笑他。」「什麼!」風波臣給黔道長一記白眼。這個臭道士,馬尼精!

  「不行的話就別逞強,胡姬請來的妖僧法力很強,前幾位請來鬥法的道長不僅沒能打敗那妖僧,還身受重傷,你自己衡量,不要說我沒提醒你。」巽太子還有點仁心,不像黔道長哄騙他師父安心,把妖僧說得好像沒什麼,害她差點犯了兵家大忌輕敵。這個死道長,八成想她「羽化成仙」後,師父才會出馬,為徒報仇。「如果我洽好德皇后的失心瘋,殿下要怎麼答謝我?」風波臣驕傲地問。「金山銀山任你搬。」

  「不希罕!」金錢乃萬惡之源--她兩袖清風的師父說的。

  「天上的星星,我是沒辦法搞到。」巽太子說個笑。

  「拜託,誰要那個,不實際。」她啐他一口。

  「那你想要什麼?」巽太子不耐煩地問。

  「你給我磕三個響頭。」誰教他有眼無珠,竟敢鄙視她。

  「這……好,只要你能救得了母后,我一定磕。倘若不行,你又當如何?」巽太子咬著牙說。風波臣,恃才傲物,他不喜歡這樣的人。「你放心,沒有倘若。」大話都已經說了,只有打腫臉充胖子。

  「有自信最好,但如果有個倘若,你得淨身當太監,伺候我一輩子,怎麼樣?」巽太子挑釁道。這個風波臣不用官刑,就很像粉面小太監了。哈!當太監,她還沒有「寶貝」可閹割呢。風波臣快笑出來了。

  「可以,現在要去皇后那裡嗎?」

  「母后時好時壞,等發病的時候再傳你,你先跟我回養心殿。」巽太子大踏步走出坤寧官。他走得飛快,風波臣跟在他身後小跑步了起來。

  快到養心殿時,巽太子突地放慢腳步,猛地轉身,風波臣一個反應不及,整個人撞了上去。男女授受不親,風波臣一把推開巽太子,卻怎麼也推不開心裡那一份震撼。她的心為什麼怦怦急跳?大概是剛才衝撞太猛了吧。風波臣逕自做了解釋。她面容微慍,「走得好好的,幹什麼突然停下?」

  巽太子目光緊緊盯著風波臣,一團疑雲罩頂。

  「你在看什麼?」他的日光像一簇芒刺,扎得她渾身不舒服。

  「沒什麼。這段日子,你就住我對門。」他是有目的的。

  「噢。」風波臣撇撇嘴,不是很樂意。

  黎明時分,養心殿裡忙得不亦樂乎,在昏昏的天色中,人影幢幢,來去匆忙,都在為巽太子起身、梳洗奔走。吵死人了!綺羅帳內,風波臣拉起被子蒙住頭。過不多久,她拿起枕頭砸向帳外。爛太子,自己不睡覺,吵得她也不能睡,風波臣索性坐直身。咦?眼角餘光好像瞄到牆角邊有個物體晃動。

  風波臣轉過臉,瞪大了眼睛,「你……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裡?」她本能地拉起被子覆身。「奴才小安是太子派來伺候風公子的。」

  找半個男人來伺候她……敬謝不敏!

  她揮揮手,「我不用人伺候,你可以走了。」

  「沒有太子的御令,小安不能走。風公子準備起身了嗎?小安這就給您打洗臉水去。」小安恭敬地退下。風波臣趕快起身著裝,她可不要小安幫她穿衣、穿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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