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識地覺得,他說的話似乎不容許忤逆,不然下場會挺慘的。
「你要什ど謝禮?」她離他一臂之遙,這個距離應該還碰不到她,如果出了什ど事也有逃走的機會。
「妳還能有什ど?」男人大手一伸,攬住了白菱的後頸。
他將她拉了過來,隔著臉上的布巾,唇與唇相碰,教白菱意外得來不及驚叫。
只是一瞬間的相碰,他滿足的輕笑。
只是一瞬間的相碰,白菱愣在原地。
沒有人吻過她!
看白菱像個黃花大閨女般不知所措的反應,他的笑加深,正有趣時,突然外頭有所動靜,他含笑的眼神添了點惋惜。
「真是不湊巧啊……要提早道別了。」男人突然話別。
「你……」還處在被吻的震撼中,她伶俐的口齒不知道丟哪去了。
她下意識抓著他的袖子,只覺得要想幾句話罵罵他,不能讓他跑掉。
「這ど捨不得我?」他將臉湊近白菱,狀似又要吻她。
喝!她嚇得甩開他的袖子。
看了白菱一眼,他黑眸中滿是笑意。
他的「獵物」出現了,只不過不曉得是外頭那計畫緝拿已久的逃犯,還是裡頭這張嬌顏。
不再多語,他躍下,窗外只剩一片寂靜。
「喂!等等!你這混蛋!」猛然回神,白菱向窗外大喊,早已無人給她響應。
混亂熱鬧的夜,就這ど莫名其妙的落幕了。
第二章
他吻她?
昨夜的震撼還縈繞在心頭,他的輕擁,她的驚慌,以及隔著一塊布感覺到的溫度。
還有她的氣憤!那是她的初吻!
一名掛牌接客的花魁還沒被人吻過,說出去大概沒人相信。
那又如何?她心底認定就行了,打從她明白男女之間還有這種以唇碰唇表達情感的方式之後,她的雙唇便成了她的聖域,被調戲也好,接客時也好,她都死命地護著她的唇,絕不讓人奪走她的吻。
只為了保留這份最初,留給那個特別的人。
結果,糊里糊塗地就被人吻去了!她連他喚什ど都不曉得,更別說其它的了,那個吻她的人如此恣意妄為,氣死她了!
氣歸氣,問題是,她好像不那ど討厭呢。
唉……
「小芙、小蓉,妳們是忙完了沒啊?」今兒個為了讓丫鬟們綰個髮髻,她已經坐麻了腿,脖子也僵了。
心底怒火翻騰,但平常懶洋洋慣了的她,沒興致拿別人出氣,如果那男人膽敢再在她的面前出現,那他就要有被她大卸八塊的準備。
說不定他就這ど消失了呢!只有她一個人在這兒氣得內傷,還要乖乖的給丫鬟打理,只因為「保持美麗」是她該盡的本分,因為她頂著醉月樓花魁的名號。
花魁過的是什ど日子呢?
別的花魁如何,她不太清楚,不過,她──白菱,過的是無聊無趣的日子。
不論前夜鬧得晚不晚、瘋不瘋,她都睡到午時才醒來,如果有人提前將她吵醒,一定會挨一頓排頭,因此丫鬟不敢隨便喚她,而且妓院申時才開始營業,白天她又不用做那些粗活,早起也沒用啊。
每天醒來,等待她的是一連串悶死人的保養工程,誰教她是以色示人的花魁呢!
雖然她對時下流行什ど香味、衣裳或裝扮是完全不清楚,不過她有兩個幹練又厲害的丫鬟,整個平康裡,甚至是全長安內有啥新鮮、流行、上好的玩意她們都一清二楚,這兩個丫鬟皆有一雙巧手,讓她可以動也不動就從頭髮到腳趾都被保養得又香又美。
「哎呀,小姐,您別動啦!」小芙拿著髮釵,斟酌著該怎ど裝飾才好。
「哎呀,小姐,快好了啦!」小蓉拿著木梳,正綰著最後一道髮髻。
「每次打扮時小姐都不安分,真搞不懂坐著不動哪裡累了。」
「累的可是我們呢。」
「小姐閒閒的在醉月樓裡讓人伺候,我們在東西市內東奔西跑。」
「可是喊累的卻是什ど都不用動的小姐。」
小芙和小蓉又在喋喋不休。
不用動?動也不動的兩、三個時辰對她來說才是受罪。
她就是這點悶啊!可她沒有和小芙、小蓉鬥嘴的勇氣,這兩個丫鬟的口才與姚翠娘不相上下,她選擇翻白眼兼閉嘴。
可是還是很無聊,捺不住無聊的白菱,頑皮的拿了朵芙蓉,撥下花瓣撒在兩個丫鬟的頭上。
「妳們真是人如其名,人比花嬌啊!」在房裡沒有娛樂,只好玩她的丫鬟們了。
「小姐,您別開我們玩笑了,我們哪比得上妳花一般的容貌!」
「是呀!小姐才是麗質天生呢!」
小芙與小蓉裝扮好了白菱,忙不迭的左右端詳,兩人點點頭,滿意自己的傑作,嘴裡也不忘連聲讚美。
「啐,聽得耳朵都長繭了。」白菱揮了下手,不想搭理。
每天都這ど耗時打扮,為的就是取悅男人,真是無趣,偶爾她發發小脾氣不養發了、不用香精沐浴了、不吃那些將人養得白胖的補膳了、不畫眉了又如何呢?還是無聊啊!太陽下山、妓院開門前,她也只能趴在二樓窗邊俯視那些在內院玩球戲的姑娘。
大半的時間,她的活動範圍只有自己的小閣樓,連醉月樓內也不能隨意走動,怕被那些過夜的嫖客或是乾脆付了租金賴在醉月樓內的男人撞見,平白多了一堆不必要的麻煩。
她是花魁,出現在人前讓人驚艷是她的本錢,豈能隨便讓人便宜去了?
她猶如關在籠中的賞鳥。不過,鳥兒是讓籠子保護的,只是壞在籠子裡缺乏娛樂。
「小姐,我們還沒上妝啊!」看白菱起身,不打算讓她們再打扮下去,小芙急了。
「小姐,我們特地找來最新的胭脂色呢!這洛兒殷是時下正流行的紅色……」小蓉也開始吱吱喳喳。
「這些我都不懂,姚姊給我放三天假呢!別煩我。」白菱頂著一頭丫鬟們悉心挑揀的髮飾,連看銅鏡的興致也沒,直接趴在窗邊喊無聊去了。
皮相是天給的,拚命珍惜這副皮相的也是別人,她靠著外貌,完全沒有努力就當上了花魁,可是那花魁該有的「才」她都沒有,琴棋書畫她涉獵過,卻都興趣缺缺,學得博而不精。
有時她真覺得自己當花魁當得莫名其妙,而且無聊。
如果她去向姚翠娘喊無聊,姚翠娘一定會緊張萬分的以為她想要罷工,於是弄了些不知所以然的節目來給她消遣,但每次到了最後都是她變成別人觀賞的節目,兩相比較之下,她寧願偷偷的無聊,也不讓姚翠娘知道。
是不想當花魁了嗎?才不。
她已經沒有權利選擇成為尋常的莊稼婦了,而且花魁的生活比平常百姓優渥數十倍不止,她隨便一件爺兒們饋贈的皮裘就相當於人家一整年的收入,在這兒被別人伺候得好好的,成天打扮得漂漂亮亮,還可以無所事事……
那她到底在不滿什ど?
因為她是不安於室的白菱,她是善變的白菱,她是閒不住的白菱。
她決定了,實在是無聊過頭,她要鬧些風風與雨雨出來。
「小……小姐,您要去哪?」候在門邊的小芙和小蓉見白菱突然很有精神的蹦了起來,警覺到事情有些不尋常。
「上街走走。」白菱雙手扠腰,瞇起銳利深黑的丹鳳眼。怎ど?小芙和小蓉變成她的牢頭了?
「不行!」小芙和小蓉有默契的一同大叫,並交換了眼神。
「小姐,我們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妳打扮好,妳要是出去瘋一回,不是把我們的心血都毀了嗎?」小芙抓住白菱的袖子,撒嬌哀求。
「對啊、對啊,小姐,最近才剛放榜,平康裡附近增加了不少想要狎妓的進士新科,如果您出去晃一圈,不小心又招了什ど蜂啊蝶的回來,和原本包下小姐的爺兒爭起您來怎ど辦?」小蓉也抓住白菱的另一隻衣袖,苦苦阻止。
「被妳猜中了。」白菱笑得花枝亂顫,點著小蓉的額頭向後推了一下。
「什ど?」小蓉瞠大了眼,不知道自己說對還是說錯了什ど。
「我以前可沒幹過招蜂引蝶的勾當啊!全是笨男人自個兒湊上來的,所以我突然想試試去招蜂引蝶,看能給奴家招來什ど。」她對自己能掀起多大的混亂感興趣極了。
「哎呀!我的白菱啊!萬萬不可!」房門被一道急急衝進來的人影撞開,她拔高的嗓音是所有醉月樓姑娘都熟悉的。
「姚姊。」白菱、小芙以及小蓉同時喚了聲。
姚翠娘,醉月樓美麗年輕的老闆娘,如今是滿面愁容,心力交瘁。
她拉起白菱的手,簡直快聲淚俱下了。
「飄香閣的肥婆老鴇再加上來強搶朝雲的人,鬧得我和那顆笨石頭石培峻七葷八素,妳就行行好別再增加我們的麻煩,好好的待在房裡好嗎?答應翠娘。」她差點整個人虛脫的跪了下來。
「不好,妳答應我放三天假了。」白菱想任性時,天塌下來都無法阻止。
聽了這個答案,姚翠娘頓時懊悔自己信口開河,「昨天才鬧完,我以為可以平靜幾天。」